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線麵試
你會救一個求死的人嗎？
蘇新宸做這個場景的時候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火場中的人麵臨危難，但仍舊沒有放棄生的希望，即便他生存的幾率很小，但本能的掙紮和呼救是他對生命的態度。
另外一邊，看似平靜無波，危險程度基本為零，可主觀的選擇大於一切。
沒有掙紮，而是安然赴死，帶著最後的決絕。
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答案，蘇新宸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因為對於一心求死的人來說，救與不救是你的選擇，她需不需要被救，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製造的意外，能算是意外嗎？
或許有的人會說，她隻是一時想不開，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她需要的是一個生的機會，因為這個生的機會將讓她有更多思考的餘地。下一次，說不定她能學會珍惜生命。
也有人會說，能做這種決定，必然已經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千百次的掙紮與放棄，最終做出了對於自己生命的判決。這個時候的施救，並不是仁慈，而是阻撓，因為要鼓起這種勇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幹預了這一次，她下一次還要經曆一番折磨，而且最終的結果也大差不差。
蘇新宸沒有辦法判定哪一種說法是正確的，哪一種說法是錯誤的。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人的一生有無數的中間態，有無數的衡量與取舍。
蘇新宸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在他看來，末世的壓力讓人們更加正視生命的珍貴，畢竟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你所經曆的今天，是無數人期待的明天。
蘇新宸感恩現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空氣、食物、與周圍人的羈絆……
也正是因為如此，像個小太陽一樣的他才有了更多的憐憫和仁慈之心。
他知道樊籠為什麽會做那樣的決定，可知道並不代表不會感到痛心。
“有的東西，我們從理性的層麵無法阻止，但是從感性的層麵可以動搖。”穀俊風突然開口說道，語氣溫柔而堅定，“你要學會分開這些東西，這樣才能讓自己不過度情緒內耗的同時又保持本真。”
“那師兄也是一樣嗎？”蘇新宸反問道，“你也經曆了這些，所以有這樣的感悟？”
穀俊風沉默片刻，緩緩答道：“沒有，因為我隻會從理性的層麵考慮。”
對於這句話，蘇新宸自然是不相信的，沒有人可以永遠理性，人又不是機器，這是一個常識。
穀俊風的確有的時候會理性到顯得有些冷漠，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感情，隻是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罷了，至少在蘇新宸看來是這樣的。
蘇新宸還沒來得及反駁穀俊風，一旁的耿子昂就抬起頭說道：“好了，可以進入下一個場景了。”
蘇新宸點了點頭，再次走上前去，開始進行場景搭建的相關準備工作，耿子昂也開始對樊籠做預處理。
這一回，樊籠要麵對的是有沒有犯罪記錄的普通人賈奕奕，和有犯罪記錄的天才易爾耳。
不同的兩間聊天室，像是麵試一樣的環境下，樊籠一分為二，同時進行一對一溝通。
樊籠拋出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想進入地下城？”
賈奕奕：“為了活著，活下去。”
樊籠抬眸望向對方：“對於你來說，活著或者說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賈奕奕的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但在思索過後，還是坦誠地答道：“可能是求生欲？沒有人想死，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意義。”
樊籠冷然開口：“你覺得你可以進入地下城嗎？”
賈奕奕：“我一直在為了這件事努力，包括我的父母家人，我們有創造價值，在地下城的修建過程中，我們有發揮自己的作用，這是我近期的工作梳理和我家人的工作梳理，雖然看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們兢兢業業，沒有絲毫懈怠。”
緊接著，就是各種流水賬似的證明，上麵是每天的樊籠測評結果，以及諸多貢獻細節，數據內容繁多且冗雜。
他在用笨拙的方式努力地證明著自己的價值，從而渴求能夠擁有生的機會。
樊籠：“以你家庭目前的分值狀況，即便能夠進入地下城，也隻會擁有一個名額，對此你怎麽看待那些被遺棄的家人？”
賈奕奕的表情痛苦而糾結，整個人也仿佛被千斤重擔壓在肩上一般，蘇新宸明白，那個重擔的名字叫“愧疚”。
即便如此，賈奕奕還是神色掙紮地說道：“這是家庭會議之後的結果，總有人要被留下，他們更加愛我，也把更多的希望放在了我身上，所以最終選擇了我。我沒有遺棄他們，我也沒有想過放棄他們，隻是沒有辦法……”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沒有辦法的事情，人的力量在命運的安排前顯得是那麽的微乎其微。
知道自己無力反抗是一件事情，平靜接受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樊籠繼續問道：“進入地下城後，你打算怎麽做？”
聽到這個問題，賈奕奕臉上的迷茫怎麽也遮掩不住，所有人都知道，那將是一個新的時代。千萬年的時間很漫長，絕大多數的人都日複一日地做著“應該”做的事情，處於時代變革期間的人占比永遠是少數，變革意味著什麽，大家都知道，可是變革之下，自身的命運又會如何，這並不是一件容易思考的事情。
賈奕奕沒有回答，樊籠進而轉換了問題：“你認為自己進入地下城後，所提供的價值會升高嗎？另外，你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更加應該擁有這個資格嗎？”
