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懷疑的種子
施晴雪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蘇新宸本以為穀俊風會退一步，哪怕是不鹹不淡地應一聲也好，至少讓氣氛緩和一些。
可如果穀俊風能按照蘇新宸的想法去做，那也不是他穀俊風了。
“是啊，我的確有事要忙，既然你這邊有蘇新宸就夠了，那我還是先走一步比較好。”說完，穀俊風便起身準備離開。
蘇新宸下意識拉住穀俊風的胳膊，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穀俊風有些疑惑地停住腳步，轉頭望向蘇新宸，用眼神詢問蘇新宸拉住自己的用意。
“那個，今天有事嗎？”蘇新宸婉轉地提醒對方，不要撒謊。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今天本來就是放鬆遊玩的，美術館之後的行程應該是去吃飯，怎麽就突然變成“有事要忙”了？
現在不去吃飯了，時間難道不是空下來嗎？
穀俊風明白了蘇新宸的意思，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事件發生的全過程都是我們兩個人參與的，而且你跟治安管理局打交道比較多，溝通起來也比較方便，你又心細，這件事交給你就足夠了，沒必要浪費更多的人力在這裏。另外，我想施小姐應該也不希望我在這裏礙事吧？”
“我可沒這麽說。”施晴雪立馬反駁道。
穀俊風對此倒是毫不在意，跟蘇新宸解釋之後就推開大門，離開了。
留下蘇新宸跟施晴雪尷尬對視：“我師兄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蘇新宸想幫穀俊風說幾句好話，但張口說出來的內容著實沒有什麽說服力。
別的不說，光是施晴雪和穀俊風的這兩次會麵，整體表現就是……如出一轍的不怎麽樣。
“你們師兄弟是怎麽相處的？”施晴雪這話還是委婉了一些，其實她想問的是，蘇新宸是怎麽忍受穀俊風的？
“其實師兄他平時對我……”蘇新宸的話說到這裏就打住了。
他本來想說的是“其實師兄他平時對我不是這樣的”，可如果這話真的說了，豈不是顯得穀俊風在刻意針對施晴雪？
於是，蘇新宸又把後半句噎了回去。
“他在你麵前也這樣？”反倒是施晴雪有些執著，立馬猜到了蘇新宸原本的意思，還立馬追問了出來。
“我們比較熟悉，相處多年，再加上共事，所以稍微好一些。”蘇新宸斟酌著回複道。
施晴雪撇了撇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忍了回去。
“對了，屍檢結果還要等一段時間，你可以仔細回想一下，還有沒有什麽跟死者或者說可能跟本案有關的細節？”施晴雪言歸正傳，又詢問了一遍。
蘇新宸思索片刻，把穀俊風告訴自己的，跟江夢歌有關的往事說了出來，也就是江夢歌曾經跟人起衝突的事情。
“這麽說來，這江夢歌也是個性格剛烈的人？”施晴雪挑了挑眉。
對此，蘇新宸倒是一樣的看法。
麵對這種事情，很多人都會願意接受調解，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為過多的糾纏並不一定是好事，而且鬧到最後，萬一碰上潑皮無賴，可能還會讓自己格外疲憊。
“那你說，這樣的人，自殺的概率大嗎？”施晴雪突然問出了一個讓蘇新宸完全沒想到的結果。
“屍檢的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蘇新宸下意識反問，因為他不知道施晴雪這個想法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難道是聽見了什麽風吹草動？
施晴雪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如果告訴你是辦案人員的直覺，未免有些太扯？如果跟你說是女人的直覺，未免更扯？”
蘇新宸十分誠實地點頭道：“對，這兩種回複都很扯，所以……不會真的是靠什麽直覺吧？”
施晴雪歎了口氣：“算了，你就當我是胡說八道的。什麽直覺都不是，我們等屍檢結果。”
蘇新宸看著施晴雪，很想再問點什麽，但就像施晴雪說的，在屍檢結果出來之前，他們再怎麽討論，也是瞎猜的。與其在這裏浪費施晴雪的時間，不如耐心等待，畢竟施晴雪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論是去問訊其他人，還是去查看證據，都比在這裏跟自己談一些沒有根據的空想重要。
“行，那你先去忙吧，我就在這裏等著，如果再想起來什麽我就立馬找人通知你。”蘇新宸對著施晴雪說道。
施晴雪也不客套，頷首向外走去。
蘇新宸一個人待在空****的房間裏，腦海中浮現出江夢歌的那張臉。
那個時候，他真的以為江夢歌隻是在表演，或者睡著了。
少女的模樣恬靜淡然，美得脫俗。
蘇新宸不明白為什麽，他潛意識裏希望這件事跟之前的《人間車禍》事件一樣，至少有個犯罪者，他也不想江夢歌和甘靈一樣，都是出於自我意願結束生命。
時間緩緩流逝，過了許久，問詢室的門被再次推開。
施晴雪從門外走來，臉色不太好看。
蘇新宸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問道：“怎麽了？”
“我們查了監控，江夢歌今天上班時的狀態是好的，而且今天真人畫館的客流量本就不多，加上的確之前出現過遊客騷擾工作人員的情況，所以真人畫館裏的監控不僅角度齊全，而且看起來也十分清晰……”施晴雪說到這裏頓了頓。
“什麽意思？”蘇新宸半站起身子，仰著頭問道。
“意思就是，從江夢歌上班開始，到你們見到她的屍體，在此期間是不存在人為接觸的，更不用說傷害她了。”施晴雪說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從監控來看，是這樣的。”
“屍檢結果出來了嗎？”蘇新宸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被重複了很多遍，現在蘇新宸能問出來，也代表著他內心的某種期待。
“按照過去的經驗，應該等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了。”施晴雪看了眼時間，長出一口氣。
說完，施晴雪走到蘇新宸對麵坐下，有些疲憊地趴在桌子上：“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剛才我查看了監控，你從頭至尾也沒接觸過江夢歌，所以我就放鬆一些了。”
麵對施晴雪的解釋，蘇新宸倒是不介意。
