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畫中人
“怎麽了？”站在身旁的穀俊風敏銳地發現了蘇新宸的狀態不對，停下腳步關切道。
蘇新宸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出之前的夢境，那實在是太離譜了。
“沒什麽，估計是低血糖。”蘇新宸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穀俊風環顧四周，就在蘇新宸好奇“這人到底想幹什麽，怎麽突然不走了？”的時候，穀俊風突然向著不遠處一個帶孩子的婦女走去。
“您好，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一下。”穀俊風表現得十分客氣，先把禮數做足，然後他才指著婦女手中的糖果說道，“可以賣給我一些嗎？價格你決定。”
小女孩一聽到媽媽手中的糖果可能要被分走，當即便急了起來，穀俊風急忙低聲安撫道：“叔叔會給媽媽錢，到時候媽媽可以給你買更多的糖果，還有玩具。”
聽到這話，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反應片刻之後，還是有些不舍。
穀俊風又指了指站在原地的蘇新宸，對著小女孩說道：“那邊的哥哥生病了，有你的糖果他就會好受很多，你這是在幫助別人，做好事哦。”
層層誘導之下，小女孩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最終，穀俊風以十倍的價格買到了幾塊糖果，這一行為看得蘇新宸又是感動，又是肉疼。
要不怎麽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呢？自己這個師兄，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一個會過日子的人？
當然，如果穀俊風有一天開始計算怎麽買糖果最便宜，那也不是他了。
看著穀俊風剝開糖果塞到自己嘴巴裏，蘇新宸含糊著說道：“你剛才特別像拐賣小孩的人販子，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忽悠小孩呢？”
“那不叫忽悠小孩，那叫給小孩講道理。”穀俊風糾正道。
嘴裏的糖果滲出絲絲甜味，蘇新宸舌尖抵著糖果，勾了勾嘴角。
好像噩夢什麽的，如果變成甜的，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調整好心態再往裏走，蘇新宸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許多。
漸漸地，他也發現，這跟他在夢中看到的也不太一樣，除了人物畫之外，美術館還有許多的風景畫、靜物畫、雕塑、科技藝術作品展覽……
這裏的空間很大，分類很多，而且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無論哪一種都讓蘇新宸覺得安心不少。
“師兄，你說藝術到底是什麽？”蘇新宸皺著眉頭，問出了一個看似很高深，但其實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問題。
穀俊風啞然失笑，沒辦法，蘇新宸這幅故作深奧的樣子實在是太有趣了。
過了一會兒，穀俊風才開口說道：“藝術是一種使我們達到真實的假想，這是畢加索的回答。我沒有畢加索在藝術方麵的成就，大概率我也說不出比他更有說服力的話。”
時刻理性分析，這就是穀俊風。
他不會誇誇其談，通過在不擅長的領域大放厥詞來彰顯自己，他會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同時也會承認自己的不足。
藝術、真實、假想……
蘇新宸仔細地回味著畢加索這句話，然後……選擇放棄！
果然，沒到那個境界，領悟不出來什麽真諦。
他隻知道這句話說得很深奧，但具體是在哪個方麵，他自己也說不太清。
這段時間蘇新宸的確與“畫”接觸不少，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迫，如今進了這美術館，蘇新宸更多的是好奇，至於品鑒……他還達不到那個層次。
