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價值篩選
有愧於自己？
蘇新宸覺得1001這話說得有點離譜……
師兄會有愧於自己？即便存在愧疚關係，也應該是自己對師兄感到愧疚才對吧？
可蘇新宸無法跟1001討論這些，即便1001的技術再怎麽成熟，想讓1001完全像一個人那樣思考，仍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蘇新宸看著麵前的1001，內心的煩躁感也漸漸平複了下去。
末世來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層霧，大家每天都在為了樊籠測評的分值而奔波忙碌。除此之外，還要保證自己的基礎生存。
在過去，蘇新宸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堅定的人，這種堅定來自於內心的清朗，他清楚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最想要的是什麽，要去做什麽，可以信任什麽。
可是隨著越來越多事件的發生，這種清朗和堅定似乎被消磨了不少。
那些霧蒙了他的眼睛，也籠罩在了他的心頭。
他不知道自己能夠相信什麽，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見證了太多生命的消逝，蘇新宸的內心也發生了動搖。
他發現自己並不完美，並沒有想象中的清朗和堅定，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會產生猜忌，會陷入迷茫，會心神動搖的普通人。
摻雜在這些事件裏，他經曆著被懷疑和懷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行為是不是會傷害到穀俊風，可轉念一想，如果穀俊風會被這樣的懷疑傷害，那也就不是他了。
即便是在一片雪霧之中，穀俊風也一定是那個腳步堅定，目標明確的獨行者。
對，是獨行者。
蘇新宸曾經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努力，就可以追上師兄腳步，他也怯懦過，可是隨著跟穀俊風的交流越來越多，穀俊風對他的縱容越來越明顯，他的怯懦也逐漸消失，讓他覺得自己是可以的，是可以和師兄並肩的。
可今晚的這次交談讓蘇新宸徹底冷靜下來，也徹底清醒了。
這不是能力的問題，也不是學識的問題。有的東西不是足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它需要的是一個機會。
可問題就在於，穀俊風不會給蘇新宸這個機會。
或者說，穀俊風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
他自己選擇做一個獨行者，所謂獨行者……本身就是不需要別人陪伴的。
沒錯，即便那個人是蘇新宸，即便蘇新宸對於穀俊風來說足夠特別，可他終究還是“別人”。
“你說，交朋友不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蘇新宸對著1001開口問道。
1001就像是媽媽一樣陪伴著蘇新宸，同時他也是蘇新宸堅實的夥伴，蘇新宸可以信任的存在。
因為，它是人工智能，是科技產物，她的程序設定裏，就沒有“背叛”這一選項。
“看你想要成為什麽樣的朋友。”1001目光溫柔地望向蘇新宸，“朋友也分很多種，有知己，有相熟，有點頭之交。有的朋友是用來彌補情感需求的，有的朋友是用來利益交換的。當然，兩者皆有的更不在少數。”
蘇新宸聽著1001的話，心中卻不知道該如何為穀俊風和自己的友誼歸類。
他曾經以為他們之間可以說是知己，但仔細去想，好像又沒有到那個份上，如果說是相熟，穀俊風對他的特別顯然又異於常人，更不用說點頭之交了。
用來彌補情感需求嗎？好像也不是。
穀俊風那樣的人，連父母都處得疏離，似乎沒有什麽情感需求。
利益交換……自己又能給穀俊風帶來什麽利益呢？
1001完全是邏輯性的思維方式，按照普羅大眾的常態進行了歸類劃分，蘇新宸乍一聽似乎沒有什麽問題，可代入進去，卻發現這一套對自己和穀俊風根本不適用。
“他是個特別的人。”1001突然開口說道。
“他？”蘇新宸反應了一下，“你是指穀俊風？”
看著1001點頭，蘇新宸倒不意外，穀俊風的魅力隻要靠近他的人都會懂，可如今讓人工智能也折服，未免有些離譜？
更何況，這個人工智能原本還是跟他不太合拍的。
“當然，在我眼中，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因為你是我的主人。”1001立馬補充道。
蘇新宸點了點頭，很想說他並沒有被安慰到，但還是忍住了。
站在穀俊風身邊，他早就習慣了當那個綠葉，雖然他知道穀俊風從來沒有把他當作陪襯過，也是真心待他，可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是不容忽視。
穀俊風永遠鶴立雞群，而蘇新宸則是穩定處於中上遊。
雖然我們都在強調刻苦努力的重要性，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東西偶爾比不過一個好腦子。
更何況，那個擁有好腦子的人，比你還要刻苦努力。
“不要讓自己陷入不安的情緒中。”1001有些疼惜地望向蘇新宸，“人類沒有辦法像機器一樣運轉，因為你們有太多的雜念，就像機器要按時按需清理緩存一樣，你們也要按時按需清理心中的情緒垃圾。”
蘇新宸靜靜地聽1001講述著，心中思考，這些東西是情緒垃圾嗎？
算是吧，讓感情成為自己的負累，被感情影響從而無法理智判斷和行事，本來就是一種情緒上的壓迫。
“你怎麽突然對陶器有興趣了？”1001也學會了轉換話題。
蘇新宸坦誠道：“因為一起案件，相關的內容隻要你去搜索，應該也能看見。”
隻要跟“畫”有關的東西，早就成為了新聞爆點，現在有事沒事大家都聊聊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全民藝術家”的新時代呢。
“我知道。”1001點了點頭，“我有每天讀新聞的好習慣。”
蘇新宸聞言自行慚穢，對方一個人工智能都知道緊跟時事，反而是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基本不關注科研以外的世界。
