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聚
夏日蟬鳴，酷熱之中，鄭慶軍和鄭慶天一塊給雞鴨弄著飼料，鄭慶天撇了眼熱鬧的前院，笑嘻嘻的戳了戳鄭慶軍。
“春娥姐姐這次考上了，要不要和春紅姐一樣擺個席啊？”
鄭慶軍搖搖頭，“姐說不用，春紅姐在縣城擺席，請的好多都是全勝哥的同事，說是升學宴，也沒多少咱們村的人過去。”
前兩天劉繡張羅著，給鄭春紅搞了升學宴，結果村子裏的人沒請多少，鄭廣文帶著紅包和慶軍慶國一塊吃了席，劉繡和鄭書予全程都在和縣城的人喝酒，都沒看他們幾眼。
鄭廣文吃著覺得沒意思，反正紅包也放了，磚廠又忙，他拉著倆娃，又回來了。
雖然沒弄升學宴，但來給王玲和鄭廣武賀喜的不少，這三年開磚廠，夫妻倆也是積累了不少朋友，加上親戚們，家裏還是很熱鬧的。
大人們放下些紅包或者禮物，聊聊家常，鄭春娥的臉都快笑僵了。
她開始後悔了，早知道還是搞升學宴吧，就在家裏擺幾桌，親戚們一塊來比一個個來好得多。
“春娥！”
郝玉芳來了，她身後是好幾個之前已經輟學的班級同學，和鄭春娥的關係都不錯。
穿著一身軍綠色短袖和長褲的少年提著兩兜子禮物，對鄭春娥燦爛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春娥！我們來看你啦！”
鄭春娥從屋內趕緊跑幾步出來，看到在門口的幾個人，忽然鼻子一酸。
“嬸嬸，我們帶春娥出去玩吧？”
大家把水果放下，王玲笑著讓他們喝口水，喝了幾口，大家都想帶著春娥出去。
“行，去吧！”
王玲拉著春娥，給了她幾張錢，“就在外麵鄭家飯店吃吧，家裏沒有搞升學宴，你們幾個自己吃一吃。”
鄭春娥一愣，“娘，我們不用......”
王玲摸了摸她的腦袋，“去吧。”
她沒有多說，鄭春娥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偏過頭，“好，那我下午回來。”
“姐！”
鄭慶軍走過來，“你們幹什麽去啊？”
鄭春娥回過頭看了眼王玲，王玲對她擺擺手，“帶著一塊吧。”
鄭慶天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麽，當即跟在鄭慶軍後麵。
所以吃飯的時候，就加了倆小孩。
“別，春娥，我們吃不了多少，你別點太多了。”
郝玉芳她們看著鄭春娥點了四個菜，趕緊阻止。
鄭春娥的手一頓，“那，再點個甜的吧。”
水果罐頭做的什錦，也是一道甜菜，更是春娥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
之前王玲走親戚讓鄭春娥去買兩個水果罐頭，路上磕壞了個，春娥捧著，聞著實在香甜，就舔著裂開的口，把罐頭的水給喝了。
這一下沒停下來，罐頭裏的水就這麽給喝光了。
回家挨了頓雞毛撣子，最後那罐還是給春娥和慶軍吃了。
那大概是春娥童年記憶裏最好吃，最甜的味道。
“幾月份開學啊？”
孫季峰問了句，郝玉芳一舉手，“我知道，九月八號！”
“學校叫什麽來著？”
“河北農校。”
“去市裏上學呢！”
同學們一頓開懷，比自己上了中專還開心。
“中專四年，春娥，等你回來，我們說不定裏麵都有說親的了。”
有的同學笑著說完，場內忽然安靜了下。
孫季峰摩挲了下桌子的塑料膜，一手扣壞了四個洞。
“我是準備去打工，如果能攢點錢，我也做生意。”
孫季峰說完，郝玉芳就趕緊跟上，“我是家裏勞動力，打工也有可能，反正春娥去市裏，回來要和我們講講市裏怎麽樣，中專怎麽樣。”
鄭春娥用力點頭，“嗯嗯！”
鄭慶軍抱著汽水跑過來，“姐，兩瓶夠嗎？”
鄭春娥回過頭，郝玉芳也一塊從慶軍和慶天懷裏接過來，“我也去吧，再拿幾瓶過來。”
鄭慶軍被姐姐一手扭過去，慶天樂嗬嗬的跟著，郝玉芳追上來。
“咱們一塊。”
到了前麵又要了四瓶汽水，郝玉芳低聲說道，“孫季峰來的路上問了我好幾次，說你以後回來能做什麽呢。”
鄭春娥頓了頓，“他很好奇啊。”
“是啊，不過我和他說，不管做什麽都是穩定的工作，不是咱們在地裏，廠子裏幹活一樣的。”
“他好像沒想到你能考上。”
鄭春娥被這話噎住了，她咳嗽了聲，“你怎麽有這個想法？”
郝玉芳就小聲說著，“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啊，來的路上就沒怎麽笑，沒事就看著路，我們說話他都不搭話的。”
“就是進了你家門才笑成這樣。”
鄭春娥頓了頓，她抱著汽水，“好了，回去吧。”
傻姑娘，鄭春娥心中歎了口氣，她並不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人。
有些人的感情注定沒有結果，她雖然和孫季峰關係好，也隻是同學罷了。
“當你踏上月台從此一個人走，
我隻能深深地祝福你，
深深地祝福你，
最親愛的朋友！
祝你一路順風！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後！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留......”