哪怕是施晴雪不解釋這些，蘇新宸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能對於施晴雪來說，這是職業習慣和職業素養？
在治安管理局內，他們兩個人就代表兩種不同的身份。咖啡店的長談仿佛是一場夢境，那個時候，他們是再簡單不過的朋友，可以傾訴的對象，可以相信的人。
“我們還問訊了她的同事，包括那間真人畫館裏的其他‘畫中人’，大家對江夢歌的評價出奇一致。”施晴雪低聲說道。
“怎麽說？”蘇新宸有些好奇。
“不太好。”施晴雪先是給出評價，然後才繼續說道，“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
“嗯，挺符合那個長相的。”蘇新宸無意識應和道。
施晴雪懶懶地翻了個白眼，瞪了蘇新宸一眼：“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男生存在，才讓江夢歌更加不受女生歡迎。”
對此，蘇新宸倒是不能讚同：“我欣賞美有錯嗎？她那個顏值，誇兩句也很正常吧？而且誰說隻有男生才能欣賞女生的美，這都什麽時代了，雌競早就是過去式，別把女生想得那麽狹隘，有的時候女生更懂得欣賞同性的美。”
“我不否認你說的話，我日常看漂亮小姐姐的時間也很多，對於美的欣賞跟性別無關，江夢歌也的確擔得起‘絕代佳人’的名頭。”施晴雪先是肯定了蘇新宸的話，然後才繼續說道，“江夢歌不受歡迎並非因為什麽所謂的雌競，而是來源於她的性格。”
“性格？”蘇新宸猜測道，“是太過高冷？”
長成那樣，前來搭訕騷擾的人應該不少，高冷也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可以理解。
不知不覺中，蘇新宸顏狗的屬性暴露無遺。
“不僅僅是高冷的問題。”施晴雪豎起食指搖了搖，“高冷沒什麽的，又不妨礙別人。可問題是江夢歌性格有點傲……準確的說，不是一點，而是非常！偏偏她又是個說話直爽的，這種直爽說得好聽點是真性情，說得難聽點就是情商低。”
聽到這裏，蘇新宸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麽說來，確實是挺不討喜的。
“江夢歌說話挺不在意他人感受的，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偶爾會讓對方下不來台，她卻不自知。再加上她那張臉著實好看，總是會有男同事站出來幫忙說話，拉偏架。久而久之，女同事都對她退避三舍，甚至還會刻意諷刺她，說她本來就是畫中仙子，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施晴雪繼續說道，這才應了她一開始的那句評價。
“如果是我，我也的確不願意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長得漂亮也不行。”蘇新宸回答得十分老實。
美貌是一種價值，尊重同樣是一種價值。
如果在這兩種價值之間做權衡，蘇新宸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尊重價值。
美貌固然能夠吸引人，但長久的吸引靠的是內心的尊重和兩人的共性。
畫中人是不說話的，所以江夢歌很好地融入了那幅畫，很好地詮釋了那幅畫，但如果單從“人”的角度來說，或許對於跟她共事的一些人來說，江夢歌的確擔不起“佳人”的名頭。
畢竟，“佳”這個字，指的並不是單純的外貌美麗。
“所以，是不是存在排擠的問題？”蘇新宸換了個角度，開口問道。
“說是排擠，不如說是避讓？”施晴雪猶豫著措辭，“排擠很多時候會跟打壓或者霸淩有關，但你也知道江夢歌之前和遊客發生的事情，由此就可以看出，她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人，是不太容易吃虧的那種性格，再加上那幾個女同事各方麵又的確不如她，所以大家更多說的是——不想招惹她。”
“萬一真的有人懷恨在心呢？”蘇新宸疑惑道，“就比如江夢歌之前做了什麽低情商的事情，狠狠地刺痛了某人，然後這個人蓄謀已久，決定出手。”
“不是沒有可能，但也需要證據。”施晴雪神色銳利，她直起身子，望向蘇新宸，那眼神仿佛能把蘇新宸看透一般，“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在怕什麽。同樣的，我也在想，我也在怕，但這不是我們先入為主進行思考的理由，凡事要講究證據和邏輯，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這樣。”
施晴雪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在打啞謎，但蘇新宸跟她合作這麽久，兩個人又早就相熟。
共同經曆過的事情，不僅給蘇新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樣也給施晴雪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在某些時候，在某些點上，他們是共通的。
所以他們彼此能夠探知對方在想什麽，也能夠及時拉住對方向錯誤的深淵滑去。
蘇新宸被施晴雪的眼神看得一驚，他恍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麽不妥，立馬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誘導你往那個方向思考，我也不是有所圖謀。的確，我很害怕甘靈的事情再次重演，所以才走進了思維誤區。”
蘇新宸說得格外坦**，把自己的內心想法毫不遮掩地講了出來。
在施晴雪麵前，坦誠是最好且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聽到蘇新宸這麽說，施晴雪頓時放鬆下來。她擺了擺手：“沒事，辦案期間，我比較敏感，希望你能理解。”
蘇新宸當然理解，如果施晴雪真的會被他的思路帶著跑那才比較奇怪。
尤其現在是案件初期，施晴雪又是主要辦案人員，時刻保持警惕性和敏感性是施晴雪的職業素養，這是應該的。
“對了，你怎麽想到去美術館的？是因為之前的幾起案件喚醒了你的藝術細胞，讓你突然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施晴雪緊接著又問了一個問題，她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蘇新宸的臉，不放過對方的任何一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