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癌症複發

孟微祁郡從街上回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一進屋看見奶奶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還在放著歡聲笑語的春晚小品,奶奶微弱的鼻鼾聲有節奏地呼出著。

兩人有意把動靜弄得很小,但奶奶年紀大了,稍稍一些動靜就能被吵醒,奶奶看著兩個踮著腳的姑娘,朝她倆招招手:“別貓著了 ,過來奶奶給你倆壓歲錢。”

奶奶從伸手從枕頭套裏掏出三個紅包,每個紅包上都寫著字,抽出一個放在桌子上留給周潮生,另兩個分給祁郡和孟微。

兩人不推脫,說著謝謝奶奶便伸手拿過紅包。

孟微上前抱住奶奶,下巴搭在奶奶肩上,笑嗬嗬說:“謝謝奶奶,奶奶一定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孟微抹了蜜的嘴把老太太逗得那是一個高興,雖然自家的爺爺奶奶不把孟微當回事,但她和奶奶感情極好的。

周潮生推門進來正好看見這幅好笑的場景,孟微抱著奶奶聊天說話,祁郡麵色無奈地站在邊上看著她倆。

他覺著好笑,看向祁郡:“阿郡要不咱倆也抱一個?”

祁郡一臉嫌棄,捂著鼻子,擺擺手:“別整了,一身煙酒味。”

周潮生一聽嘿了一聲,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一臉神氣:“你懂什麽?這才叫男人味。”

奶奶看到周潮生,笑著招呼他:“潮生回來了?趕緊過來,奶奶給你壓歲錢,今年要抓緊給奶奶討個孫媳婦回來哦。”

周潮生一聽媳婦,立馬滿嘴跑火車:“行啊,奶奶,您要是看上海城哪家姑娘就跟我說,我馬上去提親。”

給奶奶逗得直樂嗬,笑著擺擺手:“娶媳婦還得看你中意的,奶奶說的不算話。”

祁郡抬頭瞥了一眼牆上的鍾,一看快十二點了,趕緊拉著周潮生:“別想媳婦了,趕緊出去放鞭炮。”

海城有個習俗,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每家每戶都要放鞭炮煙花迎新年,自從祁明不在後,每年家裏的新年炮都是周潮生放的。

“得嘞,奶奶我先出去放鞭炮了啊。”

奶奶點頭,招呼著祁郡和孟微跟著周潮生一塊出去,說著是討個好彩頭。

巷子裏的人家都紛紛拿著鞭炮出來了,一條條長鞭炮擺在家門口,不知道是哪家人吆喝了一聲,“十二點咯!”

瞬間,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徹東街,絢爛綻放的煙花照亮一條條巷子,街坊鄰居紛紛出聲道賀新年快樂。

江昭旭的電話也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他一聽祁郡這邊嘈雜的聲音,不禁皺眉:“怎麽那麽吵?”

江昭旭這邊很安靜,跟爺爺聊完天後就回房間躺在**,H市對煙花炮竹管理嚴格,連郊區也不許放煙花。

祁郡聽不見他說什麽,轉身走進院子,直接朝手機喊:“江昭旭!新年快樂!”

我在煙花絢爛人聲嘈雜的海城對遠在別市的你說新年快樂,你聽見了嗎?即使我們相隔兩地,但我依舊希望你新年快樂,永遠快樂。

江昭旭躺在**聽著祁郡那句新年快樂,心髒瘋狂跳動著,雖然祁郡那邊被煙花炮竹聲繚繞,但那一刻,他好像隻能聽到她的聲音。

“新年快樂,阿郡。”

那天晚上,江昭旭睡得異常安穩,手機播放著祁郡發過來的視頻,劈裏啪啦的煙花炮竹聲中摻雜著幾聲祁郡開心地喊叫,嘈雜喧鬧卻又令人安心。

*

年三十一過,接下來就是不停走街串巷拜年訪客,祁郡家裏親戚少,沒什麽人來家裏拜年,但江家不是,從年初一到年三十,家裏的門檻就一直被踏著沒停過。

江老爺子不許他和宋肆然出去玩兒,把他倆留在家裏迎客,江昭旭心裏清楚老爺子的用意,說是來拜年實際上就是生意場的事,老爺子是想讓江昭旭早些了解其中的門道。

這要是放在往年,江昭旭都不帶搭理的,可想起年三十晚上,爺爺那句,“你若是想留在國內上大學,那就得早點進集團適應一下,我撐不過多少年,你姑姑終究還是應付不過來,你爸不爭氣,剩下的就靠你和肆然了。”

