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就此分別

祁郡幾乎是一夜沒睡,在**翻來滾去,腦海裏全是今天發生一切的畫麵,一幀一畫都在重演,每一幕都是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刮在她的心上。

血肉淋漓,慘不忍睹。

差不多到了清晨,她才伴著巷子裏家雞的打鳴逐漸入睡,再次醒過來是被噩夢驚醒,冒了一身冷汗,拿過床頭的鬧鍾一看,已經九點了,趕緊起身去廁所抹了把臉,連早餐都沒吃就忙著往醫院跑。

一路上都在狂奔,到醫院時腦門上竟然冒出細密的汗珠,她喘著大氣跑到二樓推開病房門,卻隻能看到幹淨整潔的白色床單被子,到本應躺在病**的江昭旭沒了蹤影。

空無一人的病房令祁郡心裏愈來愈慌,昨夜噩夢裏的場景再次重現,從血淋淋的車禍現場再到空****的醫院病房。

她回頭隨手拉過一個路過的護士,語氣著急地問:“你好,請問一下九號病房的病人呢?”

“出院了啊。”

祁郡瞳孔一震,一陣窒息感讓她呼吸不上,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用肉體上的疼痛來逼著自己清醒。

“直升飛機送走的,是他家裏人辦的出院” 說完又添了句,“那直升飛機嗡嗡嗡的,還是頭一回見著呢。”

護士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出聲詢問:“你還好嗎?”

她搖搖頭,沒管護士的關心詢問,扶著牆走到樓梯間,顫著手掏出昨晚周潮生給她的備用機,給林風打了個電話。

祁郡抓了抓頭發,啞聲問道:“喂,是我。”

林風也聽出她的聲音,嗯了一聲。

“江昭旭是走了嗎?”

對麵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是,他爺爺最後還是知道這件事,直接給他送回H市了。”

祁郡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手掌狠狠拍在牆上,直接朝手機那頭吼叫:“所以江昭旭還沒醒就被江家人送出院了!?”

她甚至都沒有見到他,他怎麽能就走了呢。

“祁郡你冷靜一點!誰都不想江昭旭離開,但是沒有人能抵抗老爺子的命令,他爺爺知道這件事後夠快氣瘋了,要不是江昭旭躺在病**,他都能拿鞭子給他抽死。”

林風深深吸了口氣,控製好情緒,繼續道:“他醒過一次了。你放心,江老爺子安排的醫生都在飛機上,不會出事。”

祁郡沒有再說話,把電話掛了,腦子裏一片混沌,指甲緊緊攢住掉灰的牆壁,深吸一口氣後提步離開

一出醫院大門,迎麵碰上一個穿著色女士西裝的女人,女人站在正門門口,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煙。

女人麵容姣好,五官立體,鼻尖有顆淡痣,幹練簡單的妝容打扮卻透出一股非同常人的氣質。

女人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帥哥,這個祁郡倒是記得,上次在會所見過一次,江昭旭還喊他哥。

祁郡有種預感,這是衝她來的。

“你好,我是江昭旭的姑姑,江玉清。” 女人走近她,率先出聲,笑了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聊一下?”

是了,還真是衝她來的。

祁郡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點點頭:“好。”

兩人沒有直接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門談事,走到了人少的草坪,隨便找了張落滿花瓣的座椅,江玉清從包裏掏出紙巾擦了擦,點點下巴示意祁郡坐下。

“祁郡,對吧?” 江玉清側頭看她。

祁郡沒有回避她的眼神,點點頭:“是。”

江玉清:“我今天來呢,是奉家裏老爺子的命跟你聊點事,關於江昭旭的事。可能我接下來說的話會有點重,但我無意冒犯,請你諒解。”

“我知道。” 祁郡直白地說。

祁郡大概也知道江玉清要說什麽,她從來不在乎這些,她祁郡什麽話沒聽過。

江玉清確實沒想到祁郡會如此直白,勾唇挑挑眉,道:“老林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無論怎麽樣我們江家還是得跟你道個謝,謝謝你當初拉了阿旭一把,如果沒有你,阿旭最後的結局應該不會比現在好得了多少。”

“但是祁郡,感謝歸感謝,並不代表江家會接受你。阿旭隻是來海城待一段時間,而你應該也知道阿旭現在已經回H市,江家也在給他辦後續出國的手續。那你呢?你會去哪裏?你要一直等著他回來嗎?”

祁郡依舊麵無表情地聽著江玉清的話,眼睛盯著草坪上曬太陽的病人,腦子裏一直放空。

江玉清隨手撚起座椅的一朵殘花瓣,放在指尖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阿旭很喜歡你,從他為了你一次又一次惹怒老爺子就可以看出來,但從各個方麵來說,你和阿旭並不合適,至少現在的你們是不合適的,或許多年後你會變得很優秀,但現在的你,用老爺子的話來說,那就是進江家大門你還遠遠不夠格。”

江玉清話音落下,祁郡冷笑一聲。

過了許久,祁郡才緩緩出聲:“我不需要你們的感謝,我想您來之前也應該是了解過我的家庭,我的父親是一名警察,當初拉他一把隻是因為我從小受的就是法治教育,我不善良但也有著辨別是非的能力。”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是因為江昭旭是你們江家長孫才拉他一把。

