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曜

宋時微出門前又叮囑了宋時曦幾句,讓他好好強身健體,說以後會教他習武。

“大姐姐慢走。”

“大小姐慢走!”

宋時曦是個聰明早熟的孩子,他能理解她和蘭姨娘說的話。

回去的路上,秦媽媽滿眼敬佩之意:“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三言兩語就說服了蘭姨娘。”

宋時微淡淡道:“哪裏是我說服了她,她有心投誠,我順水推舟罷了。”

秦媽媽微怔。

“你應該知道的,當年宋修承將她帶回府裏,專寵一時,很快就生下一個兒子,若不是方氏耍手段,隻怕她在尚書府的地位已經是一人之下了。她本就是有心計之人,這些年處處被方氏打壓,衣食簡陋,連大夫都請不了,兒子也遭人欺淩險些喪命,她怎麽會甘心?”

秦媽媽一震:“您是說?”

“你看這府裏所有人對我避如蛇蠍的樣子,若她真有心攔著,宋時曦還能偷跑出去找我?”

秦媽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蘭姨娘有心投靠小姐!”

她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可憐她不諳世事的小姐,也被逼成了心思深重、步步為營的樣子。

-

宋時微回到流芳閣,本想休息片刻便去萬卷樓,突然聽到屋後有輕微的聲響,似乎是有人偷偷潛進來了。

秦媽媽同樣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到動靜一下子將心提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秦媽媽抽出花瓶中的短劍,悄無聲息地站到窗邊。

忽地聽到一個聲音:“小姐!”

宋時微一怔,站起來了。

她把窗戶打開,一個黑衣人飛身進來,嚇得秦媽媽就要抬手,宋時微趕緊攔住她:“這是秦府的人!”

來人正是秦無歡。

宋時微道:“你倒是大膽,若是被宋家的侍衛發現了,少不得一陣騷亂。”

秦無歡麵上一閃而過的無奈,隨即哼了一聲:“我走正門他們怎麽會讓我進來。況且我也不想跟宋家人說話,宋家那群廢物怎麽會發現我!”

“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可是外祖父有什麽事?”

“將軍沒事!作日中午便醒了,身子也好了不少。隻是知道是你來救了他,知道了你和宋家鬧翻的事,這兩日精神十分不好,想見你一麵。”

宋時微道:“我在宋家很好,宋家人不敢對我怎麽樣,你讓他不用擔心,我明日便過去。外祖父這兩日可進食了?”

“隻用了一小碗清粥,我擔心他這樣身子吃不消。”

她提筆再寫下一張藥方,讓秦無歡帶回去:“多給他喂些清水,大概今天晚上便能進得多一些。到時再換這張藥方。”

“知道了!”

秦無歡接過藥方,再次從窗戶飛出去。

第二日一早,宋時微出現在門口時,宋管家下意識地道:“大、大小姐,您這是去哪兒?”

宋時微輕飄飄道:“鎮北將軍府。”

“......”宋管家心裏一哆嗦。

宋時微淡淡瞥了他一眼:“怎麽,要派侍衛攔著我?”

宋管家趕緊道:“您說笑了!小的這就為您準備馬車!”

馬車一走,宋管家就進了福壽園。

宋老夫人虛弱地躺在羅漢**,頭上包著塊頭巾,麵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自從那天宋時微回來大鬧一場後,她就病了。

方氏將參湯遞給她,言語間憤憤然:“她倒是過得舒坦,該吃吃該喝喝,還敢往秦家跑!”

宋老夫人老眼渾濁,長歎一聲:“家門不幸啊!早知道會生出這麽個孽女,惹出這麽多事端,當初我絕不會讓承兒迎娶秦家那個女人進門,這孽女一出生的時候就該掐死!”

方氏歎氣:“現在說這些也遲了,她連您和老爺都敢當眾忤逆,又偷偷學了一身武藝,拳打腳踢地我們也奈何不了她。”

宋老夫人不知想起了什麽:“舞刀弄棍地像什麽樣子,粗鄙不堪,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做派,和她那個死人娘一個樣!”