麵對第一個問題，賈奕奕可能還需要思考怎麽回複比較穩妥，可麵對第二個問題，賈奕奕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這個問題觸及到了自己的根本利益，立馬焦急道：“這不是你們製定的規則，按照規則辦事不是應該的嗎？什麽叫我比其他人更加應該擁有這個資格嗎？這是我們全家努力的結果，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總而言之，我達到了要求，就理應享受成功的果實，也就是進入地下城，活下去的保障。”
樊籠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他漠然地看著對麵抓狂的人，再次重申第一個問題：“所以，你進入地下城後，所提供的價值會提高嗎？”
“我，我不知道……”賈奕奕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可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生存船票的問題嗎？以後的事情，誰又能保證呢？”
賈奕奕的這個問題，樊籠並沒有給出答案。
樊籠沒有解答對方的義務，它也不是誰的人生導師，在這個對話的過程中，樊籠隻是一個打分機器，對方的答案和反應，都對應著分值變化。
“好的，我知道了，今天就到這裏。”話音落下的瞬間，樊籠消失，原本的場景也恢複如初。
另外一邊，同樣的“麵試”也在進行著。
樊籠：“你為什麽想進入地下城？”
易爾耳：“人的生命是有長度限製的，這個數值拋開各種意外因素，大部分人的結果其實大差不差。可在我看來，人與人之間，生命的廣度和深度差異很大，我需要進入地下城去完成更多的探索。反過來說，地下城同樣需要我這樣的人才去創造更多的價值。”
樊籠：“對於你來說，活著或者說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易爾耳沒有半分的猶豫：“探索、研究、貢獻。活著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消耗時間，這樣的人即便活著也是一種資源浪費，尤其是在目前的環境之下，資源本就是最寶貴的存在。我既然使用了資源，我就要創造價值，我享受這個過程，完全可以說是樂在其中。當然，這種心態也為我提供了一個足夠穩定的情緒內核，讓我能夠更好的付出，更好地享受活著的每分每秒。
樊籠：“你覺得你可以進入地下城嗎？”
易爾耳：“當然，地下城需要我。這並非過度自信或者空口說大話，以下這些展示是我為人類創造的價值，它們福澤的並非是數百人或者數千人，而是數億人，並且它們能夠持續地為人類提供價值。最關鍵是的，它們的創作者是我。隻要我活著，我就會有更多類似的創作。我本身的存在，對於地下城來說，就是一種價值。”
沒有流水賬似的證明，作品的展示高效簡潔，最終的數據格外亮眼。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不需要太多的花言巧語。
他有足夠的自信，因為他有自信的資本。
樊籠：“即便如此，因為你的家族比較龐大，以你目前樊籠測評的分值狀況，並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擁有進入地下城的資格，對於那些被舍棄的人，你怎麽看待？”
易爾耳坦然道：“說實話，即便是那些沒有被舍棄的人，他們應該擁有進入地下城的資格嗎？他們隻不過是攀附在我身上的吸血蟲罷了，因為我，他們才有生存下去的機會，他們中的一些，本來就一無是處，隻是浪費資源的存在。隻是血緣關係的綁定讓他們擁有了常人所不能擁有的機會，他們應該感恩於我，是我讓他們的運氣變好。至於你說的那些被舍棄的，我隻能說他們本應如此，順應原本就該得到的結果，有什麽不對呢？”
樊籠：“進入地下城後，你打算怎麽做？”
易爾耳：“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點，優秀的人並不會想著去改變時代，而是會順應時代改變自己，找準自己的定位，然後書寫自己的人生。在沒有進入地下城之前，沒有真正進入那個時代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即便做了計劃也極有可能被打亂，可有一件事情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我本身的思想和能力足夠強大，無論在怎樣的時代中，我都會是有價值的存在。這一點，在我過往的人生履曆中也有所存在，以你的係統配置，不難做出預測推演，證明我所說的是真是假。”
樊籠繼續問道：“你認為自己進入地下城後，所提供的價值會升高嗎？另外，你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更加應該擁有這個資格嗎？”
易爾耳冷靜地逐一回複：“就像剛才的那個問題一樣，麵對未知，我無法在某個細節方麵給出肯定的答案。可所謂的價值升高指的是什麽？它的參照對比是什麽？如果是現在的我自己，那我隻能說不一定，畢竟我目前已經適應了這個時代，並且有所創造，麵對新的時代，總要有個適應期。可如果參照對比是其他人，那我有足夠的信心，因為我即將麵對的，他們也會麵對，大家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而我的思想和能力會讓我領先於其他人。另外，這也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我比其他人更加應該擁有這個資格，因為我值得。”
蘇新宸、穀俊風和耿子昂站在外麵，冷靜地看著這場畫風詭異的“麵試”，這個場景並非是蘇新宸隨手捏出來的，包括裏麵的人物也是如此，這是大量真人數據采樣過後的結果，隻是蘇新宸利用技術手段將他們融合，形成了現在的賈奕奕和易爾耳。
從某些方麵來說，這也是混合現實的一種，坐在“麵試”房間裏的賈奕奕和易爾耳是假的，同樣也是真的。
在現實世界中，有無數的賈奕奕，也不乏易爾耳的存在。
他們所做出的反應，是一個最終融合過後的結果，不同的兩種人，不同的回答，對應樊籠測評最後不同的數值分析和數值結論。
這場測試跟上一場測試不同，沒有一個更加偏向的正確答案，沒有電光火石之間必須做出的決定，平靜的對話，自我內心的闡述，動態的分值……
所有的一切，會導出一個最終結果。
可這個最終結果，在“麵試”徹底完成之前，無人知道。
就連蘇新宸這個創作者在做數據采集的時候，也產生過疑問，他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蘇新宸這個人，究竟在期待一個什麽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