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車內試探

午間時分,那位宋老先生早已收拾包袱回家了,隻餘下宋宴寧一人。

顧家書院有專門的廚房,小廝們拿了飯食侯在屋外,待夫子一聲下學,他們便魚貫而入,在各書案麵前擺好飯食。

尚在青春萌動時期的男男女女們湊在一起總像是又說不完的話,於是便趁著午休,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

“顧清依,你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妹妹,還是如此絕色之姿。”

顧清清繞過最前排的書案,走出了屋子。門口坐著的滄州盧家公子看著她遠去的聘婷背影,忍不住朝顧清依打探了起來。

後排的幾個也豎起了耳朵。

“她呀,是剛從鄉下接回來的,是個沒什麽見識的鄉野村婦,我爹爹讓她來跟我們在書塾學些知識,認認字。”顧清依揚著眉毛,嗤笑著說。

“好歹也是你們顧家的女兒,怎的連字都認不得嗎?”有位小姐笑道。

“當然!”顧清依揚起聲調,恨不得讓堂中所有人都聽到,“顧清清有個同胞的哥哥,是個天生的癡兒,十幾歲了連數都數不清,還喜歡朝人流口水。”

滿堂霎時哄笑起來。

“你們說,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顧清清,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方才還一臉欣賞之色的盧公子此刻臉色驟變,像是剛剛沾染了什麽髒東西似的,嫌惡的問道:“那這顧清清不會也見人就流口水吧!”

幾個和盧公子交好的公子兒們,立即扮出一副癡呆模樣,嘴裏含糊不清的衝著他喊“盧哥哥、盧哥哥”。

盧公子皺著眉,將那幾位公子哥兒們推遠了些。

顧清依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環視四周,顯然方才對顧清清有過旖旎心思的公子們,如今再談起顧清清,眼中都隻剩嘲弄之色了。

她很滿意。

一個鄉裏長大的野丫頭,憑什麽第一天就能得到這麽多公子的青眼,她就合該像現在這樣,眾人提起也都是嫌棄,見到都要遠離。

如若顧清清這般名聲傳出去,想必與王家公子的婚約作廢了,王家定不會要這樣的女子。

顧清依得意的笑著,到那時候,她便可以代替顧清清和王家公子成親,順理成章的搶回本屬於她的婚約了!

顧清依眼中敵意太甚,以至於顧清清一回書堂中就發現了。她皺著眉環視四周,隻覺得周遭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對了。不同於上午粘膩如蛇般的視線,如今這怪怪的眼神在她看來反倒好受些。

沒來得及細想,下午上課的鍾便敲了起來,顧清清走回了座位。

宋宴寧下午換了身衣裳,月白色錦袍上繡著暗金色的圖樣,順著欣長停止的身軀蜿蜒,白色錦織腰帶上係著一枚青綠的玉佩,平白為這身書卷風的衣裳增添了幾分貴氣。

他捧著書進來,不疾不徐的念著書中的文章。

心裏懷著疑問,顧清清這一天做事總是心不在焉,下學時收拾東西也就慢了些。

待到出去時,書院外已然沒有馬車。初春的酉時天早早地黑了,天寒地凍,街上的攤販也已經收攤離去,空曠的大街竟顯出了幾分淒涼。

春桃抱著顧清清的書箱,無措道:“顧府竟然沒給姑娘準備馬車,兩位小姐也不等等您,這天寒地凍的該如何是好?”

顧清清眉眼耷拉著,淡淡道:“你可還記得回府的路?”

“記得。”

“我們走回去吧。”

春桃皺著眉:“要不奴婢去哪兒租一輛馬車?”

顧清清搖搖頭:“這個時辰去哪兒也租不到了,更何況這附近根本沒有鋪子。”

春桃看向四周,果然如顧清清所說。

“姑娘,後麵是宋先生的馬車!”風嗖嗖的刮,主仆兩個凍得瑟瑟發抖,春桃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訝異的回頭看去,那個駕車的小廝正是宋宴寧帶去的冬元。

春桃有些驚喜。

顧清清回頭,那馬車慢悠悠的停在她的眼前。車內伸出一隻如玉的手,撩開簾子,一張令她心神不寧一整天的臉,就這麽出現在她麵前。

宋宴寧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雙頰凍得通紅,白皙的臉上眸子濕漉漉的,顯得十分可憐。

他微不可聞的皺了下眉。

“顧四姑娘這是?”

“我今日才來的書院,想必是下人疏忽,忘了備馬車來接。”顧清清吸了吸鼻子。

可能是對他這張臉的熟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使她放下了防備,問出一句話。

“先生可否捎我一程?”

“上車!”

馬車內寬敞暖和,裝潢擺設絲毫不遜於今日來書塾時她坐的那輛。白日裏顧清清坐的靠後,離台前的宋宴寧稍遠了些,而如今人就在身旁,顧清清愈發覺得他就是十多年前的那人。

顧清清打量的不由得入迷起來,連春桃的提醒都沒有聽到。知道那位目不斜視的如玉公子,終於受不住目光,轉頭與她對視。

“顧四姑娘在看什麽?”

顧清清這才回過神來,心底莫名升起的奇異感覺讓她愈發想一探究竟。這個京城來的教書先生,身上是不是隱藏著什麽秘密。

“我還未謝過先生送我回府,先生不必這麽客氣,喚我名字就好。”顧清清盯著宋宴寧的臉,笑著說道。

“好啊。”宋宴寧麵容依舊,眼底清明,如廝磨般從口中緩緩吐出二字:“清清。”

誰也沒注意到他眼中飛速閃過的促狹。

顧清清瞳孔猛地一縮,“我還沒告訴先生我的名字呢,先生如何得知的?”

宋宴寧頗有些玩味的笑道:“我有所有學生的名冊自然知道,倒是你,為何這麽驚訝?”

原來如此……

顧清清斂下情緒,不知信了沒有。

馬車中一時寂靜,誰也沒有再說話。

很快,車停在了一處,春桃掀開簾子,疑惑道:“這兒也不是通判府啊!”

“我是外男,送姑娘家回府說起來總歸不好。”宋宴寧慢條斯理的說道,“餘下的一段路,清清你二人還是自己走回去為好。”

一個白色重物忽地朝她飛過來,顧清清下意識接住。

“我這車裏倒有件鬥篷,送予你們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