第21章 陽光總在風雨後
“你做什麽?就這麽把人家孩子打出去了?”
王玲回來,鄭廣武依舊沒有冷靜多少,他暴躁的如同一頭即將失去珍寶的獅子。
“我還不如不讓她出去上學!”
在南屋的鄭春娥淚流滿麵,她握著心口坐在地上,口中被咬破的血腥味不斷彌漫在她的鼻尖。
她想過,衝出去!必須衝出去!
可門被鎖住了,沒有人開門,她聽到暴躁的爹在怒吼著,咆哮著,如同她做了多麽不可饒恕的壞事。
她很擔心,擔心很多,擔心耿樂現在去了哪裏,他會不會很痛,他會不會很失望就這麽離開了........
鄭春娥輕輕啜泣著,這十幾年的過去,她無時無刻不在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不管爹娘要求什麽,她都做得很好。
她以為,總有說一說的可能,可爹毫無征兆的暴怒,像是一把大刀直接割裂開了她和耿樂,重重一刀,不留情麵。
耿樂後麵其實還來過幾次,他被鄭廣武踹的有些外傷,但疼痛卻不能讓他後退。
他想和春娥在一起,想要帶春娥走。
沒有電話,沒有信,鄭春娥被鄭廣武連夜送去了萬莊,讓她姥姥姥爺好好和她說說,這孩子怎麽掂量不清呢!
你去那麽遠做什麽?
和誰結婚不能結?難道靈犀縣就沒有適合的了?非要去那麽遠,他們也夠不到,日後受了委屈怎麽辦?
鄭春娥在萬莊被姥姥姥爺拉著說了好久,從早到晚,勸她聽話。
爹娘養大她不容易,嫁這麽遠,不是白養你這個女兒了?
鄭春娥漸漸從憤怒和不理解中變得漸漸激不起心中半分漣漪。
直到,郝玉芳來了。
她騎著車子,從郝莊騎過來,很遠。
“春娥,跟我走!”
鄭春娥震驚的看著騎的滿頭是汗的郝玉芳,“你怎來了?”
郝玉芳才生下她兒子沒多久,就騎這麽久來找她。
郝玉芳拉住她的手,已經做母親的她眉目柔和了許多,可堅毅也爬上了她的麵龐。
“我帶你去找你想找的人,他在縣城等你,我帶你走,無論如何,我不想你就這麽放棄。”
郝玉芳與自己的丈夫是相親,說到底,結婚的時候也沒什麽感情基礎,隻是因為合適。
她羨慕春娥自由的戀愛,羨慕春娥的生活和未來,可當慶軍弟弟著急的找到她,告訴她爹娘不同意姐姐和耿樂的事情,把姐姐送去了萬莊,不讓耿樂和她見麵的時候,她知道,她不能讓自己羨慕的一生如此結束!
“謝謝你,玉芳。”
鄭春娥拿過來車子,“我載你!”
郝玉芳笑了笑,“好!”
在院內的姥姥姥爺看著兩個孩子騎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都歎了口氣。
“你說,春娥會跟著那孩子走嗎?”
姥姥回過頭看著丈夫,丈夫搖搖頭,“不會。”
姥姥一愣,“要是跟著呢?”
姥爺的目光很遠,“春娥是個懂事的孩子......”
騎著自行車的路上,春娥一直很有力氣,她不覺得累,隻覺得,她很快就能得到那個答案!
風塵仆仆的鄭春娥終於到了耿樂所在的地方,他神色有些灰敗,憔悴的許多,一直白白嫩嫩的臉上有了些胡渣,抱著懷裏的東西,遙望路口。
“耿樂!”
鄭春娥熟悉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耿樂猛地抬頭,一雙眼中快速蔓延開來的血絲和眼淚積蓄著,他站起來,“春娥!”
郝玉芳拉著車子,鄭春娥看著耿樂,鼻子酸的厲害,眼淚控製不住的掉下去。
她向前幾步,頓了頓,終於吸了口氣,撲過去到了耿樂的懷裏。
“不哭,不哭了......”
耿樂抱著她,聲音哭的顫抖,卻還在安慰鄭春娥。
郝玉芳看著他們倆,嘴角勾起,再累也都覺得值得。
她想,她不後悔。
耿樂謝過了郝玉芳,拉著鄭春娥到了這邊的公園,坐在了椅子上。
“我.....我馬上要走了。”
鄭春娥和他的手還沒鬆開,耿樂的手心出了汗,但他也不想鬆開。
鄭春娥的身體在顫抖,她騎自行車來的路上,沒有想多少,可越接近耿樂,她腦子裏無數的畫麵湧現,一直到現在。
耿樂忐忑的問她,“你,要和我一起嗎?”
鄭春娥的眼前,卻忽然出現了兩張臉,是她爹娘。
“耿樂.......”
耿樂一愣,他隨後苦笑了聲,“我其實有預感,你也有,對吧。”
鄭春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耿樂深吸了口氣,摟過鄭春娥,用力的抱著,“是我對不起你,我來不了這裏,我放棄不了南宮那邊的親人和一切,我不能讓你拋下一切跟我走。”
“伯父不喜歡我很正常,我帶走了你,便帶走了他的女兒,我不生氣,我隻是.......”