"還有寧王撐腰....."

是了,主要是有個喜怒無常、恣意妄為的寧王殿下在,她們投鼠忌器,不敢拿宋時微怎麽樣,實在恨得牙癢癢。

宋老夫人長歎一聲:“我得讓承兒去禮部催促一番,讓她和寧王的婚事早點辦了,離開宋家。以後秦家再出事了,對我們也少些牽連。”

冷哼一聲:“等她嫁過去,怕是不出幾天就被折騰死了,看她哪來的命囂張!”

兩人說著,仿佛已經看到宋時微慘死的樣子,鬱悶的心裏稍微好受了點。

方氏突然眼珠子一轉,想出一個主意,附耳到宋老夫人身旁:“母親,我有一個想法。若是下次寧王再讓她過去,咱們就悄悄地放出消息,說她已經失身去寧王......風言風語傳多了也不好聽,皇家必定會加緊時間籌備婚事。”

宋老夫人也是心思一動,但還有些顧慮:“咱們府上未出閣的姑娘多,會不會對其他人的名聲有影響?”

方氏趕緊道:“不會!您想啊,那寧王殿下聲名狼藉,每次也都是他讓宋時微過去的,別人隻會覺得是他強占。等成親後宋時微被折騰死,大家更會覺得她可憐,我們宋家可憐!”

宋老夫人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好,就按你說的做!”

方氏心裏大喜,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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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頭,鎮北將軍府。

宋時微到時,秦曜斜靠在床榻之上,已經沒有了當日奄奄一息的凶險樣子,麵上的青黑之色褪去,恢複了原本的膚色,雖然還是雙頰凹陷、身子羸弱,但已沒有性命之憂。

看見她,老眼一顫,嘴唇翕動:“......你來了。”

“外祖父,我來了。”明明是稀鬆尋常的一句話,她卻兩眼有些發酸,“是我錯了,這些年都不曾回秦家看您,您生病了也沒來探望過,甚至都不知道您病重如此——”

秦曜歎氣:“好孩子,你不用說這些,你在宋家也是處境艱難,我都明白。”

宋時微忍住眼眶中的熱意,撫上他的脈搏。

“暫時不會有性命之虞,隻是您病得太久,還需要好好調養......而且,想要恢複從前已是不可能了。”

秦曜卻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我這把年紀,還能奢求什麽。”

他將旁人遣退:“你們先下去吧。”

守在一邊的秦無風和秦無歡知道他有話要對宋時微說,依言離開屋子關上門。

秦曜一雙渾濁的老眼看著宋時微,長歎一聲,目光深遠似有感慨。

良久才道:“我本以為你是個姑娘家,又有尚書府庇佑,可以免去災禍,嫁入離王府,相夫教子、安樂一生,避免卷入秦家的浩劫。誰曾想到……終究是把你也連累了!”

宋時微搖頭:“我本來就是母親的女兒、秦家的外孫女,自當與將軍府榮辱與共,又有什麽拖累不拖累的。”

她總覺得,秦曜似乎知道很多東西。

宋時微低聲道:“外祖父,你的身體……是被人下了毒。”

秦曜麵色平靜,毫無驚訝之色。

“您早就知道——”她突然想到什麽,心中一震,“您是,甘願被害的?”

秦曜歎氣:“我知道!那一位容不下秦家,就算隻剩我一個了,他也放心不下。反正我已是年老體弱,離死不遠了,若我死了能讓他放下疑心,放過你、放過其他與秦家有牽連的人,我死了也值了。”

外祖父果然什麽都知道,他願意用自己的死換秦家和與秦家相關之人的安寧。

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死後幾年,改朝換代、新皇登基,仍然不肯放過秦家,安了個謀逆的罪名趕盡殺絕。

宋時微心中大慟:“外祖父,您猜錯了,宋家無情、離王無義,你以為能托付後事的人都靠不住。就算鎮北將軍離世,秦家軍的名望還在,對秦家忠心耿耿的人還在,依舊是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