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身份就是個燙手山芋
言語卿向後退一步,背脊頂著馬車堅硬的木板,臉上的苦笑都要維持不住了。
怎麽能就碰到了個老熟人?!
傅天衡攫住她下巴,端詳片刻,轉頭向沈澈道,“殿下,她確實是岷王妃無誤。去年在京都上元節,我在明月塔的賽詩會上看到過她。”傅天衡又轉頭回來對言語卿道,“那會兒寧夕也在,你們兩人一同競爭賽詩會的頭名來著,寧夕拿了第一,你氣得差點從塔上跳下去……哎,你不記得了嗎?我還叫了你一句‘木頭美人’……”
言語卿一臉灰死,確實和木頭相去不遠了。
【哈哈哈哈哈看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
【女鵝這性格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跳塔的人,該不會是穿越了吧】
【上一條,你以為自己在看七貓小說?】
她哪裏記得原裝言語卿之前做過什麽傻事?還賽詩會,還被別人壓了一頭,還氣得差點跳塔……可想而知動作大得恨不得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這下她到底該怎麽洗脫這個身份?
最主要是,沈澈現在知道了她是岷王妃,他會怎麽處理她……
岷王妃這個身份就是個燙手山芋。要是有人知曉岷王妃在沈澈手裏,或者有任何瓜葛,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了,朝廷上下誰都可以拿來做文章!
她要是沈澈,就不會想和她任何幹係。恨不得昨日從未見過她。
馬車內燈火惶惶,窗外已經有魚肚白,言語卿臉色和天色一樣白。
傅天衡離得近,遮擋住主座,言語卿看不到主座上的沈澈是如何神情。
她張了張嘴還想怎麽辯解,隻聽到沈澈沉聲,卻是對傅天衡說,“放手,別對五嫂不敬。”
接著緩聲淡淡對言語卿賠罪:
“屬下不知禮,對五嫂多有得罪了。”
他嘴上稱五嫂稱得恭敬,語氣卻沒有半點溫和,倨傲的神情也和“恭敬”二字半分關係都沒有。隻言片語坦然、從容又疏離,帶著上位者天生自帶的居高臨下的泠然。
傅天衡鬆開她,退回到沈澈旁邊,抱拳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空氣凝固得如同死水。
言語卿形如冰雕,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殿下哪裏的話……我和岷王也沒成婚,大可不必叫嫂嫂。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我?殿下可不能殺我。”
他斟茶,有一口沒一口地飲,神色晦暗難明。透過燭火,言語卿隻看到他周身有忽明忽暗的光圈。
沈澈忽地放下茶盞,抬眼,長睫如鴉羽,目光如有實質落到言語卿臉上。
“怎麽,本王為何不能殺你?”
“孫巳已經看到我倆在一起,我若死了,岷王定覺得殿下脫不了幹係。如果讓岷王知道殿下殺了我,難免引起紛爭。如今時局不定,不宜再有內亂。”
沈澈倏地放下茶盞,神色未明,“你在威脅我嗎,岷王妃?”
言語卿容色嬌媚,如燈火中柔弱的白花。
白花也帶刺。
“殿下心裏也是清楚的,我不過是再稍微提醒提醒您。”
“到丹陽後把她帶下馬車,讓江楓、漁火看住她。”沈澈似是作了決定,不再看她,隻是轉眸吩咐傅天衡道,“回商州王府前不能讓她下馬車。”
言語卿遲疑道:“殿下不殺我?”
