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運裁決
1001看向蘇新宸，表情坦然得不能再坦然：“我在想什麽？我是人工智能，不會有思想的。”
蘇新宸被1001清晰的自我認識給噎了一下，他仍舊不放棄地問道：“那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會有這種操作嗎？”
“自我學習，自我理解過後的結果。”1001認真說道，“我的行為都是基於理論結果和預測推演，背後是有邏輯基礎的。”
很好，這話擺明了是在說，在1001看來，這套操作沒有絲毫問題，有問題的是蘇新宸和施晴雪，不然她也不會有這樣的行為。
蘇新宸完全被打敗了，同時他也知道，繼續聊下去很可能會出現更加不可控的情況。於是蘇新宸止住話題，轉頭對著施晴雪：“抱歉，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但1001既然是我帶來的，我就一定有責任。實在是對不起，再次給你道歉。”
蘇新宸道歉的樣子十分誠懇，施晴雪也不是矯情的人，爽快地接受了蘇新宸的認錯，並且轉而就投入了對工作的討論之中。
看著那邊忙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1001陷入了深深的懷疑——這就是人類的情商嗎？這個世界的人類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跟資料學習上的會差那麽多？
其實不怪1001，也不怪蘇新宸和施晴雪兩個人沒有開竅。大環境本就如此，末世的壓力讓越來越多的人無暇顧及情感需求，畢竟光是活下去就已經十分困難的狀況下，人們隻能追求最基礎的生存需要。
對於很多人來說，愛情是非常麻煩的存在。
因為有了愛情，就要考慮生活成本的增加，下一代的培育等問題，其中還伴隨著數不盡且不可預測的爭吵和糾紛。
更何況，隨著樊籠測評規則的更新，現在的樊籠測評分數是以家庭為單位，人們有了更多選擇權的同時，也不得不麵對人性的考驗。
像蘇新宸這樣的家庭畢竟是少數，一個願意付出，一個願意理解。即便如此，在不知道父親真正的心意之前，蘇新宸也不能做到毫無愧疚和掙紮地接受父親的饋贈。
這還隻是真善美的那一麵，更多的是奉獻，但是在生死關頭，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步呢？
誰都想活，誰都想看到未來的太陽，如果競爭對手是其他人或許這件事還不至於那麽棘手，但如果競爭對手是自己的家人呢？
兄弟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更喜歡哪一個？父親母親，同樣的責任重大，該留下哪一個？
這個世界上的問題有很多種，選擇有很多種，但大部分的選擇都有一個正確答案，有正確答案就有評判標準，唯獨感情的選擇是沒有正確答案的，因為評判標準在人心。
至於人心究竟是什麽樣的，如何分對錯……又有誰說得準呢？
在新版樊籠測評規則公布後，選擇解除家庭關係的並不在少數。
至於為什麽選擇解除，說白了還是不夠信任，或者說不認為對方值得自己信任。
在信任缺失的情況下，沒有人敢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人手上。
以目前的情況，出於理性的考量，很多人都習慣性地忽略了這個問題。
因為1001的提點，施晴雪本來燃起了一點小火苗，但由於蘇新宸的後續行為過於正經嚴肅，導致這剛剛燃起的小火苗又很快熄滅了。
事實證明，在絕對的鋼鐵直男麵前，最強的人工智能也沒有辦法，因為鋼鐵直男的路數，是人工智能都摸不透的。
蘇新宸跟施晴雪梳理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和方向，同時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然後便帶著1001去了研究院。
本著“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玩的，而且你今早的行為打破了我對你的信任”的原則，1001自然被收回，不能出現在大眾的視線中。
對此，1001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反倒是蘇新宸有些愧疚，表達態度的同時，還小小地跟1001道歉解釋了一下。
1001望向蘇新宸，露出疑惑的神情：“你真的很奇怪，為什麽會有人跟人工智能道歉？”
“因為我覺得你是我朋友。”蘇新宸坦誠道。
1001似乎不能理解蘇新宸這句話的含義，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的真誠，真的很可愛。”
片刻後，1001十分自覺地主動收回，全息投影消失，蘇新宸周圍再次變得空****的。
“你的真誠，真的很可愛。”
這句話穀俊風曾經也對蘇新宸說過，蘇新宸還記得自己當時震驚的樣子，因為這完全不像是穀俊風的說話風格。
現在1001又一次跟蘇新宸說了這句話，蘇新宸撓了撓頭，怎麽也沒想明白，自己的真誠體現在哪裏了？
畢竟，在他看來，他隻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自己想做的事情。
蘇新宸踏上前往研究院的路程，等他抵達的時候，耿子昂和穀俊風已經在等著他了。
“看吧，我就說他會來。”這是耿子昂看到蘇新宸說的第一句話。
蘇新宸麵對這陣仗有些不理解：“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我們要去找樊籠做測試，你師兄說你去治安管理局幫忙了，我說你一定會趕回來。”耿子昂看了穀俊風一眼，“事實證明，我比你師兄了解你。”
說完，耿子昂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這方麵，其他方麵我就不清楚了。”
蘇新宸無言以對，他的確會趕回來，但沒有想到會有跟這兩位一起合作的任務。
“要去做什麽？”蘇新宸望向耿子昂，“具體的任務內容？”
“你新做的那個場景，今天是第一次測試。”耿子昂走過來拍了拍蘇新宸的肩膀，“小同學，緊張嗎？”
“那個場景……”蘇新宸微微蹙眉，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好啊，一起去啊。”
依舊是熟悉的地下三層，隻是這次站在他身邊的不僅僅有耿子昂，還有穀俊風。
