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肆

兩人距離極近。

女郎模樣嬌柔白皙,眼角尚有未落的淚光,看起來尤為楚楚可人。明明心中慌亂,但表情卻力持鎮定,眼神堅毅,毫無軟弱之意。

因為極為緊張,她沒注意沈澈目光沉靜,如有實質,忽然落到她臉上。

她口脂殷紅,襯得那膚色瑩白如玉,如溶溶月色。言語卿瑩瑩玉指迅速在自己鮮豔的口脂上一抹,在他露出的半張臉上點了幾個點。

沈澈:“……”

言語卿不用看沈澈的眼神,也知道他現在如果能說話,絕對要鐵青著臉罵她放肆。

“官人……”她嬌嬌柔柔地半摟著沈澈坐起來,寬大的紗裙將他半邊臉遮了去,“你慢點起身。”她手指因緊張而極為冰涼,但落到他肌膚上既冰涼又滾燙。

孫巳一進屏風隻看到男子半躺在塌上,眉目之間幾個紅點,病疫明顯。他連忙後退幾步,用袖子遮掩住口鼻,驚疑不定地道:“這、這是天花?”

“咳咳……”

言語卿咳了兩聲,眼尾微紅,說是的,“官爺可有什麽治病良方?”

他哪裏在意什麽治病良方!孫巳厭棄地後退,仍有些不放心。

“官爺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女郎目光帶淚,“我官人重病在身,需要休息,若您沒什麽事,恕我招待不周了。”

時值大順王朝初定,各地百廢待興,時疫時有發生,天花雖然凶險,倒也不是什麽罕見的瘟病。孫巳旁邊的手下擔心自己的小命:“看她不似說假話,頭,我們還是走吧……”

孫巳心中帶有懷疑,但看屬下急著要離開,也不作多言,抬腳便要離開。

言語卿抓著沈澈手臂,手指冰涼,嵌入其中,心中鬆了一口氣。

孫巳突然回頭,對著言語卿道:“小娘子,多有得罪了。例行檢查,方才你家官人在客棧掌櫃登記的名字,煩勞你複述一下。”

沈澈心一沉,兩人目光隨即對上,言語卿目露驚惶。為避免有人生疑,兩人一前一後進的客棧,言語卿確實不可能知道沈澈用的是什麽名字。

似乎是看出了言語卿的猶豫,孫巳目露凶光,腰間佩劍旋即出鞘,喝令道:

“快說!”

幾人隨著孫巳進來的周縣官兵也隨即拔劍,一時間刀光嗡嗡,向言語卿逼近。

看來兵戎相見不可避免。

沈澈毯子下握緊長劍,一手拉住言語卿,神色依舊沉靜,隻暗自算計著對方有幾人,需要多長時間突出重圍。

“傅臨。”

隻聽言語卿聲音從旁邊傳來,“我官人名叫傅臨。”

這下不僅孫巳驚到了,沈澈的目光裏也露出了納罕的意外。

【我剛才放大放大放大看了,是“傅臨”】

【來個科普的,傅臨又是哪號路人甲】

【忠勇侯傅公之子傅臨,字天衡,是晉王沈澈的左膀右臂,晉王出門在外通常用傅臨之名,便宜行事】

滿屏幕的“傅臨”讓言語卿無法忽略,不過言語卿從未有此時此刻這般感謝聒噪的彈幕。雖然彈幕時常不靠譜、廢話多,可關鍵時刻還能救人於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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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巳沒有得逞,神色驚疑不定仍然是選擇了離開。待他賠完罪,匆匆離開,帶上門的時候,言語卿幾乎是跌坐在床榻邊,麵色蒼白。

“你為何知道傅天衡?”

言語卿白著臉,還沒緩過來,盯著虛空:“……晉、晉王殿下的左膀右臂,風流倜儻傅小公爺,誰不知道?”

