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軍令狀
“家人”是許多人不可觸碰的禁區，這一點對於蘇新宸來說也不例外。
他看著欲言又止的施晴雪，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蘇新宸沒有追問什麽，自己打開掌機開始查看新聞。
不知道是什麽人把自己跟師兄穀俊風的詳細信息全部挖了出來，細致的程度簡直可怕。
在這裏，蘇新宸看到了連自己都沒有記錄的孩童時期。
從他有記憶開始，便是父親陳科欣帶著他。父親對他很好，照顧他的吃穿住行，保證他活著。
但與此同時，父親並不是那種特別細膩，特別在意儀式感的人。
再加上蘇新宸自己又不喜歡拍照，因此他16歲之前，除了證件照之外，沒有留下其他照片。
可是現在，他看到自己出現在其他人照片的各個角落，然後被不同顏色的畫筆圈起來，指出來——這個人就是那個惺惺作態的殺人犯。
“要不是看到這張照片，我都不記得自己跟這種人同學過。”
“髒了，我的小學留念照片髒了！居然上麵有這種人！”
“還有沒有更多的信息？我這輩子最討厭聖母了，給我信息，我去罵。”
“樓上的老哥看這裏！指路這個帖子，裏麵的信息要啥有啥，他住在哪裏，工作單位，工牌號，周圍人際，都有。”
蘇新宸順著帖子的鏈接點過去，發現這些人還真是“神通廣大”，裏麵提供的信息都是真的，信息詳細到把他旁邊坐的同事是耿子昂都給扒出來了。
“我是透明的。”蘇新宸有些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麽一句。
施晴雪表情疑惑：“什麽意思？”
“在這些人眼中，我現在是透明的了，什麽都可以看得清楚。”蘇新宸苦笑著歎了口氣，“他們甚至把我入職體檢的東西都扒出來了，要說裏麵沒有‘專業人才’，我肯定是不信的。”
施晴雪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高手在民間這句話還真不是說著玩玩的，我有的時候覺得他們比局裏那些技術人員都強。”
蘇新宸忽然一臉正色：“可是，腦子用錯地方，再厲害的腦子也是累贅！”
“啊？”施晴雪還沒有反應過來。
蘇新宸走回自己的工位，把水杯放下，然後轉過身來，對著施晴雪說道：“我要報案，麻煩帶我去做一下筆錄。”
施晴雪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五秒鍾才反應過來蘇新宸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認真的？”施晴雪再次確認道。
“不然呢？”蘇新宸反問，“隻是因為它取證麻煩，我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那邊有‘專業人才’，我們這邊也有技術人員。更何況，還有研究院的技術支持，怕什麽？”
“作為治安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我肯定是支持你報案的，但是從私人角度出發，現在討論度正盛，如果你這麽做，可能會帶來新一輪的網暴。等這次的風波過去，再報案以求清白，會不會更好？”施晴雪誠懇地建議道。
蘇新宸笑著搖了搖頭：“在我眼中，遲來的正義，不算正義。”
聽了這話，施晴雪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她點點頭，將蘇新宸帶到了做筆錄的地方。
走過去的時間，還不到兩分鍾。
這應該是蘇新宸報案最快，效率最高的一次了。
“有你的！”施晴雪衝著蘇新宸比了個大拇指，“早上借調入職，下午就作為當事人，成了原告。”
聽著施晴雪善意的玩笑，蘇新宸的也跟著調侃了一句：“學著點，這就是我們科技工作者的辦事效率。”
隨著施晴雪轉身出去，麵對做筆錄的治安管理局工作人員，蘇新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些是扒我私人信息的帖子，無論是轉發量，還是內容及評論的言語攻擊程度已經到了量刑標準。”