“本王當然不殺你。”沈澈鴉青色的長睫在眼角落下一片陰翳,似乎是無所謂留她一條命。
言語卿鬆一口氣,捏得發白的手也放鬆了下來。
“沒有拿到賽詩會第一就要從塔上跳下去,倒是和你這惜命的性子完全不相符。”她下馬車前,隻聽到沈澈的聲音從身後落了下來,“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誰。”
言語卿周身一僵,下意識地往回看,隻看到一道幕簾垂了下來,擋住了她的所有的視線。
“走吧。”沈澈清冷疏離的聲音從幕簾裏傳出來,吩咐馬夫。
傅天衡將言語卿引到街邊,“女郎請吧,莫要耽誤了殿下回商州的行程。”
言語卿隨著傅天衡站到街道旁,便看到馬夫揚鞭,馬車飛揚而去。
吃了一嘴灰的言語卿在原地暗自懊惱,沈澈此人太過聰慧,又難相與,她怎麽就選到了這麽個大腿?言語卿向來自詡聰慧過人,可在他麵前總是討不到好。
傅天衡看似是個富貴公子哥,但執行任務起來卻是雷厲風行。甫到丹陽,言語卿被他“請下”了馬車後,很快便換了一輛比原來小得多的馬車。馬車旁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女子,模樣周正,身材高挑,神色冷峻,輕衣簡裝,早已等在此處。
一見言語卿便迎了上去恭敬道,“江楓、漁火給女郎問安,女郎安好。”
傅天衡吩咐,“大軍將在丹陽與殿下匯合,現下事務繁多,我先去殿下身邊了。你們好好伺候言女郎,莫要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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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伺候,實則是監視。
相比於言語卿歪在馬車上不成樣子,江楓漁火兩人一左一右坐得端正。上車之後,除了江楓漁火兩人簡單自我介紹後,三人便在馬車上一言不發,氣氛尬穿天際。
彈幕卻很熱烈:
【我媽路過,問我為什麽在看啞劇】
【這三個人是在演繹一種很新的主仆關係】
【尷尬得我的腳指頭能給摳出一個丹陽城】
咳咳,倒也不必。
言語卿打破其中的尷尬,率先說話起來。
“兩位姐姐,這天氣這樣熱,不如我們拉開幕簾?”言語卿試探著伸手過去,剛碰到馬車幕簾,便覺得眼前一花,一道極快的光影將幕簾打了下來。
“將軍吩咐過,女郎不可見到外人。”漁火年紀小些,性子更為活潑,見言語卿麵露惱意便上前好言解釋,“女郎不要為難我們。”
言語卿翻了個白眼,這紅臉白臉唱得她半點脾氣都沒有了。最主要的是,江楓漁火兩人都身手了得,她剛才隻是這麽一試探便可一窺。
難怪沈澈會放心江楓漁火看著她,有了兩個武婢,她言語卿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有點囚禁play那味了】
【我突然有點期待沈澈和言語卿的對手戲了是什麽情況】
嗬嗬。
言語卿瀏覽著新跳出來的彈幕,突然覺得馬車一頓,驀地停了下來。
“怎麽了?”
漁火撩起簾子往外看去:“和大軍回合了。”
言語卿驚訝,還未張口說話,隻聽到山呼海嘯,振聾發聵的呼和自幕簾外傳來,一時間驚嘯馬鳴,氣壯山河——
“恭迎晉王凱旋歸來!”
“恭迎晉王凱旋歸來!”
“晉王千歲千千歲!”
言語卿心下震撼,從幕簾的縫隙往外偷偷看去,前方軍隊延綿看不到盡頭,旌旗獵獵作響。沿街跪了一地的百姓,密密麻麻地匍匐著,三呼千歲,神色恭敬。隊伍的最前方,沈澈坐在馬背上,身姿俊挺,光芒萬丈。
逐豔陽照長夜燼明,馬踏清風灼灼天光。
言語卿不僅感歎,書中對沈澈的描寫,也算是照進了現實。
大隊伍從丹陽出發,沈澈在隊伍最前麵,而言語卿的小馬車就在隊伍的最後方,一前一後,長隊漫漫,如逶迤長龍盤桓停駐,這一幕仿佛水墨畫一般定格住。
“你們晉王人氣挺高的。”言語卿彎眉笑。
出了丹陽幾裏,仍有百姓沿路相送,一路上瓜果、蜜餞撒了一車,言語卿在車上咬著新鮮的瓜果消暑,苦中作樂,也算愜意。
江楓性子悶,自然不會理她,倒是漁火點頭說是,“當然了,不僅因為咱們殿下長得姿容無雙,最重要的是,咱們殿下來晉地這幾年,晉地可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哦?你詳細說說。”
漁火見她貌美可人,一路上笑意盈盈也不見惡意,對言語卿親近了些,“你看,算頭算尾,咱們大順建國才二十多年,天下剛剛定,本就是百廢待興。而晉地又地處邊陲,圖可汗、回鶻常年侵擾,殿下就藩之後,三打圖可汗、回鶻,原來凶狠無比的回鶻直接被打回老家去了。這四年,晉地四年無戰亂,才能有今日富庶的景象……”
言語卿啃著瓜果,點點頭讚同,若不是百姓有餘糧,她今日也吃不上這投上車的瓜果。
“要不是有殿下護著晉地,商州郊外西山寺的大順祖脈早被敵人踏平了。”漁火說著說著就扯得有點遠了,“都這樣了,還有人傳那些難聽的風言風語,說什麽‘父不詳’……”
江楓直接打斷了漁火的話,“漁火,你話太多了,還不快讓女郎休息。”
漁火吐了吐舌頭,也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麵壁反省去了。言語卿看了看江楓,又看了看漁火,沉吟著,確信自己聽到了“父不詳”三個字。
沈澈對自己父皇母後的事諱莫如深,難道是因為“父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