我隻是不甘心。
他抱著鄭春娥,眼淚從臉上滑落,鄭春娥說不話來,她看得到的未來裏,似乎,真的要沒有耿樂的身影了。
“別哭了。”
耿樂鬆開她,從上衣裏拿出來手絹,擦了擦她的眼淚和汗,“春娥,你是個堅強,努力的女孩子,不論是誰,都會對你好的。”
他嘴唇顫抖,說的話如同刀子割在身上,不能相許,便趁早離開。
他不想成為春娥邁向未來的絆腳石。
可他怎麽舍得啊........
鄭春娥低著頭,“我,我想和你走,但是,但是我爹娘.......”
耿樂揉了揉她的臉,一如這三年裏他的動作,“春娥,回來好好生活吧。”
他說,“忘了我,你會有更好的。”
鄭春娥的身體在顫抖,不,不會了.......
思想,成見,現實....太多東西橫在兩個才畢業的孩子身前,他們沒有力氣劈開這些大山。
當郝玉芳看到失魂落魄的鄭春娥回來,而她的身邊沒有了那個男生的身影,愣了下。
“春娥?他人呢?”
鄭春娥走到她身邊,聲音顫抖,“走了.......”
“他怎麽走了!?”
郝玉芳不可置信,鄭春娥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淚如雨下,“玉芳......”
“我沒有喜歡的人了,他走了,他走了!”
她一把抱住了郝玉芳,哭的撕心裂肺。
“他離開我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郝玉芳鼻子一酸,她吸了口氣,緊緊抱住鄭春娥,“沒事,沒事的......”
“我想和他在一起,為什麽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啊!”
耿樂在不遠處的路邊,站在樹後,看著鄭春娥在郝玉芳的懷裏痛哭,無力的捂住嘴,一口咬在了手上,直到咬出來了血腥味。
郝玉芳帶著鄭春娥離開了。
耿樂看著她們的背影,想衝上去追回來,可腳重的抬不起來,他一直在原地站了許久,看了許久,哭了許久。
蘭因絮果,不了了之。
青春最激動澎湃的愛戀,被一腳踢開。
鄭春娥畢業了。
她回家了。
一如親人所期望的回到了家中,拜別了所有。
耿樂後麵還送了幾封信,告知鄭春娥他在南宮找到了工作,告知她他爹的病情好轉。
幾封信,究竟帶著多少思念和輕易,鄭春娥不知道。
她消極了許久,不想和人說話,不想工作,每天爹娘安排的事情她也幹的很好,做完了,就坐在窗邊或者房頂,看著夜空。
一直到鄭春紅定親,結婚。
鄭春紅回來之後很快在縣城小學找到了工作,成為了小學老師,而後劉繡很快就給自家女兒牽線說親,鄭春紅沒有多大的意見。
尤其男方條件不差,劉繡相當滿意。
鄭春紅曾經過來和鄭春娥說過兩句話,算是安慰,也算是釋然。
“春娥,我們這一輩子不是為自己活著的,想想家裏人吧,早點找到工作,早點結婚......”
鄭春娥去參加了鄭春娥的婚禮,在一片笑意之中,她喝了好幾杯酒,卻絲毫感覺不到醉意,對啊,她酒量很好。
喝不醉的。
鄭春紅穿著紅色的婚服來敬酒,鄭春娥勾起嘴角,跟著一桌子的人祝福。
鄭春紅笑的很開心,她的丈夫和她都年輕,工作都穩定,她們有更加可以期待的未來。
結束婚宴回家的時候,已經升入高中的鄭慶軍拍了拍姐姐的手。
“姐姐,想做老師嗎?”
鄭春娥回過頭,看著弟弟的臉,失笑問道,“怎麽忽然問這個?”
“爹讓我幫忙問的,他說縣城四完小要建設,雖然是個私立小學。”
“你隻要點頭,他給四萬小兩萬塊錢,姐姐你就去做老師吧。”
鄭春娥愣了下,她眼前忽然浮現起來這幾個月裏小心翼翼的爹和欲言又止的娘,壓抑的氣氛,化不開的愁容。
遠處暖橘色的夕陽漸漸冒出來,鄭春娥一抬眼,看到大片暖橘色的雲朵,她心中一顫。
“真好看......”
鄭慶軍抬頭,看到這夕陽,也點點頭,“真的好看!”
鄭春娥忽然想起來了一首歌。
“我是被你囚禁的鳥,
已經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離開你給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還有誰能依靠.......”
她的聲音帶著悲傷,不複明亮,但卻還有些.....釋然。
鄭慶軍咬了咬牙,才想說什麽,忽然聽到姐姐呢喃一句,“好像有些悲傷。”
“不太適合。”
她側過頭,忽然笑著看弟弟,“還有一首歌。”
“陽光總在風雨後!
烏雲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動!
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鄭春娥高聲唱著,眼淚隨著風吹走,隨後聲音放低,卻也帶著堅定,“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風風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會在你的左右!”
鄭慶軍跟著姐姐,他亦步亦趨,聽著這首歌,搖搖晃晃著腦袋,很好聽!
1997年三月,鄭春娥進入私立小學靈犀縣第四完全小學成為了一名小學老師,同年,她也開始忙碌又狀況百出的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