“他們不僅攻擊了我，還攻擊了我的家人，我的父親，甚至波及我的同事。這些人沒有參與劫車案，也沒有在劫車案的視頻中出現，但卻被他們肆意中傷。”
“無論是我，還是我周圍的人，都沒有義務成為別人宣泄情緒的垃圾桶，”
“做錯事情要承擔責任，這是任何一個成年人都應該知道的事情。”
蘇新宸簡單說明了情況，同時提供了自己這邊搜集到的信息。
就在蘇新宸還準備說什麽的時候，他的掌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當了我半天同事的小宸宸。”
“聽出來我是誰了嗎？不會昨天叫我老師，今天問我哪位吧？”
聽著對麵熟悉的聲音，蘇新宸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子昂，我當然知道。”
確定被認出來了的耿子昂也不廢話，直接對著蘇新宸說道：“給你發了一個文件壓縮包，裏麵是我們整理的證據，還有查出來的ip地址。當然，這邊的同事也已經完成反向追蹤，你可以直接拿去報案。治安管理局那群人連技術搜查都省了，直接抓人就行。”
結束通訊，蘇新宸看了眼自己的掌機，裏麵的東西準備充分，材料齊全。
聽了全程對話的筆錄人員此刻也是有些茫然。
這麽快的嗎？
這種開頭就看到結局的感覺，未免太爽。
蘇新宸頓了頓，攤手道：“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還有什麽需要我補充的嗎？”
對方聞言笑道：“第一次看到狀態這麽好，執行力這麽高的受害人，有點新奇。”
相反，蘇新宸此刻的心情卻並不輕鬆：“這次的事情，不僅僅有我一個受害者，其他被牽連的也都是受害者。隻是對方碰上了硬骨頭，剛好我們是從事這個領域的，有這個能力，所以才能幹淨利落地搜集證據和信息，幫助你們把加害者繩之以法。可普遍情況下，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這樣……”
記錄人員點點頭，沒有否認，卻又立馬開口說道：“你說得對，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條件，但你們的行為開了個好頭，有示範作用，告訴了加害者什麽不能做，什麽不該做，也告訴了受害者，應該做什麽，應該如何做。”
這話雖然說得官方，但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總要有人站出來，證明所謂的律法不是一紙空談。
人是需要被限製的，這種限製的本意不是為了拘束大家。
相反，是為了讓大家過得更好。
搞定這個小插曲，蘇新宸從做筆錄的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撞見了等在門口的施晴雪。
“怎麽了？”蘇新宸好奇道，“找我有事？”
施晴雪挑眉道：“帶你去飯堂，你要不說，我都不知道你中午沒吃飯。”
對於這樣的好意，蘇新宸自然樂得接受。
他擔心師兄等他，事先給穀俊風發去信息，說自己在留在這裏加班，晚上不回去吃飯了。
穀俊風那邊的消息也回得很快；【行，今晚一起加班，我這邊也有的忙。】
蘇新宸知道，樊籠修改測評規則這件事簡直是在刀尖上起舞，稍微一個不留神，就會引發巨大的不滿，而且造成的後果也是不可預估的。
他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同情自己的師兄，頂著壓力工作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用餐時間，飯堂裏的人一點都不少，蘇新宸站在施晴雪後麵，有序地排著隊，滿腦子都是那幅畫的樣子。
“喂，你可成名人了。”施晴雪側過身子，用肩膀撞了撞蘇新宸。
“啊？”蘇新宸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
“大家都看著你呢，研究院的精英，一入職就報案的高效率人才。”施晴雪壓低聲音對著蘇新宸說道。
對此，蘇新宸哭笑不得。
他自認沒有做錯什麽，此刻麵對眾人的打量，也沒有絲毫逃避。
隊伍緩慢前進，輪到蘇新宸的時候，他的肚子已經餓得要咕咕叫了。