“你知道得不少。”沈澈低沉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聽不出情緒,淡薄的唇線緊抿,擰著眉,暗沉沉地盯著她,指著自己的臉,“膽子也不小。”

言語卿臉上一熱,有些不太敢直視他,“……事急從權。”

緊張的情緒一過,言語卿整個人鬆懈下來,一抬頭便看到沈澈在擰帕子擦臉上的口脂。他麵容清冷白皙,眉頭微皺,略有不耐,點點紅色口脂在如玉眉目上仿佛綻放的霜雪梅花。

不知怎麽的,言語卿無端覺得嘴唇發熱,這痕跡,就好像她親上去一樣……

還好沈澈表情沉靜,仿佛無事發生,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之後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於是言語卿隻能裝作無事發生。

沈澈低頭凝視言語卿,“孫巳早晚會回過神來發現端倪,此地不宜久留。方才本王已經讓屬下去安排,今晚你和本王連夜趕回丹陽。”

丹陽與周縣相鄰,地處要塞,是晉王封地。

言語卿立馬抓到重點:“我和殿下?”

沈澈似笑非笑:“你救本王兩次,張嘴閉嘴就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怎麽,不是要本王‘報恩’麽?”

他薄唇輕啟,咬著“報恩”兩個字宛如是在說情話一般,但神情清淡,毫無動容。

“那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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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言語卿和沈澈正在天色剛黑的時候便在客棧後麵上了一輛馬車,馬車一刻不停,幕簾獵獵作響,立刻往城外奔去。

馬車裏,軟塌邊,燈影恍恍。

言語卿離主座幾步遠,一手撐著臉看著沈澈半露的背。他的屬下不知從哪裏請來的疾醫正在為沈澈處理傷口,衣衫半褪,她這才有機會完完整整地看到沈澈的傷勢。

極深極猙獰。

郎君本身寬肩窄腰,長身玉立,絕代風華,端是極好的姿容。但偏偏新傷舊傷遍布整個背,宛如一團潦草的壁畫。而新傷橫亙了整個腰部,彰顯那晚她匆忙的消炎隻起了些許作用。

【有一說一,帥哥即使是受了傷都那麽挺拔】

【別說了心疼我的大帥批嗚嗚嗚嗚嗚】

【哦哦哦,日常舔屏】

言語卿張了張嘴,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是號稱戰無不勝的‘戰神’嗎,怎麽還傷成這樣?”

老疾醫一聽“戰神”兩個字手一抖。

弄疼了尊貴的晉王殿下,被他瞪了一眼,嚇得老疾醫更是頭冒冷汗。這是什麽角色,怎麽還是戰神?他到底是醫治了誰,醫不好不會把他給一刀砍了吧?他雖然長得俊,可表情好凶,太可怕了,這年頭隨便接個單都是要命的活計。

老疾醫怵得滿頭大汗,麵容愁苦,恨不得直接跳車。

言語卿剛想安慰兩句,便聽到沈澈淡聲回:“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我不過都是凡夫俗子,誰不會受傷?為了盡快結束戰役,有些險不得不冒。”

“用自己的生命來冒險?”言語卿不讚同,她想起了沈澈金湯匙出身的尊貴背景,“你父母要是看到了你這傷口可能得嚇暈過去。”

誰料,沈澈忽然冷笑:“父母?”

他把半褪的衣衫穿好,眸光帶著鋒利的冷意,“不提也罷。”

言語卿:“???”

怎麽了,彈幕不是說他年少封王,極盡榮寵麽?怎麽他還一臉她再說下去就要掏劍的樣子?彈幕信息難道又有誤了??垃圾彈幕毀我青春。

【還敢和晉王提父母,真是提壺高手,哪壺不開提哪壺】

【上一條,你展開說說】

【原著黨不要秀優越了,沒看到早就脫離原著了嗎】

【女炮灰現在都沒死,後麵什麽情況誰也說不準】

言語卿心裏苦,再也不肯輕易相信彈幕,連忙地跳過這個話題,“您喝完藥了嗎?”

沈澈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吃吧,我今天買的。”

言語卿上前兩步,從兜裏掏出一袋子蜜餞,大方地放到了沈澈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