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夢境與現實
不管怎麽說，這起案件相較於之前的案件，終於有了明確的案犯，並且案犯得到了懲處。
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治安管理局的壓力。
當然，對於研究院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或許別的機構都在想方設法出名，畢竟很多時候名聲和利益掛鉤，但對於研究院來說，他們最渴望的就是安寧。
基本上研究院的工作人員都會經曆幾個時期：
剛入職時——恨不得把工牌鑲臉上，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能進入研究院的高級人才。
入職一段時間後——發現工作壓力巨大，心理壓力巨大，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的選擇，非工作時間已經不會主動插話跟研究院有關的內容了。
等到下一批新人入職——看著他們熱情洋溢的笑臉和充滿**的精神麵貌，會長歎一聲。出了門，絕不會說自己在研究院工作，尤其是樊籠版本更新期間，甚至會給自己找其他的工作來頂替，服務生，家政保姆，工地司機……反正什麽都比說在研究院工作好，至少不用挨打。
跟《人間車禍》這幅畫有關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蘇新宸的內心五味雜陳。
說出來可笑，經曆了這些事情，他覺得自己對畫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他不懂藝術，所有的藝術細胞也僅限於那個時候上過藝術鑒賞課，他理解的畫隻是單純的藝術，可一旦其中摻雜生命。
藝術的價值，也在隨之發生改變。
蘇新宸後來還去找過一次穀俊風，阮康博是他們共同的老師，穀俊風還曾是阮康博的得意門生，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相信穀俊風的內心也一定不好受。
出乎意料，又或者……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
穀俊風神色平靜地聽完了全程，沒有太多表情。
至於陳牧生，穀俊風是終結他生命的人，在蘇新宸講完他的生平之後，穀俊風也沒有什麽反常的表現。
他的冷，是那種由內而外的冷，仿佛他真的隻是聽了一個故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他人的故事。
蘇新宸沉默了下來，他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師兄，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穀俊風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氣氛的不對，他清了清嗓子，抬眸望向蘇新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這些故事並不是他們做出錯誤行為的理由。我們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出於人道主義，我同情他們的經曆，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開那一槍。他們有他們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
說完這些之後，穀俊風又補充了一句：“我們都將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他們是，我也是。”
穀俊風前麵說了那麽多，蘇新宸隻覺得這人冷漠，可偏偏最後加的這一句，讓蘇新宸莫名覺得有些慌張。
“呸呸呸！胡說什麽呢，什麽代價！”蘇新宸下意識開口，語氣難得嚴厲，“什麽代價不代價的，他們的結局……並不算好，你不能這樣。”
果然，在蘇新宸的心中，這個師兄是不一樣的，是遊離於他的交友原則之外，但卻被他納入自己保護圈的人。
最終，穀俊風還是在蘇新宸的強烈要求之下說出了“呸呸呸”，這明顯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之前都穩如泰山的穀俊風，在這一刻反而有些崩。
“你什麽時候開始信這些了？”
一天之內，先是施晴雪，然後是穀俊風，都對著蘇新宸問出了這個問題。
蘇新宸沒有拿應對施晴雪的那套來應對穀俊風，他望著穀俊風認真地說道：“這段時間不管是親身經曆也好，還是親耳所聞也罷，我隻想周圍的人歲歲平安，喜樂無憂。如果說‘喜樂無憂’這個要求太過於勉強，哪怕隻有‘歲歲平安’也是好的。”
穀俊風靜靜地看著蘇新宸，許久之後，他問出一句：“這段時間累嗎？”
“累？”蘇新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很難界定“累”與“不累”之間的界限，對於他來說，好像都是生活。
出了事情，就要解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累與不累其實並不是特別重要，因為對於蘇新宸來說，沒有什麽比問題得到處理，擁有最後答案更重要的事情。
“莫名其妙被牽扯進這些事情，還有研究院的工作……被迫提前接觸那些殘忍的選擇。”穀俊風開口解釋道，“處理這些東西，會感覺很累嗎？”
蘇新宸搖了搖頭：“我倒真不覺得累，反正壽命有限，在有限的時間裏經曆更多，長長見識，也算是我賺了。那些東西雖然的確存在一些不太美好的部分，偶爾也會讓我覺得分身乏術，但存在即合理，往大了說，這也算是我跟這個世界溝通的過程，往小了說，我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能多看點就多看點唄，反正不吃虧。”
蘇新宸在穀俊風麵前向來沒有什麽遮掩，他這話說得真誠，內心也是這麽想的。
反倒是穀俊風聽到蘇新宸說那句“我不知道哪天就死了”時，微微皺眉：“不要胡說八道，你這種人，是要長命百歲的。”
“我這種人？”蘇新宸來了興致，湊到穀俊風身邊問道，“在師兄眼中，我是什麽樣的人？”
“腦子不太好那種。”穀俊風的回答也沒有讓蘇新宸失望。
“這……不至於吧？”雖然穀俊風完全有資格這麽評價自己，但這參考物明顯找的不對吧？如果非要跟穀俊風自己比，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豈不是都腦子不好？
放在正常人眼裏，蘇新宸應該算是很聰明的了，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為穀俊風的師弟，還被研究院錄用。
