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誰來管管她的嘴巴

“本王與你說了那麽多,是希望你知道。”沈澈在沉默中突然開口,聲音淺淡,“乳娘於本王而言,不是母妃,勝似母妃。她留下的稚子,本王是有義務要照顧好的。”

“殿下,我知道。”言語卿道,“崔叔一家良善老實,即使殿下不說,我也會盡我所能救棉哥兒的性命。”

沈澈不管她也會管。

言語卿看了看門外站著的流螢,向她招手示意進來收拾。

她福身告退:“明日一早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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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純青黴素的計劃進行得意外順利。得益於旁邊晉王軍幫手眾多,雖然作廢了好幾個培養皿,但也存活了兩個,勉強可以夠棉哥兒需要的劑量。

玉米籽泡發的渾濁溶液裏,兩個透明的酒盅長滿了鬱鬱蔥蔥的灰綠色青黴。

言語卿圍著自製的紗布口罩,將準備好的器皿小心地裝上青黴素,用封口的裝置封好,往溯風閣前去。到的時候,傅天衡已經吩咐人將疾醫和醫女驅趕離開,隻剩下晉王留下的親衛在旁。

晉王殿下日理萬機,未出現。不過言語卿不等他了,著人將棉哥兒扶起來。

“幫我一下。”

言語卿因著帶著白色麵紗,隻露出兩隻眼睛,於是便顯得更為明亮,在明亮中帶著一絲動人心魄的力量。

親衛聽到了她方才的描述,總感覺有些玄乎:

“這能行嗎?讓我用匕首割開皮膚血管……”

怎麽聽起來那麽血腥。

他出生入死,戰場殺敵,但是到底沒做過疾醫。麵對這麽一個年紀小小的小郎君,他難以下手……

“不行?不行我來。”言語卿說著就上手。

言語卿將火燭點燃,將匕首在火上烤了片刻,忽地拿了下來,朝著小郎君的手臂上猛地一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手背上瞬間便血流如注。

親衛甲:“……”

似乎是疼到了,棉哥兒本來在昏睡中的也疼得掙紮起來,嘴上嗚嗚地叫。

“幫我扶住他。”

幾個親衛連忙過來壓製住他,言語卿眼疾手快,趁此機會將製作好的、用高度酒精消毒過了的鵝毛羽管紮進棉哥兒血管裏。

羽管極細,可再細也是鵝毛。

剛一刺入血管中,小郎君的手臂上便冒出一個小小的凸起。羽管末端接了一個洗淨消毒過囊袋,以動物**製作,言語卿五指收緊,囊袋裏存放著的、她這幾日辛辛苦苦提純的青黴素,便緩緩注入棉哥兒體內。

言語卿心中極為緊張,但力持鎮定。

因鵝毛羽管過細,言語卿擔心注入速度過快導致壓力上升,於是極為耐心地,緩緩地按壓著。她的五指幾乎要變得僵硬。

時間幾乎在這緩慢的流逝中靜止了。

因為時間極其緩慢,門外的吵嚷響起來的時候十分惱人,言語卿皺眉。

“是在外麵吵嚷?”

砰地一聲,門應聲而開,許好好站在門外,一眼便看到言語卿手上的動作,表情從驚愕變成驚恐。

她三兩步闖了進來:“你在幹什麽?!!誰準你動小郎君了?”

言語卿根本沒理她。

她走了過來,厲聲喝道:“你算什麽東西?”

也許是沒人想到她會這樣闖進來,也被她毫無官宦小姐的儀態震懾到了,一時間竟然沒有攔住她。言語卿剛想讓人攔住她,許好好掐住她的手臂用力,一下子將她連人帶器具全都甩到了一旁!

言語卿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本來就乏力,被許好好甩到一旁的時候,人還有點呆的。

她很快反應過來,惱了:“你瘋了嗎?”

晉王的親衛甲和親衛乙也反應過來了,把發瘋的許好好架到了一邊。言語卿哪裏還管許好好,又撲到了棉哥兒身邊。

羽管拔了出來,血流如注。

言語卿心疼剛才好不容易注入青黴素,也不知道往外冒了多少。

許好好壞了大事!

被架住的許好好在旁邊不遠,仍然在叫罵:

“我是晉王府疾醫的醫女,你是誰?你持證了嗎?就來這裏醫治小郎君?”

言語卿:“……誰來管管她的嘴?”

許好好看著言語卿手上驚世駭俗的器械,嚇得唇都在發抖,“你在裝神弄鬼什麽?這是什麽東西?我要告訴父親,告訴晉王,你這是在殺人!”

晉王從外匆匆而來,一進來就聽到許好好在叫罵。

他從外披風霜而來,狐裘上凝固著細小而茂密的露珠。因圍了一圈狐裘大氅,更顯得清貴雍容,冷心寡情。

“將醫女帶下去!”

他甫一進屋,皺眉看了一眼許好好,便讓親衛帶她下去。

幾個孔武有力的親衛連個女郎都攔不住,被晉王抓了個正著。幾人都戰戰兢兢,害怕晉王後麵會責罰,氣急敗壞地壓著許好好就往外走。

傅天衡跟著沈澈一並進屋,便看到許好好嗚嗚著被押出了溯風閣。

傅小公爺流連花叢多少年,一看到許好好盯著晉王的眼神,便知道她心裏想什麽。許好好貌美,又身懷醫術,晉王惜才將她招為疾醫的醫女,她便以為自己有機會了。

他跟著晉王那麽多年了,對晉王了解得很。

哪有什麽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矜貴又高傲,沒有幾個女郎能入得了他的眼。要說驕傲,晉王是他見過最眼高於頂、最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人。

思忖間便踏入了溯風閣,沈澈已經在床邊靜立。

女郎斜坐床榻邊,雙手捂著棉哥兒的手背後。棉哥兒手被因方才許好好一拔羽管,血液倒流,淋漓一片,觸目驚心。

傅天衡:“……”

他突然覺得許好好說得也沒錯,她好像在殺人啊。

但沈澈還算是淡定,隻是看了一眼言語卿,便吩咐流螢上前。

言語卿帶著白紗口罩,隻露出高挺的鼻梁上端以及一雙眼睛。因過於緊張又長久僵持,額頭的冷汗已經細細密密地冒了出來。

“給女郎擦汗。”

言語卿揚眉看了一眼他。

她有些意外,連流螢都沒注意到,沈澈倒是注意到了。

流螢連忙上前,掏出巾帕給言語卿細細地擦。言語卿說了句多謝,眉頭卻沒有展開。

沈澈問:“為何不繼續?”

言語卿搖頭:“方才出了點意外,許好好把我和器械全都甩到了地上。這東西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