反倒是一旁的穀俊風看得出神，經常會在一幅畫前駐足許久。
每當這個時候，蘇新宸就會看一看師兄，然後再看一看師兄盯著的畫。
兩者比較之下，他總覺得這幅畫還沒有師兄好看，而且他是真的看不懂，隻能通過最簡單的語言描述畫上都有什麽東西，這是一種非常客觀的表達，也是蘇新宸唯一能做的表達。
至於其藝術內涵，蘇新宸想要理解也無能為力。
站在一幅靜物畫前，蘇新宸終於忍不住了，他轉過頭望向穀俊風：“這朵花有那麽好看嗎？”
穀俊風點了點頭：“很好看。”
蘇新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花是好看，但也不至於好看到能看十分鍾吧？
一幅畫而已，掃一眼的事情。
更何況，就這個情況，蘇新宸不知道穀俊風還打算看多久，很有可能十分鍾都隻是起步。
“你從這幅畫裏看到了什麽？”穀俊風開口問道。
“花。”蘇新宸回答得十分樸實。
在穀俊風麵前，他向來怎麽想就怎麽說，沒必要賣弄，也賣弄不起來。
就在蘇新宸以為穀俊風要跟自己說，這幅畫講的是生命，講的是希望之類高大上的表述時，穀俊風點了點，開口說道：“對啊，就是一朵花。”
“額……”這回換成蘇新宸被噎住了。
“在想什麽？”穀俊風看著蘇新宸笑道。
“我在想，你不用為了遷就迎合我，故意這麽說。”蘇新宸誠懇道。
穀俊風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為了遷就迎合你，其實在我看來，藝術和文學一樣，很多時候是沒有固定的正確答案的，每個人的思想都不同。思想是一粒種子，它會找到萌芽的時機，最終通過藝術表現釋放出被囚禁在肉體中的思想蝴蝶。”
蘇新宸愣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跟師兄的差距不僅僅是在智力和專業能力上，其他方麵，好像也……
至少，他絕對說不出思想蝴蝶這樣的話來。
“你說它是一朵花，它就是一朵花，這本身也是正確答案之一。”穀俊風對著蘇新宸再次肯定道。
“一朵花值得你看這麽久？”蘇新宸終於忍不住了，單刀直入地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東西。
“有沒有可能，我就是在發呆呢？對著一幅畫發呆和對著牆壁發呆，前者會讓人覺得有深度一些吧。”穀俊風給出了蘇新宸意料之外的答案，而且說得十分坦然。
“所以你是在故意裝深沉？”蘇新宸不敢相信，什麽時候師兄也開始玩這套了？
“算是吧，如果硬要我連雜念都講出來，可能就是……我沒見過這麽美麗的花。”說完，穀俊風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指的是現實中。通過科技手段留下的數據資料，我見過太多，自己也做過很多。包括我們眼前的畫，其實本身也是一種科技手段的留念。如果沒有紙張，油彩，還有這些維護手段，它早就被時間磋磨成粉末了。就像是那些人們隨手在沙土上繪製的思想蝴蝶，它們被磨滅的速度，總是要快很多的。可能隻需要幾天，或者隻需要一瞬。”
蘇新宸靜靜地聽著，他覺得穀俊風在說什麽，但他一時又聽不太懂。
現在支持他還站在這裏的全部動力就是晚上的大餐，藝術這種事情太深奧，填飽肚子才是第一位的。
許是看出了蘇新宸的無聊，穀俊風主動提議道：“走，我帶你去隔壁的真人畫館看看。”
“真人畫館？”蘇新宸倒是的確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是真人現場作畫？還是真人和藝術科技幻象融合？”
說到後者的時候，蘇新宸的語氣低了幾分——他又想起了甘靈。
“都不是。”穀俊風衝蘇新宸搖了搖頭，賣了個關子說道，“到時候過去你就明白了，反正不是你說的這兩種。”
有了穀俊風這層包裝，蘇新宸的興致更高了。
難道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高科技？還是另外有玩法？
不管怎麽說，蘇新宸總算是提起了精神，連帶著往真人畫館去的腳步都加急了許多。
真人畫館的位置在美術館最裏側，穀俊風應該是來過這裏，連地圖都不用看，帶著蘇新宸七拐八拐就到了真人畫館的展室麵前。
這裏不用另外收費，但進來的人卻不是很多。