“我不太清楚你們江家是怎麽思考我和江昭旭之間的關係,但我明確告訴你,我從未想過要進你們江家的門。我和江昭旭在一起也不是因為他姓江,更不是因為他是你們江家長孫。我也不太清楚你們眼中的合適是什麽樣的,但這都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她的聲音很鎮靜也很冰冷,不帶任何感情,“我也清楚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其實你們江家也大可不必擔心我纏著江昭旭。”

人都離開了,她也不可能追他追到國外。

說著說著她頓了一下,捏緊搭在座椅上的手,壓了壓鼻子的酸,故作無所謂道:“江女士你是個商人,應該也清楚十七八歲的愛情就像是泡沫一樣,說破就破的。”

祁郡心裏清楚這句話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和江昭旭就斷在這了,但她沒有任何辦法。

江昭旭的離開,江玉清的告誡無一不在告訴她,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了。

她必須和江昭旭斷得幹幹淨淨,雖然她沒有見過江家老爺子,她心裏清楚,能在商場上打下一片天地的人,絕對不是什麽好應付的角色。

他們都太年輕,有著衝破一切的勇氣,卻沒有抵抗世俗的能力。

祁郡這話一說出口,江玉清就笑了,“祁郡,你是個很聰明也很清醒的姑娘。”

祁郡沒再沒說話,拍了拍腿上的花瓣,撐著座椅站起來,看向江玉清,“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江女士幫我給江昭旭帶句話。”

江玉清眉毛挑了挑,有點驚訝,但也是微微點頭。

祁郡看向江玉清身後在陽光底下飛舞的春燕,那叫一個自由自在啊,她勾唇扯了個笑:“好好活著,為自己好好活著。”

江昭旭,你一定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著,閃閃發光地活著,就像是春天的燕子一樣,在陽光底下自由隨性,熠熠生輝。

她說完後轉身,挺直腰背大步離開。

江玉清拿起座椅上的煙盒,看著祁郡離去的背影,如此決絕又如此高傲,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這姑娘骨子裏的傲氣是真的傲,可心腸硬也是真的硬。

從一開始都是與她平視,毫不畏懼,一口一個江女士的叫,一句一詞的不在乎,沒有問過任何一句有關江昭旭傷勢。

江玉清從來都沒想過,江昭旭會栽在一個如此鐵石心腸的人身上。

祁郡從一開始表現出來的情緒有憤怒暴躁,緊張害怕,冷靜淡漠,卻沒有任何悲傷不舍。

直到她蹲在巷子的牆角,淚水才從憋紅的眼眶湧出來,一顆顆淚水砸落在石板地上,她用手背擦拭著淚水,卻發現這眼淚就跟不要錢一樣,一直往下掉。

她怎麽可能不難過?

她隻是不願意那麽快承認江昭旭就這麽離開罷了。

祁郡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但她卻遲遲不願讓江昭旭已經離開了這件事的痛苦在她身上蔓延。

這種認知太痛苦了,像是被人扯著心窩一樣疼。

他們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來得那麽快,更不應該如此慘烈。

沒有坦坦****地說分手,沒有好聚好散地擁抱,甚至沒有好好地說一句再見,留給彼此的隻是傷痕,哭喊,鮮血。

最後哭到聲音嘶啞,眼淚幹枯,才慢慢扶著牆麵起身,她沒回家,去了紋身店。

周潮生還躺在二樓**沒醒,祁郡不清楚他**有沒有女人,也不敢上去叫他,掏出鑰匙開了門,窩在一樓沙發上等著他。

祁郡突然想到第一次看清江昭旭的臉,也是在這家紋身店,那時還是夏天暑假的時候,她叼著煙坐在小矮凳上,江昭旭站在對麵巷口,兩人隔著一條不大的街道對視。

當時他還是那個渾身充滿戾氣,桀驁不羈的痞少爺,她永遠都忘不了金黃夕陽肆意灑落在他身上的樣子看,就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可這般好的少年,也許她這輩子都遇不到了。

周潮生套著衣服從樓上下來,看見臉上帶著淚痕的祁郡抱著雙膝窩在沙發裏,心裏咯噔了一下,皺了皺眉問:“去過醫院了嗎?”

祁郡抬頭看他,吸了吸鼻子,說:“哥,他回H市了。”

周潮生理衣領的手頓了頓,問:“什麽時候走的?”

“不清楚,被他們家裏人接走的。”

周潮生脫口而出:“還回來嗎?”

祁郡扯了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搖搖頭,沒說話。

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既然是被江家人接走的,那就不可能回來了。

海城雖然說是小了點落後了點,但也不至於救不了江昭旭的傷,更何況他都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江家這番動作明擺著就是趁江昭旭沒有意識的時候把人送走。

“哥,我後麵的紋身幫我洗了吧。”

周潮生被祁郡這話怔住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來真的?”

祁郡點點頭,問:“得洗多少次?”

周潮生也知道祁郡並沒有在開玩笑,隻好回答:“兩三次吧。”

祁郡不是疤痕體質,恢複得快,紋身麵積也不是很大,再加上周潮生的技術,洗個兩三次應該就能幹淨了。

“洗吧。”

時隔差不多三年,祁郡再次躺上那張黑色皮質紋身床,十六七歲的年少輕狂最終還是在十八九歲那年一筆一劃還回來了。

祁郡很能忍痛,全程沒喊過停,咬著牙撐了下來,周潮生看著都心疼,“阿郡,當初就不該給你紋的。”

祁郡搖搖頭,“紋也不後悔,洗也不後悔。”

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就不後悔。

當初以自由漂亮為信仰活著,現在以跟從自我為準則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