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蘭姨娘
宋時微轉身對六羅漢道：“辛苦六位今日送我回來，若寧王殿下再邀我去喝茶，還請六位親自來接一趟。我們宋家家風彪悍，若倒是我有個缺胳膊少腿的，你們就將我搶過去，給殿下一個交代。”
剛緩過來的宋修承恰好就聽見了這句話，一個氣血上湧，眼前又是一陣陣發黑。
她親自將六人送到門口，才返回了，往流芳閣走。
一路上，宋家的下人像看見鬼一樣，離著幾十米瞧見她就慌張地往兩邊躲，生怕被她看見了。
流芳閣內下人來來往往，低頭搬東西。秦媽媽和曉蓉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望著，一看見她出現就立即迎上來。
“小姐！”
“小姐您沒事吧！”
秦媽媽將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見她麵色如常，才鬆了口氣。
曉蓉又哭又笑：“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小姐了。”
秦媽媽低聲問：“老將軍怎麽樣了？寧王沒對您做什麽吧。”
宋時微將她們拉回房間。
看著流芳閣熟悉的景色，和布置一新的屋子，兩日來冷硬如鐵石的心緩緩鬆動。
這是她住了十三年的地方，在宋家幾乎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是和母親在這兒度過的。
宋家無情，但她救回了外祖父，還有秦媽媽和曉蓉關心著她......
她卸下了一身的防備，語氣難得輕鬆：“外祖父沒事，現在應該已經醒了。寧王也沒對我做什麽。”
她抓著曉蓉的胳膊想讓她坐下，曉蓉卻輕輕一顫，“嘶”了一聲。
她反應過來，趕緊道：“小姐，奴婢去給您鋪床！”
“站住！”宋時微目光一凜，抓住她，不由分說地拉開她的袖子。
胳膊上青青紫紫的傷痕讓她的心猛地沉下去。
鞭傷、燙傷、刀傷，有的地方已經皮開肉綻。
她把秦媽媽拉過來，果然也是一樣。
宋時微方才鬆動了一絲的心重新跌回冰冷的穀底：“宋時煙，方氏？還是老夫人？”
“......是方姨娘，小姐闖出去後，他們說要把小姐逐出宋家，連您的東西都扔了出去。奴婢們想要攔著，方姨娘說是我們平日教唆小姐不學好，就把我們抓去......”
秦媽媽安慰道：“我們受點傷不算什麽，老將軍和小姐沒事就好。”
“我的藥箱還在嗎？”
“在！我們被放出來後就趕緊過去把您的東西撿回來了！”
宋時微沉默著拿過藥箱，給她們的傷口上藥，半晌才道：“這個仇我會幫你們討回來，你們受的傷，我會讓他們加倍償還！”
聲音裏帶了些蝕骨的寒意。
-
和宋家人撕破臉皮之後，從上到下無人敢來惹她。
主院那邊也安靜如雞，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對付她的法子。
宋時微難得過了幾天安靜日子，正在院中練武，院子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一個小腦袋悄悄探出來。
宋時微招招手，宋時曦立即竄進來，關上門。
宋時微失笑：“你跟做賊似的幹什麽？”
宋時曦道：“我娘不讓我過來，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姐姐，你沒事吧？”
“我一切都好。”
宋時微問了他這幾天鍛煉身體的事，宋時曦說自己沒有鬆懈。
“你娘不讓你上我這兒來，為什麽？”
“我說了你別生氣。”宋時曦猶豫了一下，不想對她說謊，“我娘說，你惹得祖母和父親都不高興了，讓我以後不要再跟你來往。”