蘇新宸有些好奇，但還是沒說什麽，反正答案就在眼前，與其去問穀俊風，不如自己去看。
進入真人畫館，蘇新宸才徹底明白過來。不是他想象中的高科技，就是和外麵差不多的畫。
對，之所以說差不多，是因為這裏的畫都是有真人參與的。
有的索性是以人物為主題，有的則是有人有物，但不管是哪一種，但凡出現人物的畫卷，上麵站著的都是真人。
也是因此，這裏的畫卷尺寸都格外大。
蘇新宸看著麵前的“畫中人”衝自己眨眼，不自覺地又一次回想起之前的噩夢。
這……
會眨眼，會笑……如果還會走出來……
冷汗爬上蘇新宸的後背，他站在原地，第一次希望這些人也是科技產物，他第一次對同類的恐懼變得如此直白。
不得不說，這些“畫中人”的裝扮的確精致，或許是為了更好地和畫融合，他們就連神態就經過非常考究的設計，身段動作更是如此。
一想到展覽期間他們都要保持這樣的姿態，蘇新宸就覺得十分佩服。
可佩服歸佩服，讓他靠近，他還是不敢的。
“是不是沒想到？”穀俊風側了側身子，靠近蘇新宸問道。
蘇新宸何止是沒想到？簡直是想都不敢想！
這是什麽噩夢走進現實的劇情？
可眼下他又不好直接說出來，畢竟穀俊風肯定也是好心。就算穀俊風再怎麽聰明，也算不到他做了什麽夢啊。
“沒想到，挺震撼的。”蘇新宸也算是實話實說。
“其實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好奇過，為什麽要這樣？”穀俊風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周圍的畫。
是啊，蘇新宸也想知道為什麽？這如果要說美，也是美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他總覺得這份美有點瘮人。
“為什麽要這樣？”蘇新宸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莫非師兄也會覺得恐怖？
“是啊，我不懂這些畫中人的價值。”穀俊風的聲音很低，隻有他跟蘇新宸兩個人聽得到。
蘇新宸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這都什麽跟什麽，為什麽穀俊風能時刻保持理智？現實的可怕。
哪怕是從欣賞藝術的角度出發，直接扯價值是不是也有點俗了？
附庸風雅也好啊，哪怕是裝一裝呢？
“你說，樊籠測評給這些人如何打分？”穀俊風一臉嚴肅微微皺眉。
說到這一茬，蘇新城倒是真的不害怕了。
難道是什麽驅散恐懼的靈丹妙藥嗎？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科技的力量吧！
“樊籠測評的分值係統，你問我？”蘇新宸挑眉反問，那意思很明顯——咱倆誰是核心人員？誰是跟這個係統接觸最多的人？
這個問題就算要提出，也應該是蘇新宸提出。
“就算我是天才在世，也根本不可能完成整個樊籠係統，而且樊籠測評的分值係統本就瑣碎，如果讓我猜，我覺得應該是美術館內部給出了建議，至於他們是怎麽說服研究院人員的，那就不得而知了。”穀俊風認真地回複道。
蘇新宸被他師兄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你帶我來這裏，就是想討論這個問題？”
“當然不是。”穀俊風立馬否定，“隻是想著你沒見過，就想讓你看一看，而且感覺你對外麵那些沒有生命的藝術品生不起興趣，就想著這裏可能你會喜歡。”
蘇新宸第一次覺得師兄不夠了解自己，他並非對那些沒有生命的藝術品生不起興趣，他隻是單純的沒有藝術細胞，加上前段時間留下的心理陰影……
“怎麽樣，去走近看看？”穀俊風對著蘇新宸邀請到。
如果這個邀請是別人發出的，蘇新宸可能還要猶豫一下，如果這個邀請發出的時間再早幾分鍾，蘇新宸可能也會因為恐懼而拒絕。
可現在身邊有穀俊風，而且經過“價值”討論，他的狀態已經好很多了。
於是蘇新宸點了點頭，跟著穀俊風一起靠近那些畫作，那些“畫中人”……
靠近了看，仔細看瞧過去，蘇新宸忽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麽？他們的表情大多唯美，並沒有像夢中那樣，沒有嘲笑、蔑視、貪婪等諸多駭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