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紙遺書

但想起生前和他爸在一起的日子,他又軟下心來,決定冒著被人罵的風險試一試。

趙月江並不是一塊廢柴,其實是一塊可塑之才,起碼腦瓜子反應快,懂得人情世故,不小氣,這就是優點。

隻是這些年妻子不聽話東奔西跑,才連累得他荒廢了光陰,人也頹廢了不少。

整整一年過去了,在他的苦心栽培下,這小子總算慢慢走上正軌了,他的心血沒有白費。

這一年,不止趙月江被新河村人質疑和謾罵了多少次,連他這個頂頭上司也跟著被人扣上了昏庸無道的帽子,有的還說他收受了趙月江的禮,走了後門!

真是可笑,他趙月江的日子都過成那副寒酸樣了,還哪有心思送禮做回村長?那都是死活趕不上架的鴨子,要不是他再三求著他,那心高氣傲的臭小子哪裏看得上這個破煩的村長?個中的委屈隻有他明白,南慶仁懂得。

一年過去,他總算有了點樣子,新河村人慢慢認可了,他也覺得可以出山了,曾經他父親的囑托,總算兌現了。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向上,沒一袋煙的工夫就到了趙同亮家。

門虛掩著,靜悄悄的,屋內的燈開著,透過粉紅色的窗簾,光線昏昏暗暗,像瞌睡人的眼睛,疲勞地打著臨睡前的最後一個盹兒。

“亮亮,”剛子叫了一聲,同時門推開了,“睡著了?”他一腳邁進去,趙月江藏在身後,他想嚇唬一下趙同亮。

房子並不大,一進門就能看見室內所有的角角落落,那張單人床空著,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地上很幹淨,桌子上的物件也擺得整整齊齊。

剛子忍不住笑了:“這家夥,哪來的心思收拾這些?要娶媳婦嗎?”他轉身退了出來,徑直朝廁所悄悄走去。身後,趙月江輕聲問:“不在嗎?”

“噓!”剛子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用手指了指廁所的方向,趙月江瞬間明白,點點頭邪笑了一下。

黑夜裏,兩人鬼鬼祟祟地朝廁所走去,腳步很輕,他們想逗一下趙同亮。可兩步走到廁所門前,裏麵的燈竟然黑著,奇怪了,人呢?

“掉廁所裏了?”趙月江冷不丁說,他一半是認真的,一半是開玩笑的。說認真,是因為亮亮本來重病在身,說不準突然暈倒過去,這不是沒有可能。

“咋可能?”剛子憋不住笑了一下,手電筒亮了,他朝裏掃視了一遍,的確沒人。

“去他哥家了?”趙月江說。

“胡說!大晚上的找他嫂子去了?他哥又不在家,在外麵打工,亮亮很少去的。那母夜叉什麽德行,對亮亮咋樣你又不是不清楚。”剛子解釋說。

趙月江不再說話,認同地點了點頭。

“哪裏去了呢?”剛子心裏疑惑,但他還是朝趙同陽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崖邊上朝下看去,大院裏一片漆黑,再仔細聽聽,鴉雀無聲,這麽說亮亮絕對不會在他嫂子家。

那麽,這一夜了,他會去哪裏了?尋人無果,兩人隻好轉身進了亮亮的屋子。

一進門,屋內涼颼颼的,一摸爐蓋,還有一點淡淡的餘溫,倒是這屋內異樣的光景,讓趙月江忍不住笑了:“今天啥日子?”

剛子疑惑地看了一眼,一笑:“三月三啊!”

“亮亮要娶媳婦嗎?把家裏收拾得這麽幹淨,平日也是邋裏邋遢的,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嘿!誰知道這家夥心裏想啥呢?等等吧,可能找哪個女人去了,哈哈哈!”剛子一陣邪笑。

“管它呢,這麽幹淨的床我先歇歇,腳走累了!”說著,趙月江跳上床,一把取下枕頭,胡亂地打開被子蓋好,“這屋太冷了!”他隨手打開了電熱毯。

地上,剛子拿著火鉗在捅火,他邊捅邊罵:“這個小氣鬼,天這麽冷,咋把火弄滅了?人想喝頓茶都沒希望!”

他把爐膛裏的灰三下五除二清理幹淨了。趙月江說,地上有紙和柴禾呢,把火生起來,這麽冷不怕夜裏凍死!

“我就說,咋想的!”剛子從地上取了幹燥的柴禾,床頭下有一張幹淨的紙,他撿起來剛要拿打火機點燃,突然發覺這張紙很特別,疊得像信紙一樣規規整整,該不會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吧?

他趕緊滅了火機,打開紙張看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幾行字:

不管你們誰,當發現這張紙條的時候,可能我已經離開這個人世了。

我早想走了,無情的病魔長期折磨著我,我很痛苦,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爹媽不在,我想他們了。

寫字台的中間櫃子裏,有一萬五千元,其中一萬元是我的安葬費,如果有剩餘,加上另外五千給哥哥,侄兒多病,給他多買些營養品,往後叫他好好讀書。

再見,同亮絕筆。

“月江!快!”沉靜中,突然,剛子失魂似的尖叫了一聲,嚇得趙月江慌忙翻起身來,瞪大眼睛問:“咋了?你個神經病,嚇死人!”

“快!走!亮亮走了!”剛子驚魂未定,說話間,他打開了手電筒準備出門。

“啥?誰走了?”

“你他娘的亮亮沒了!”剛子聲音嘶啞,眼淚已經掉出來了,他使勁抖了抖手裏的信紙,聲音清脆,像有人在哭喊。

看剛子的臉色一定出了大事,容不得多想,趙月江趕緊跳下床,兩腳胡亂地蹬上鞋子。

那時,剛子已經跑出門了,他撿起那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紙掃了一眼……

“亮亮……”眼淚飆出眼眶,“剛子,等等!”趙月江兩腿發軟,手機燈還沒打開就衝出門外。

對山的坡上,還有三三兩兩漂移的燈光,落在後麵的一定是年紀大了的人吧!而亮亮生命的燈,從此,永遠,淹沒在新河了,再也亮不起來了。

抬頭,漆黑的夜空什麽都沒有,除了黑隻有黑,月亮,也,落在新河了!

不多時,他們就找見了亮亮的屍體,他在舊羊圈後麵的一棵大柳樹上掛著,人已經僵硬了,他走了約莫兩個小時了。

“快,去喊人!”雖說剛子膽大,但在這烏漆麻黑的夜裏,看著這般嚇人的場景,換做誰心裏都會緊張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