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遠親不如近鄰
後麵的幾天，蘇新宸一直陪在父親陳科欣的身邊，直到陳科欣的身體狀態好轉許多，各項體征逐漸穩定後，他才開始著手問詢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還是先去拜訪了穀俊風的父親穀正業。
穀正業是一名水利工程專家，他工作的地方跟陳科欣在一起，隻是兩個人職位不同，負責的工作內容也有所不同，之前蘇新宸不知道陳科欣的狀況，情急之下桑夏阿姨也是找到穀正業問詢，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桑夏阿姨在外出差，穀正業幾乎住在工地，但是陳科欣的住院事宜，穀正業和桑夏阿姨都幫忙出了力。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遠親不如近鄰，這些年兩家的關係一直都非常和睦。
之前穀正業也提出過要來醫院看望陳科欣，但蘇新宸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穀正業的好意，一方麵是因為有他在父親身邊照料，不需要麻煩太多，另一方麵也是他考慮到父親的狀況，不一定能夠平靜地麵對老友。
蘇新宸跟穀正業見麵的地方就在工地，第二次來這裏，蘇新宸熟悉了不少。
對於那些巨型機器，轟鳴的噪聲，蘇新宸表現得格外平靜。
他在外麵等了沒有多久，就見到了小步向他跑來的穀正業。
在工地，似乎跑步前進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節約時間已經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外麵太吵了，跟我進辦公室。”穀正業對著蘇新宸招呼道。
穀正業的辦公室離得不算太遠，蘇新宸乖巧地跟在穀正業身後，一路進了辦公室。
這裏的防噪隔音做得很好，當辦公室大門合上的一瞬間，蘇新宸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好小子，一段時間不見，感覺又長高了些。”穀正業端詳著蘇新宸，感歎道。
蘇新宸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都快二十了，估計再怎麽長，身高也就這樣了。”
穀正業聞言不禁大笑道：“怎麽跟你爸一樣？一點客套話都不會說。”
“行，那叔叔你重新問一句，我重新回答。”蘇新宸順水推舟，故作嚴肅道。
看著蘇新宸這副模樣，穀正業拍了拍蘇新宸的肩膀：“得了，直接說正事吧。”
聞言，蘇新宸立馬嚴肅了起來：“我爸的事情，叔叔應該已經知道了。”
穀正業沉著臉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凝重：“是啊，誰都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但是……”
“但是沒有辦法，事情發生的太快，我們能做的隻是預防，而不是徹底阻止。”蘇新宸接著說道，表情坦然。
經過這段時間的內心磨合，他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接受既定的事實，著眼於腳下和未來。
穀正業倒是被蘇新宸這副態度給驚到了，畢竟這對於任何一個家庭來說，都是一場災難性的打擊。
大概是知道穀正業在想什麽，蘇新宸接著說道：“我跟我爸這段時間也講了很多，聊了很多，與其傷春悲秋，天天為這些改變不了的事情痛苦，不如著眼未來。”
緊接著，蘇新宸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內心訴求：“其實我爸還是想回工地來工作，希望穀叔叔能幫忙參謀一下，有什麽適合他做的？”
“工作？”穀正業的音調都提高了不少，“他在胡鬧什麽？他現在身體狀況，怎麽還能工作？是不是賠償那邊玩什麽手段了？我去幫你談！這幫狗東西！出了這種事，居然還想著在賠償上摳搜！”
眼看著穀正業就要出門幫自己找回場子，蘇新宸趕忙拉住情緒難得激動的穀正業安撫道：“沒有沒有，陸天逸的態度很好，特別好。隻是我一直沒有給他回複，因為受傷的是我爸，我肯定要尊重他的想法，然後我爸就說出了想要繼續工作的決定……”