再次見到樊籠，蘇新宸沒有被捉弄，樊籠以一個年輕學者的模樣出現在三人麵前，沒有奇怪的惡趣味，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這一刻的樊籠，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人工智能，而且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那種。
“不錯啊，都學會藏拙了，這段時間怕是又學了不少吧？”耿子昂仍舊是那副不著調的語氣，他跟樊籠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友一般，可以互相調侃，互相玩笑。
“人類值得我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樊籠微微笑了笑，麵上的神態也出現了幾分鬆動，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整體的狀態似乎往“人”的方向靠了靠。
“好了，大家都是老熟人，沒必要搞那些。”耿子昂說完這句話又看了一眼穀俊風，“同一片空間領域內，有一個冰塊就夠了，多了不需要。這裏是地下三層，本來就夠冷的了。”
麵對耿子昂的打趣，穀俊風沒有理會他的打算，而是直接投入了工作狀態。
他在樊籠麵前調出近期的各項數據，逐一跟樊籠分析著，時不時修改部分代碼，然後進行重新驗證。在此期間，穀俊風偶爾會跟耿子昂和蘇新宸對話幾句，確認他們當初進行實景測試的結果是否與現在的表現一致。
因為年齡差的緣故，等蘇新宸進入研究院，穀俊風就已經站到了他無法企及的高度，所以蘇新宸很少見到穀俊風的工作狀態，現在看著正在工作的師兄，蘇新宸算是徹底明白什麽叫“工作中的男人最帥”了，也理解為什麽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穀俊風的迷妹還有那麽多的原因了。
不得不說，穀俊風的魅力是真的大。
即便，他大部分時候對外表現得像個冰塊。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很詭異。”耿子昂突然撞了撞蘇新宸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
“啊？”蘇新宸有些不解。
“你看穀俊風的表情，就像是要衝上去給他遞情書。”耿子昂歎了口氣。
“純粹的欣賞而已，同性之間也可以存在這種不帶愛情的欣賞。”蘇新宸一臉正色，隨後還不忘糾正，“我才不會遞情書呢，這不是我們技術宅的浪漫。如果是我，有一天我遇到了喜歡的人，我可能會更加想給她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新宸的腦海中完全是在那間旅館裏見到的場景，那個甘靈赴死前見到的世界。
“呦，小夥子還挺會的。”耿子昂衝蘇新宸豎了豎大拇指，“我就不一樣，我的工作技能隻能在工作中使用，因為這樣才能更好地創造價值，至少能幫我把樊籠測評的分值往上拉一拉。”
這是一場麵對全人類的大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試卷，會得到屬於自己的分數。
最後，由此裁決命運。
蘇新宸理解耿子昂這番話，也知道目前有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
他點了點頭，不再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穀俊風工作，偶爾和耿子昂做一些協助性的工作。
時間漸漸流逝，蘇新宸並不覺得疲憊，反而覺得這種工作狀態是一種享受。
直到穀俊風收起自己的工作設備，轉過頭對著蘇新宸和耿子昂說道：“我這邊的內容結束了，該你們了。”
蘇新宸這才反應過來，今天的重頭戲是在自己這裏。
“好，交給我。”蘇新宸說完這句話便開始操作自己的設備。
一個不一樣的空間出現在三個人以及一個機器麵前，耿子昂那邊也已經做好了樊籠的預處理。
當一臉平靜的樊籠邁進蘇新宸設定的界限內，那個空間內的人和物都變得生動起來。
一邊是在火場中奮力掙紮的傷者，一邊是站在床邊，雙目垂淚的求死者。
樊籠站在他們中間，它隻有一次機會，隻能選擇救一個人。烈火即將吞噬那個可憐的生命，另外站在窗邊的女生也已經邁出了防護欄。
電光火石之際，樊籠奮不顧身地奔向了火場。
它的反應速度很快，快到好像沒有花費任何時間思考。
第一個場景結束，蘇新宸轉頭望向耿子昂和穀俊風。
這是他們預設的結果，換句話說，這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女生的軀體是那麽的脆弱，她從空中一躍而下，狠狠地砸在地麵上，綻開一朵血色的花。這個場景並不唯美，反而是那麽的觸目驚心，可樊籠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或者說，即便發生了什麽，也與它無關。
“反應速度測試，通過。”
“判定結果測試，通過。”
“分值評估測試，通過、”
……
耿子昂逐一冷靜地匯報著結果，就好像一個機器。
搭建這個場景的蘇新宸卻格外沉默，他不知道為什麽，即便這些都是他的作品，他也已經看過無數遍，可他的內心卻仍舊沒辦法做到平靜。
“做的很好。”站在一旁的穀俊風突然開口。
“很好嗎？”蘇新宸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望向穀俊風，“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樊籠？”
“你的場景做的很好，很逼真。”穀俊風肯定道，隨後又補充了一句，“樊籠也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蘇新宸點了點頭，從理性的層麵來說，樊籠目前做出的選擇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能夠達到這個結果，就是正確的選擇。
可……正確性真的是這麽判斷的嗎？
“蘇新宸，告訴我，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麽？”穀俊風直直地望向蘇新宸。
蘇新宸猛然一愣，師兄很少會叫他的全名，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瞬間拉回了他的全部神誌。
“我……”蘇新宸深吸一口氣，“完成場景實現，配合樊籠係統的研發與測試。”
穀俊風點了點頭，抬步走近蘇新宸，又轉頭望了一眼還在進行記錄檢測的耿子昂，意有所指地說道：“有的時候，讓自己變得像個機器，也是一種自我保護。這對於你來說是工作，也僅僅是一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