宋時微倒沒有意外：“你娘有顧慮是正常的。”畢竟她可是把宋家氣得人仰馬翻，現在人人都生怕跟她沾上一點關係。
她問：“你來找我，不怕父親和祖母知道了生氣？”
宋時曦義正詞嚴道：“可我總不能因為這樣就真的不來找你！”
大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感受到她是這個家裏為數不多真心對他好的人。
宋時微眉眼間有了一絲笑意。
她道：“你想不想以後不用再怕他們？”
“當然想了！”宋時曦連忙道，“可是，要怎麽才能……”
一炷香後，宋時微牽著宋時曦的手，出現在他和蘭姨娘住的院子裏。
這院子隻比她先前住的落楓院好上一點，不僅狹小逼仄，而且昏暗潮濕，住久了隻怕要落下病來。
“曦兒回來了嗎？”
一年輕婦人挑簾出來，看見院裏的人，麵色微變：“大小姐？”
她衣著樸素，頭上身上都沒什麽首飾，身形瘦削，臉上帶著病色的蠟黃，即便如此，卻依稀可見昔日傾城的容貌。
宋時微淡笑不語。
婦人也立即反應過來，將她請入屋內。
宋時微道：“我送五弟回來，順便來看看蘭姨娘。”
“妾身多謝大小姐關心，上次大小姐救了曦兒一命，還微來得及親自去道謝，多謝大小姐這些日子對曦兒的關照。”蘭姨娘微低著頭。
“好說，姨娘不必如此拘謹。”
見她在打量他們的住處，蘭姨娘道：“陋室粗鄙，汙了大小姐的眼，讓您見笑了。”
“姨娘是真的不知道嗎？就在不久之前，我住的地方還不如這裏呢。深宅大院就是這樣的地方，你弱人就強，你若不自己支撐起來，就會被別人踩進泥裏，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從前的我便是如此，然而現在，宋家已是換了一副天地了，連老夫人見了我都會退讓三分。”
蘭姨娘靜靜地抬起眸子：“大小姐想說什麽？”
“我想問問蘭姨娘，對五弟的將來可有什麽打算，願意就這麽看著他被其他人欺負、打壓，將來被嫡母安排娶個不像樣子的姑娘，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生嗎？”
蘭姨娘渾身一震：“大小姐……”
“我聽說，蘭姨娘當年乃是揚州城名動一時的花魁娘子，無數青年才俊一擲千金，隻為一睹芳容。可花魁遇見了一位到揚州出公務的京城大官，那位官員花言巧語，說隻要願意跟他回去，必會將她抬做貴妾，一生悉心疼愛。可如今蘭姨娘這幅樣子，不僅花容不再，連身子骨都敗了，唯一的兒子被人推入水中險些溺死……”
“大小姐——”
“不知道蘭姨娘在小院裏磋磨久了，還記得起當初風光滿麵的日子嗎？”
蘭姨娘麵容沉靜，輕聲道：“曦兒，你先去院子待著。”
宋時微說的話宋時曦都聽懂了，他未發一言，乖巧地出去了。
蘭姨娘回身對宋時微盈盈一拜：“大小姐想要妾身做什麽，妾身願聞其詳。”
宋時微挑眉：“不是我想讓你做什麽，是你救你自己和兒子。我能幫姨娘治好身子骨，重新奪回父親的歡心，就看蘭姨娘肯不肯了。蘭姨娘也不用現在就回答我，你先好好考慮一下，我過幾日會再過來。“
”不用了！“
蘭姨娘輕輕吸一口氣，再抬頭時，臉上已有一抹堅定之色：“妾身願聽大小姐指教。”
宋時微麵上綻開一抹瀲灩的笑意：“姨娘是聰明人。”
“看姨娘麵有病容，身子似乎不好，容顏也十分憔悴，我先為你診脈。”
蘭姨娘對她會醫術之事沒有任何質疑，依言伸出手。
她這幾年過得清苦，舊疾也沒有及時得到醫治，導致身子虧空得厲害，需要慢慢調理。
宋時微揮筆寫了一張藥方：“你照著這個抓藥，分三次抓，避開方氏的耳目。”
連同藥方一起遞給她的，還有一錠銀子。
蘭姨娘將藥方和銀子緊緊地捏在手裏，突然跪下：“妾身謝大小姐對吾兒的救命之恩，謝大小姐出手相幫，若有出頭之日，必不忘大小姐恩情，願聽大小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