或許是飯局說到了大家的傷心事，雖然是慶祝春娥考上中專，但也是畢業了，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
她們在路邊，走著走著，就唱起來了吳奇隆的祝一路順風。
這是現在最火的歌，大家在村子裏看《逃學外傳》的時候聽到了這首歌，並很快風靡。
她們希望春娥可以一路順風，可以擁抱更美好的未來。
畢竟那樣的未來，也是她們曾經夢想過的。
但是不管是因為家庭還是因為自己的能力，都沒能達到......
有的人唱的聲嘶力竭，有的人看向遠方，有的人懵懵懂懂，有的人詞都不知道，都能跟著大家渾水摸魚的唱。
“咱們春娥也是要去中專的學生了，二哥，咱們廠子也慢慢步入正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鄭廣文在忙碌之中吃完了午飯，忽然感慨了一句。
鄭廣武失笑的看了眼弟弟，“怎麽忽然說起來這個？”
鄭廣文卻有些紅了眼，“隻是有些感觸，之前我也不知道被人偏心是什麽滋味，現在知道了，才明白哥你和嫂子為什麽不願意和爹娘大哥他們一塊。”
鄭廣文愣了下，“沒有.......”
鄭廣文歎了口氣，“爹娘給春紅包了紅包，但是.....春娥這邊就說了句不錯。”
鄭廣武笑了笑，“咱也沒想著讓爹娘拿錢啊。”
鄭廣文咬牙，“要不要，和他們給不給是兩件事。”
鄭廣武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咱們自己賺的錢能供著孩子念書，就夠了。”
“爹娘怎麽想的，咱們就怎麽受著，都是一家人。”
鄭廣文頓了頓，他低下頭，“是.......”
都是一家人。
鄭廣文忽然想起來了媳婦說的話，“二哥二嫂本來就事事低大哥一頭，娘不喜歡二嫂，不論二哥二嫂怎麽好，娘都不一定真放進心裏。”
“二哥是念著咱們的，不論什麽時候都想著咱們，對爹娘和大哥也是這樣。”
“他們習慣了許多事情，也不會主動要什麽東西，但咱們心裏要知道。”
鄭廣文那個時候還覺得媳婦怎麽忽然說這個，他也記著二哥呢。
現在想來，媳婦說的是.....爹娘。
他看著二哥憨厚老實的麵孔，雖然他也不是很會鑽營的人，但是大哥作為村裏的書記，有些東西都在臉上.......