穀正業平靜下來，皺眉道：“是科欣自己說的？是因為經濟原因嗎？我跟你阿姨……”
“不是這個意思。”蘇新宸趕忙打斷道，“不瞞穀叔叔，我前段時間算是發了筆橫財，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會有這樣的決定，是因為我父親真的想繼續留下來工作。”
穀正業聽到這話之後沉默了許久，最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其實地下城的建設所需要的細節和內容都非常多，小到雨汙排水管網、供水管網、燃氣管網、通信與網絡管網等等，要完成這部分的作業，又包含規劃、報建、審批、勘察、建設、驗收等各種程序。這還隻是管道方麵，如果想要給你爸爸在裏麵找一份工，以他多年的工作經驗，應該也不難。”
穀正業自然明白蘇新宸的想法，也知道蘇新宸的考量，所以他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仔細地介紹著。
“當然，這是細節，如果從整體的方向來考慮，地下工程也很複雜。地下交通工程、地下市政管線工程、地下工業和民用工程、地下人防工程、地下居住工程、地下儲庫工程、地下公共建築工程、地下農業工程，甚至地下旅遊工程……方方麵麵的東西有很多。科欣之前是做機器維修，那個時候每天麵對的都是各種大型機器，如果他可以定下一個方向，紮根其中，而且在保證是適合他身體的情況下，想要在地下城謀個差事，問題肯定不大。”
“畢竟再怎麽說，這些東西的建設都需要人力物力，他有經驗，又願意吃苦……”
“可我也說得明白些，如果他是奔著樊籠測評分值去的，之後的貢獻值大概率是比不上以前。這個東西，你跟俊風都比我們這些老頭懂，樊籠計算係統設計精妙，出多大力，拿多少分，危險越高，貢獻越大，相對應的收益也越好……”
穀正業既然已經決定說了，自然就是奔著把話說明白去的，因此現在也沒有什麽隱瞞。
“進行岩體地下工程的，要開采礦藏、石油，麵對數噸巨石，操作巨大機器，時刻處於危險之中的，這類人的收益肯定比處理淺層地下工程的人要高。”
“當然，這種收益必然會體現在樊籠測評的分值上。如果不是這樣，隻是奔著那點工資，這麽危險的工作誰又願意來呢？”
蘇新宸當然知道穀正業這話的意思，正是因為彼此熟悉，不算外人，所以穀正業才把話說得更加明白。
蘇新宸思索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我爸斷了一條腿，即便後期裝上義肢，能夠正常活動了，我也不願意讓他再從事那些危險的工作。所以樊籠測評的分值少一些無所謂，還是盡量選擇淺層的地下工程吧。”
穀正業聞言點了點頭：“淺層的地下工程距離地表不算遠，而且這部分施工地點的基本框架已經固定，各方麵施工技術也是經過安全驗收和審查，的確安全性比較高。”
“嗯，一切以安全為主。”蘇新宸鄭重道。
經曆了之前的事情，蘇新宸肯定是後怕的，他尊重老爸的決定，但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淺層的地下工程……”穀正業蹙眉思索著，顯然在考慮有什麽地方適合安排陳科欣。
蘇新宸安靜地站在旁邊，沒有打擾。
過了一會兒，穀正業突然開口說道：“對了，按照工期規劃，過段時間會有一個新的轉移口開始動工，你直接跟陸天逸提條件，讓他把你爸爸安排過去。”
說完，穀正業又詳細地給蘇新宸講述了一下這個轉移口的情況。施工的規劃圖在大門口的機器上就有，什麽人都可以查看，自然不用保密，穀正業跟蘇新宸講這個也不算違反規定。
蘇新宸認真地聽著，不時做些筆記。
所謂的轉移口，就是人類從地麵進入地下城的入口。
這東西聽起來簡單，但真正去琢磨，其實要考慮的東西非常多。
龐大數量的人類遷徙，根本不可能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這並非是直接開一個口子，連接地上和地下，要考慮到人員的擁堵，如何分流？要考慮到地上地下溫差，如何保溫？要考慮這些淺層空間的合理規劃，如何利用？
穀正業一邊跟蘇新宸說，一邊幫蘇新宸分析。