可轉念一想，蘇新宸又覺得好笑。
自己雖然不關注新聞，可最近的幾起大新聞，他都是直接參與其中的。
相比較而言，這參與感……絕了！
“陶器的美的確非同凡響，準確的說，不管是哪一種藝術文化都具有其獨特的美感，這種美感是經過了時間和曆史的沉澱，由智慧和創意而產生的，它們璀璨奪目的背後，是千萬靈魂的吟唱。”1001的聲音如凜冽清泉，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浸潤了蘇新宸的內心。
昏暗的房間內，蘇新宸背靠著牆壁坐在**，他的對麵是望向窗外，目光淡然的1001。
他們同處於一個空間內，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
可蘇新宸此刻卻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任何隔閡。
他不像是在跟一個人工智能交流，更像是在跟一個真正的靈魂產生共鳴。
片刻後，蘇新宸猛然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原創嗎？”
“當然不是，是一個作者寫的，她之前寫的《人類落日》我讀過。”1001回複道。
“《人類落日》？”蘇新宸有些好奇。
“對，那是一個未來的故事。”1001聳了聳肩。
他們之間的對話本就天馬行空，沒有什麽固定的主題，自然是聊到哪裏算哪裏。
更何況，蘇新宸叫1001出來，本身也不是為了探討什麽，對於蘇新宸來說，他隻是失眠，需要放鬆心情，消遣時間。
“未來？有多麽遙遠的未來？”蘇新宸有點好奇。
“比我們還要久遠的未來，或者說……我們的未來。”1001也樂得解答。
蘇新宸聽到這裏，更加好奇了。
他身子微微前傾，豎著耳朵繼續追問道：“我們的未來結果怎麽樣？大家都去地下城了嗎？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覺得鍾靈計劃存在的意義是什麽？”1001好笑地看著蘇新宸，“或者說，樊籠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1001這話說得十分委婉，但想要表達的意思卻是十分明確。
蘇新宸有些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犯了一個對於現代人來說幾乎屬於常識性的錯誤，所有人都知道鍾靈計劃存在對的意義就在於篩選，而樊籠是篩選的重要工具。
既然存在篩選，就代表著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進入地下城。
篩選，有人被選中，有人被淘汰。
人類千百年來都是這樣，這條規則運行了千百年，從無例外。
“好吧，那我應該好奇什麽？師兄進入地下城了嗎？以他的樊籠貢獻值肯定沒問題。我爸進入地下城了嗎？哦，對了！他要去跟我媽團聚，讓我變成這個世界的留守兒童。那你呢？你進入地下城了嗎？”蘇新宸很少這麽不著調的聊天，或許因為聊天對象是1001，或許因為他此刻的內心過於茫然。
“我是人工智能，說句難聽的，就算是人類滅亡了，我大概率還能存在一段時間。”1001此刻也格外隨性，“畢竟我不需要吃喝拉撒，我至需要少量的能量供給。”
說完，1001又補充道：“而且，你又不是那本書裏的主角，為什麽會有你的戲份？”
“是啊，我不是主角。”蘇新宸歎了口氣，交叉雙臂枕於腦後，仰麵躺下，望向天花板，“我這樣的人注定成為不了主角吧？沒有大才大智，也沒有天生氣運，讀完我的一生，就像喝了一杯白開水，別人都是爽文大男主，我既不算是反派，也不算是炮灰，就是平平無奇一個路人，撐場麵都顯拿不出手那種。”
“別說這種喪氣話，你可以自信一點。我看到了不少跟你有關的新聞，你可是中過大獎的。最近的這些風波，你多多少少也有參與。”1001認真說道。
蘇新宸合理懷疑1001的係統出現了問題，不然她為什麽現在說話總讓蘇新宸有一種被“紮”了一下的感覺？
“什麽叫我參與了最近的這些風波，聽上去我好像還是個弄潮兒？”蘇新宸忍不住自我吐槽，“我在裏麵扮演什麽角色，你不知道嗎？感覺跟給自己找了份無收入的兼職一樣，雖然帶我見證了百態人生，但也擾亂了我的心神。”
1001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很少見到蘇新宸這副模樣。
由此不難猜出，接二連三的事情，的確給蘇新宸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絕對是心靈地震。
“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1001開口說道。
蘇新宸伸出手擺了擺：“別給我灌雞湯，迷茫著呢，喝不動。也別煽情，糾結著呢，煽不動。”
總而言之，蘇新宸現在完全是一副擺爛的姿態。
可也不得不說，擺爛的狀態的確很爽，當你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的時候，其實是最自由的時候。
當然，這個隨心所欲也有律法和道德作為標準。
蘇新宸合計了一下，自己拉個人工智能聊天，應該不算是違反律法和道德，頂多是給人工智能灌輸一下負能量。
可問題是，她是人工智能啊！
人工智能是不會受情緒影響的，即便你丟給她一大堆的負能量信息，她也隻會做理智的處理和分析，然後給你一個她認為合理的反饋。
嗯……1001是個例外。
難道因為她是樊籠送給自己的？
隨著1001不斷的自我學習和係統更新迭代，蘇新宸越來越覺得她像是一個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這不，現在說話都會帶點兒小刺了。
蘇新宸望向1001，還是問出了那個自己剛才在內心糾結過的問題：“那陶器呢？在那本書中，陶器也保存了下來嗎？它們被帶到哪裏了？地下城？或者什麽類似於地下城的地方？還是……它們被用什麽特殊的方法封存了，等待若幹年後再次重見天日？”
蘇新宸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小心的期許。
這是人類文明的痕跡，像這樣的痕跡還有很多，要怎麽去定義它們的價值？它們又該被怎樣對待？
鍾靈計劃，僅僅是針對人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