“行了，周末的時候有空嗎？”穀俊風岔開了話題，開口問道。
“周末？休息日？”蘇新宸有些疑惑，“你不加班嗎？”
“我再怎麽樣也是人，已經加班多少天了？這個周末我想休息一下。”穀俊風破天荒地抱怨了一下工作，但也是點到即止。
“聽這意思，你是打算出去玩？不對，準確的說，是帶我出去玩？”蘇新宸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蘇新宸落在穀俊風的眼中，仿佛又變成了十年前的那個小男孩。
小豆丁蘇新宸會繞著穀俊風轉圈圈，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最近發生的新鮮事，然後對穀俊風發出一同出去玩的邀請，即便被穀俊風拒絕了也不會氣餒，但如果穀俊風偶爾同意，他便會立馬開心起來，然後開始做籌備工作。
“去哪裏啊？看風景還是吃東西？”蘇新宸整個人都活力滿滿，“還是你準備來場冬日徒步？那我得多帶上些幹糧。”
“帶你去美術館，你什麽都不用準備，交給我就好。”穀俊風拍了拍蘇新宸的肩膀，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留下蘇新宸一個人站在原地無語凝噎……
美術館，為什麽是美術館？
美術館裏會不會有很多畫？
蘇新宸有點想哭，但是他又不好掃穀俊風的興。
師兄想去看畫，自己還能怎麽辦？隻能陪了！
那天晚上，蘇新宸躺在家裏的床鋪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緊接著夢裏就出現了畫像成真的襲人事件。
他夢到自己來到一座美術館，那裏掛的全都是人物畫，那些畫上的人都齊刷刷地看著自己，無論自己怎麽躲避，怎麽變幻角度，都無法逃脫他們的注視。
他想要轉身從這個可怕的地方逃出去，但一回頭卻發現，這地方根本沒有門！
不對！沒有門自己是怎麽進來的？
蘇新宸仔細回想，卻什麽都想不出來，他仿佛從一開始就出現在這些畫中央了。
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試圖找到離開這裏的出口，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這條看不清盡頭的畫廊還是包圍了他。
是的，就是包圍。
那些畫不斷向他逼近，那些畫上的人也有了神情。
是嘲笑，是蔑視，是渴望，是貪婪……
他們在這一刻就像是張牙舞爪的獵人，而自己是那個無處可逃的獵物。
內心被恐懼完全吞噬，蘇新宸想要喊，卻發現自己根本喊不出來。
他看到對麵畫上的男人動了動嘴角，扯出一抹邪惡的笑，然後對方竟然從那幅畫裏走了出來，突然一步步靠近蘇新宸，然後對著蘇新宸伸出了手……
“啊——”
蘇新宸終於喊了出來。
他猛地從**坐起，整個人被驚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現在，他仍在大口大口喘氣，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蘇新宸整個人驚魂未定，這個夢對於他來說未免有些太過離譜，他合理懷疑是那些畫帶給了他心理陰影，再加上周末行程的加持，讓他多了幾分臆想。
“哪裏有這麽恐怖，跟師兄一起去的，能發生什麽？”
“就算是最高級的技術，也沒辦法做到吧，還從畫上走出個人？我一定是恐怖電影看多了！”
“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睡覺！明天還要繼續上班，等到周末出去玩！”
“對！就是這樣，周末隻是去欣賞藝術，欣賞得來就誇局‘好看’，欣賞不來就在旁邊當木頭樁子，反正晚上師兄肯定會帶我去吃好吃的，那頓飯才是重頭戲。”
……
蘇新宸不斷地自我安慰著，這種看上去非常幼稚的自我洗腦對於他來說很是有用。
他從小沒有媽媽陪在身邊，陳科欣每次在他做噩夢的時候，就會一直這樣在他耳邊絮叨，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有點道理，但也不多。
蘇新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等再次醒來，天色已然大亮。
後來離開家，陳科欣不能再陪在蘇新宸身邊，蘇新宸便養成了“做噩夢自己安慰自己”的習慣，也算是一種“有用的”傳承了。
果然，第二次躺下後，蘇新宸睡得很是香甜，一夜無夢，直到天亮。
度過忙碌的工作日，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蘇新宸這次跟師兄出去的興致倒不像之前那麽大。
與其說是興致，不如說是驗證。
雖然知道夢裏的內容十分離譜，可這並不妨礙蘇新宸心中還是留下了一絲好奇。
難道真的是什麽預言夢？
拜前幾次的事情所賜，蘇新宸現在不僅討厭畫，而且還討厭預言！
可是，有的時候，你越是討厭的事情，你越是忍不住在意。
蘇新宸就是這樣，他沒有辦法不在意，隻能一邊排斥，一邊好奇，像個神經病。
這個美術館所處的地方有些偏僻，畢竟這個時代，相比於藝術，大家還是更關心死活。
可偏偏，這個美術館的人流量並不小，蘇新宸微微想了下便明白過來，估計是因為最近這些案件，帶動著美術館的遊覽者也多了不少。
這倒是蘇新宸沒有想到的點，就連案件都能帶貨，還有什麽不能運營的呢？
買票進館，蘇新宸看了一眼票價，還好不算貴，於是便爽快地對著穀俊風說道：“師兄，我請你！”
穀俊風微微愣了下，然後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我請你吃飯。”
目的達成，蘇新宸去買票的路上都是跑著的。
蘇新宸的這點小心思穀俊風又怎麽可能不懂，但他樂意寵著，樂意配合，反正這在他看來完全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等到蘇新宸拿著兩張票回來，穀俊風也計劃好了一會兒要去的餐廳。
蘇新宸確認了一下，很好，是自己想去但一直沒有機會去的那家！
“走走走，我都迫不及待了。”蘇新宸拉著穀俊風往美術館裏走，至於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的究竟是藝術品還是美食，那就不得而知了。
穀俊風被蘇新宸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打了個措手不及，隻能跟著人流一起進了美術館。
不得不說，這美術館的氛圍還做得挺好的，蘇新宸進去的一瞬間就僵住了。
怎麽感覺跟昨晚那個夢裏的場景，有那麽一丟丟的相似？
這些畫作的排布方式，這條長廊……
熟悉的恐懼感，向著蘇新宸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