他所能做的，也隻是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給予蘇新宸一個合理的建議。
除此之外，還要考慮到陳科欣的具體情況，還要跟蘇新宸商量，看究竟適不適合安裝了義肢的陳科欣去做。
半晌過後，兩個人終於敲定了最終的結果。
“謝謝叔叔。”蘇新宸充滿感激地對著穀正業鞠躬道。
他並非是客套，而是真的感恩穀正業的坦誠相待。
“快起來，快起來。”穀正業把蘇新宸扶起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你在這裏跟我客氣什麽？我跟科欣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都不願意，但既然有我能幫到的事情，那必定是義不容辭。”
說完穀正業又拍了拍蘇新宸的肩膀笑道：“等你爸腿好了，到時候咱們仨一起吃一頓，喝一頓，現在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嗯，好！”蘇新宸一口答應下來。
最後，蘇新宸還不忘跟穀正業主動提起穀俊風的事情：“叔叔看了之前的直播嗎？第一次直播的時候，師兄站在台上，特別帥氣！最近的那次直播，雖然師兄沒有上台，但他一直都是樊籠係統的核心人員，特別厲害！整個研究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那種。”
聞言，穀正業也是頓了頓，隨後才緩緩笑道：“是啊，這孩子，一直都不讓我們操心。從小到大，他跟見風就長似的，在我們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蘇新宸被穀正業的形容逗樂了，按照他自己的理解，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幅畫麵——小豆丁時期的師兄站在外麵，風一吹，直接躥188cm的大高個，然後瀟灑轉頭回家。
“師兄真的很可靠。”蘇新宸比了個大拇指，表情格外真摯，“叔叔你可能工作太忙不知道，反正就我過去這段時間，我們遇到了不少事情，但是好像隻要有師兄在什麽，感覺什麽都不用擔心，師兄會把所有一切都處理好，而且他總是能做出最優解。”
穀正業自然也看得出來，蘇新宸的這番誇獎並不是客套。
如果是普通父親聽到這樣的誇獎，自然樂得高興，可此刻穀正業臉上的表情卻頗為複雜。
在穀俊風的整個成長期間，這樣的誇獎穀正業聽過不少，他也曾因為這些誇獎而沾沾自喜過，覺得是自己基因好，教育好，才有了這麽優秀的兒子，可隨著穀俊風逐漸長大，那些掩埋於冰山之下的問題暴露出來，這一刻穀正業和桑夏才開始感覺到窒息和無措。
穀俊風仍舊是那個優秀的兒子，可很多東西換個角度看，卻是截然不同。
穀正業看著眉飛色舞地講述著研究院經曆的蘇新宸，有的時候他寧願穀俊風沒有那麽淵博的知識，沒有那麽冷靜的頭腦，他隻需要像個普通孩子一樣，健康快樂的長大。
可這些事情，這些想法，他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說，桑夏也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說，這是獨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小秘密。
蘇新宸說了一大堆，終於反應過來穀正業的表情不太對，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打擾到穀叔叔工作了，對方礙於自己是晚輩，又不好直接下逐客令，隻能耐著性子聽。
“不好意思，我一提到師兄就刹不住車。”蘇新宸笑著道歉，“差不多也是上班時間了，我不多打擾了，我買了些水果，直接放到叔叔家門口了，晚上叔叔到家別忘了拎進去。等我爸身體恢複之後，我們再請叔叔吃飯喝酒！”
穀正義看蘇新宸這樣就知道他大概率是誤會什麽了，但眼下也無法解釋，他隻能忍著心中的酸澀道別：“好，有什麽問題隨時找叔叔，工地吵，有的時候聽不到電話，你就找桑夏阿姨，都是一樣的。”
說完，穀正義又頓了頓，終究還是補了一句：“如果俊風那邊有事，你也可以多跟我們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