本著人在饑餓狀態下看什麽都好吃的原則，蘇新宸硬是一個人點了三個菜。
麵對施晴雪探求的神情，蘇新宸坦然答道：“放心，吃得完，不會浪費。”
施晴雪點了點頭：“也是，你中午沒吃。”
吃飯的時候，施晴雪一邊夾菜，一邊開口說道：“治安管理局這邊立了軍令狀。”
“軍令狀？”蘇新宸喝了一口湯。
施晴雪點點頭：“對，一個月之內，查清楚這起案件。”
說完，施晴雪又問了蘇新宸一句：“你覺得有可能嗎？個人感覺。”
如果沒有後麵那四個字，蘇新宸可能會官方地回答一下，說自己不清楚，得看治安管理局的辦案情況，但既然施晴雪都說了個人感覺，他也非常誠實地回複道：“很困難。”
“我也這麽覺得。”施晴雪麵色凝重，隨後她又接著說道，“但是沒辦法，對著鏡頭立軍令狀的人是我爹，我攔不住他。”
聽到這裏，蘇新宸愣住了。
片刻後，他安慰道：“現在輿論引起的風波正盛，不能失去公信力，就得拿出一些穩定人心的舉動來，表態也是無奈之舉。”
道理施晴雪都明白，她故作灑脫地笑了笑：“沒事，如果沒完成，他引咎辭職，這些年的積蓄也夠他養老了，就是地下城的名額……”
說到這件事，大家都沉默下來。
這是懸在大家頭上的一把劍，沒有人可以逃脫，所有人都平等。
“樊籠修改測評規則，會改變基礎的‘靠貢獻換分值’原則嗎？”施晴雪開口問道。
蘇新宸猶豫片刻，沒有說什麽客套話，而是直白地說道：“能在最初樊籠係統剛被用於測評的時候，就推出來作為基本準則，說明這是根本……改變的概率不大。”
施晴雪聽到這話放心了不少，但臉上凝重的神色並沒有褪去：“可年齡、身體狀況這些問題不都是會重新考量嗎？他這些年就算升了職也恨不得衝在第一線，一有案子就沒日沒夜的幹，身體早就熬垮了，我……”
施晴雪的話沒有說完，蘇新宸卻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對親人的擔心，不可避免。
“你說外麵的雪霧，什麽時候才能散？”施晴雪轉過頭，看著外麵白茫茫的世界，“太冷了，這個世界太冷了。我有的時候看著窗外，感覺自己都能共情甘靈走那幾步路時的心境。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再被審判的解脫。”
蘇新宸第一次見這樣的施晴雪，在他印象中，施晴雪並不是什麽傷春悲秋的性子，能有此刻的感悟，恐怕也是牽扯到了施宏逸，真的放心不下。
同樣的，他也擔心自己老爹陳科欣。
有的時候，蘇新宸覺得世界越是布滿危機，自己內心的空間越是狹小，小到隻能存放身邊人。
我們誰都不是救世主，別說是拯救全世界了，能夠拯救自己和身邊人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對了，甘靈之前租住的屋子我們也找到了。”施晴雪突然開口說道。
外麵的氣溫那麽低，甘靈又穿得那麽單薄，她根本不可能住的太遠，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租住的地方離車站極近。
經過排查，治安管理局的人很快確定了甘靈在走向死亡之前居住的房屋。
“今天太晚了，明天帶你去現場吧。”施晴雪望向蘇新宸，“現在那邊已經封鎖了，你可以過去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尤其是技術類的。你都說了，那邊有個高手，萬一有什麽設備留下來呢？”
對此蘇新宸倒是不抱什麽希望，但施晴雪既然這麽說了，他也的確好奇，於是便點點頭應了下來。
吃完飯，蘇新宸又回去技術重現，等到他再次起身，月亮已經掛在了空中。
這個世界早已沒有四季之分，寒冷籠罩了一切。
蘇新宸獨自走在去車站的路上，穿著特製的防寒服，蘇新宸走得並不快，等他到車站的時候，他先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立體藝術廣告牌，確定那真的隻是圖像，然後才轉過身繼續等車。
掌機微微震動了一下，是穀俊風發來的信息；【什麽時候回來？有事找你聊。】
蘇新宸快速回複道：【約半小時後到，事情很急嗎？】
穀俊風；【還好，等你回來再說，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