他是看得到了。
“鄭老板？”
“鄭老板！”
是王三善。
現在磚機那邊和磚廠算是分開了，不按照工資來算，而是按照交到磚廠手裏的坯子來算，一塊坯子一分錢。
最後把總數的錢給王三善，他去給工人們發。
“王三啊。”
鄭廣武看到了王三善手裏的禮物，“怎麽還拿著東西來？”
王三善笑了笑，“春娥不是考上中專了？這裏麵有些到市裏能用到的東西，香皂啊，牙膏啥的，想著別人的禮物肯定都送多了，我這個看看春娥用的上。”
別說，王三善送的真的和別人送的不一樣。
換句話說，用了心了。
“真是謝謝了。”
王三善笑了笑，“咱們農家人就是希望能出個大學生呢，不是大學生，中專生也好。”
“廠子裏許多人都有孩子，春娥是他們的榜樣呢。”
鄭廣武笑的臉紅，“麻煩了麻煩了。”
幾個人寒暄了幾句，王三善才離開。
鄭廣文不由點點頭，“王三是個好人。”
鄭廣武聽到這句笑了聲，“對，是個好人。”
在三弟嘴裏，好人的評價就是最高的了。
王三善和鄭廣武合作這三年，沒有鬧過矛盾，大家都相處的很好，因為磚廠，也讓王三善他們賺了不少錢，他心裏記著。
記著，就夠了。
“二哥，村子裏最近說要挖渠，大哥好像要問你捐錢呢。”
鄭廣文忽然想起來昨天大哥說的事情，趕緊給鄭廣武說了。
鄭廣武一愣，“挖渠？哪裏挖渠？”
“就在東邊地裏，那邊不是有條小河，但是流不到村裏的地裏，就算流了也是太淺了，澆水不夠，村子裏就想挖開些。”
鄭廣文說著，“大哥想幹點事情呢，他當書記也有七八年了，除了鎮子上的事情和政策需要他幫忙執行的，也沒做太多。”
“其實我是感覺他是盯上咱磚廠有錢了。”
之前村子裏沒錢，挖渠也得等村子裏一塊攢攢錢，捐一捐，不好弄。
“這樣，我和你嫂子商量商量，如果可以這事情我想包下來，而且....挖的土，其實咱們能用。”
鄭廣武心裏把這事情轉悠了幾圈，就覺得，如果是自己把錢捐了全幹了都行，挖出來的土，磚廠相當於沒花錢呢！
而且也是為村子裏做好事了。
鄭廣文歪頭，“哥，你這也太大方了。”
鄭廣武趕緊把他給推出去，“幹活去了。”
鄭廣文點點頭，“好！”
黑龍村村委會，鄭書予正和村裏的人商量呢。
“鄭書記，隻要你家廣武能拿錢，咱事情就能辦下來。”
有人開口，當即打破了場內和諧的氛圍，鄭書予皺眉看過去，是鄭小莊，他爹和老爺子關係不好，之前特殊時期老爺子出來，就是他爹帶頭追著打的......
他當了書記之後，也沒特地說一些以前的事情，更沒有針對過誰，沒想到鄭小莊努力進了大隊，跟他這個書記明著暗著擠兌。
他好歹是比鄭小莊大幾歲，沒想和這個人多糾纏。
“咱們說的也是村子裏能捐的就捐.......”
“吼，誰不知道鄭書記家有個原種場的兒子，還有個開磚廠弟弟，女兒升學宴也賺了不少錢吧？”
“怎麽，不能多掏錢啊？”
鄭小莊旁邊趕緊有人拉住他，這是做什麽？
真不怕啊！
鄭書予的嘴氣的在抖，“當然，是可以多掏，不過你覺得我們家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哈哈，那肯定不會，有這句話就夠了啊，大家都看著，書記說挖渠的事情，他們家能辦了呢！”
鄭小莊坐下，“咱們就等著他辦好就好了！”
鄭書予瞪大眼睛，什麽他們家辦？
這鄭小莊是不是耳朵聾了？
他說的是大家多少捐點，當然，他弟弟也能多........
“鄭小莊！別亂說話。”
村委會裏一個年紀稍微大點的伯伯開口，“書記能說給咱們修渠，對咱們黑龍村都是好事。”
鄭小莊哼了聲，“三叔，書記弟弟可是辦著磚廠呢，流水一年能有幾十萬，修渠不還是小事？”
鄭書予忽然一下拍在桌子上，“咚！”的一聲，拍的巨大，“行，鄭小莊，修去的事情就給我們家。”
“好！”
鄭小莊當即站起來，他就等著這句話，此刻笑的合不攏嘴，“那就等書記修好，我們好用。”
開會結束的時候，三叔走過來，“書記，你太衝動了點。”
鄭書予氣的臉通紅，“他鄭小莊總拿我弟弟說事情，我弟弟手裏有錢，就給他看看，我弟弟能不能辦了！”
三叔一愣，他怎麽記得，是....老鄭家一家啊？
怎麽現在抖跑到廣武家了........
他歎了口氣，書記都開口了，他能說什麽？
等鄭書予回到家，正好碰上帶著慶軍和慶天回來的春娥。
“大爺。”
孩子們喊了聲，鄭書予被風一吹，忽然就有些難開口。
鄭春娥看出來鄭書予有事情要說，她就開口，“大爺，我娘在家，我爹晚上就回來了。”
鄭書予點點頭，“哦，哦.....”
“春娥，晚上你爹回來了，讓他來找我吧。”
鄭春娥眉頭一動，還真的是有事情。
“好。”
慶天爹娘都在磚廠，所以這幾天都跟著春娥和慶軍。
“姐，大爺找爹幹什麽啊？”
鄭慶軍歪頭問了句，鄭春娥搖搖頭，“不知道。”
應該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大爺倒是很久沒有這麽皺眉頭了。
她抿了抿嘴，她影響不了爹娘的決定，隻能希望若是大爺拜托的事情做成了，大爺能記得爹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