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驚世駭俗的救人方法

言語卿靜坐棉哥兒的床前已經有半刻鍾。

傅天衡走之後不久,棉哥兒的父親崔叔就匆匆趕來了。完全打破了言語卿關於晉王殿下私生子的胡亂揣摩。

原來昨晚傅天衡去侯水鎮,看到棉哥兒病重,帶著棉哥兒先行回了王府,崔叔則坐著馬車披星戴月趕路,今日才趕到。

崔叔是個雙鬢煥白的莊稼人,老實巴交的,帶了一袋子砂糖橘,說是要分給各位疾醫:“地龍翻身,剛好掉了許多砂糖橘,我撿了最新鮮的給各位恩公。”

許好好自然是不要的,白眼差點沒翻到天上去。

於是崔叔很快分到了床邊的言語卿手上。

“女郎?”

分到了言語卿,叫了好幾聲,言語卿才從凝神思考中抽神出來。

以為是病症很不好了,崔叔皺巴巴的臉一下子崩不住情緒:

“大夫,是我家棉哥兒……”

大丈夫輕易不落淚,崔叔的眼淚卻忍也忍不住,從臉上的溝壑上胡亂流下,將胡子弄得黏糊糊的。顫抖的雙手泄露他對孩子的擔憂。

言語卿突然站了起來。

她手裏不自覺地握著砂糖橘,低著頭急匆匆地往外走。

疾醫:“女郎要去何方?”

“救人。”

她突然頓住,回身,嫣然一笑。這一笑帶著湛湛神采,原本白玉一樣的麵龐愈發雪白,明豔逼人:

“等我。”

言語卿是說幹就幹的性子,急匆匆地回到杏花深處,讓江楓漁火幫忙:

“你們去廚房盡快找些發黴的果子,越多越好,發黴發得越綠越好,找到了就幫我搬到溯風閣。還有,讓其他人幫我去找個鐵匠過來,要技藝最精湛,鐵杵磨成針的那種!”

江楓漁火:“……”

言語卿挑眉:“還不趕快去幹?小心我跟殿下告狀去,二十軍棍。”

作為府中言語卿唯一能使喚得動的勞動力,江楓漁火麵麵相覷,又聽到言語卿威脅,漁火隻得一頭鑽進小廚房裏搗鼓起來。江楓連忙叫杏花深處的粗使丫頭趕快出府,請商州最最厲害的鐵匠過來,半刻沒有耽誤。

言語卿用撕開一段白布紗,剪裁成合適的大小,蓋住口鼻,接著係到發後,勉強作為口罩用。

【感覺到女鵝要搞大事情】

【我已經看懂了,土法做青黴素】

【我的女鵝真是又善良又聰明】

謝了,聰明不至於,都是基本操作罷了。

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言語卿便讓江楓漁火將東西和鐵匠全都到溯風閣集合。

沈澈來到溯風閣的時候,就看到用白布紗捂著口鼻的女郎在前院叉著腰,指揮粗使丫頭把發黴的瓜果放在地上。

沈澈頓住了腳步,從月門外往裏看。

女郎邊把滿頭烏發用發線紮起,邊上下打量了剛被捉來臨危受命的鐵匠,質疑地看他:“你能以最快速度做出一個中空的針嗎?”

鐵匠以看鬼一樣的眼神看言語卿。

言語卿疑惑看向江楓漁火。

江楓漁火:“……”

不要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女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若是要做成針一樣大小的鐵絲,萬萬不能中空的。”

出師未捷,言語卿有些頹唐。她將鐵匠原路驅趕回家,又心事重重地回到溯風閣。

果然,所有穿越手冊都是騙人的,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針。若沒有像樣的器材,她即使萬分之一的幸運能提純出青黴素,也不知如何注射入棉哥兒體內……

局限化學研究員發揮的永遠不是知識,而是環境和器材。

言語卿凝神皺眉思考,不自覺地來回踱步。忽地覺得周圍一片寂靜,一抬眸便看到月門外的沈澈。

郎君披著藏青色的大氅,靜立月門,長身玉立,遙遙看去就如同一幅水墨畫。

“怎麽,半日未見便要炸了本王的溯風閣?”

沈澈聲音卻不見沉重,仍然如平時那樣從容。

“殿下。”言語卿迎了上去,並未理會他的諷刺,“殿下,我得向你要人。”

沈澈揚眉。

言語卿道:“我要救棉哥兒,但現在人手不足,有很多事情要做。”

沈澈看了一眼旁邊的親衛,親衛立刻領會,上前:“女郎,要多少人?”

言語卿大致估計了一個工作量,報給了王爺親衛,親衛領命便去了。言語卿要到了人,轉身便想要往屋中走去:“殿下,借用你溯風閣左廂房一用。”

沈澈淡聲道:“需要幾日?”

“……說不準。”這就是言語卿最擔心的,她聲音說著便有些遲疑了,“從今日算起,快則三四天,慢則五六日,也可能永遠不行。”

她不願意說些自己喪氣自個兒的話,於是安慰自己,也自認為算是給沈澈打氣:

“一定能行的,信我。”

沈澈凝視她,未問她讓自己信什麽。

女郎有些心神不寧,看似在安慰他,實則是在安慰自己。目光瑩瑩,如溶溶月色般朦朧嬌柔,但細看又散發出堅韌不拔的氣質。

沈澈向前一步,低聲淡淡道:“你第一次跟本王說‘信我’,是在岑山河邊。”

“?”言語卿沒反應過來,呆了一秒,不知他為何提這個。

“雖然滿臉寫著‘我完全不可信’,但本王還是不得不相信你。”沈澈目光遠了些,語氣帶著自嘲,“因為本王傷得意識模糊,若沒有你,恐怕根本撐不到周縣。”

言語卿:“……”

沈澈:“若有需要就跟本王說。”

因沈澈的坦然從容,言語卿突然覺得渾身的壓力卸去不少。

言語卿邊走邊對沈澈解釋道:“殿下,棉哥兒現在正在感染階段,發了高熱。如今疾醫喂湯藥,也不過是延緩些時間。既然如此,還不如冒險拚一拚,或許有一線生機。”

沈澈嗯了一聲,算是肯定她的說法。

得到鼓勵,言語卿似乎更有些底氣:“這個想法我沒有和任何人說,更不敢跟崔叔說。我怕崔叔不肯答應,但我知道這是唯一能救棉哥兒的辦法。”

沈澈隨著她的步伐往左廂房走去,兩人一前一後。

“什麽方法?”

“我決定培養和提純‘藥劑’,再將藥劑通過鵝毛羽管之類的東西,注入棉哥兒體內。”

言語卿的話不可謂不驚世駭俗,沈澈沒有及時回她。

緩緩思考著,似乎在理解她說的內容。

良久,沈澈問:“安全嗎?”

“說實話,我也不敢肯定我的方法是否可行,而且這其中細想有很多問題……”言語卿指的是現代化學實驗室裏絕對無菌的培養環境,越說下去,她語氣越發艱難。

“……這兒環境不夠幹淨,即使我使用高純度的酒精來消毒,仍無法保證全然幹淨,容易引發其他的疾病。還有最主要的是,我也不敢百分百確定能夠提純‘藥劑’。即使是最後提純出來了,說不定,棉哥兒還是有千分之一的幾率,對藥劑過敏。一旦過敏,當場斃命。說白了,到處都是問題。”

他隔著幾步遠,深深看著她,仿佛要看入她眸中深處。

“本王準了。”

言語卿點點頭,將手裏一直攥著的砂糖橘放到了沈澈手裏:

“殿下,最多五日,五日後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