在他印象裏老爺子永遠一副遊刃有餘,精明老練的樣子,說這樣的話著實是讓他心裏一顫。

那天以後他便收了心,好好待在家裏忙著跟老爺子一塊迎客待人,他們談生意,他就在一旁默聲聆聽,他們聊家庭,他則插科打諢含糊而過,江清玉都說他穩重了不少。

終於送走了一批客人,老爺子招呼著江玉清進書房,他終於能鬆下來,整個人癱在沙發上,掏出手機一看,幹淨空白的頁麵,瞬間心裏就來氣了。

都多少天了?

大年三十到今天年初四,祁郡幾乎沒主動給他發過一條信息,更別說打電話,全靠他自己一個人苦苦維持兩人奄奄一息的交流。

他冷哼一聲,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丟,掏出煙盒,點燃一支,抽完一支又一支,看著一層又一層煙霧散盡,心中的煩躁依舊停留,還是忍不住撈過手機出院子,給祁郡撥了個電話。

祁郡正好寫完一張數學卷子,準備躺上床,聽見手機振動聲,一看是江昭旭,便拿過手機按下接聽鍵。

“喲,江少,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不忙著接客?”

江昭旭一聽祁郡這話,火氣更大了,帶著怒氣開口說:“你真好意思。”

祁郡也知道是自己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帶著討好認錯:“得嘞,得嘞,我的錯,我這不是忙著趕作業嗎,再說了,你要是想我就給我打唄。”

江昭旭沒說話。

她看江昭旭沒回話,勾唇一笑,往躺椅上一靠,雙腿搭上桌子上,故意憋著壞調侃他: “你不會是不好意思給我打吧?”

江昭旭:“你認真的?”

冷冷的聲音從聽筒傳進祁郡的耳朵裏,凍得她身子一陣戰栗,她清楚江昭旭要是真生氣了,有的是辦法磨她,便識相地扯開話題。

“誒,你什麽時候回來?初六可是要開學了。”

“請假了,初八才回去。”

“行吧,還得替你伺候你那兩兒子。”

“那倆不還是管你叫媽?”

“滾。”

兩人聊了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在祁郡快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聽見江昭旭問了句,“想沒想我?”

當時她困得不行,便就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想,想死你了,”

“我也是。”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她的回音,喊了幾聲也沒人應,江昭旭知道她睡著了。

手機一夜沒掛,江昭旭聽著祁郡輕微的呼吸聲入睡。

第二天早上祁郡醒的時候,發現手機隻剩下個位數的電量,差點沒給江家祖宗十八代給問候完。

剛把手機插上要充會兒電,孟微啪啪地敲著門:“阿郡,都快十點了,你還不起床,說好了今天要去書店買東西的。”

祁郡被孟微叫著煩死,隨手拿過橡皮筋把頭發紮起,走去給她開門:“別吵了,等我收拾一下。”

孟微一看她出來,立馬溜進她房間,躺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一臉大爺樣朝她開口:“整快點兒吧你,我和奶奶都吃完飯了。”

“得得得,大小姐。”

*

今天天氣不太好,天色暗沉,細雨綿綿,巷子裏依舊縈繞著一股子炮竹味兒,鞭炮碎屑被雨水染濕後貼在地上,腳印踩過時發出嘖嘖聲,又膩又黏。

和奶奶打過招呼後便拿著雨傘出門,祁郡看著昏暗的天氣,心裏總是一股子說不出的堵,孟微也看出她的不對勁,出聲問:“阿郡,你怎麽了?”

祁郡也說不出所以然,便搖搖頭:“沒事兒。”

小小書店門口擺滿了煙花,玩具槍,看著到不像是買學習用品的,像個雜貨店,還沒到開學,沒什麽學生買文具,大多都是小孩兒拿著壓歲錢來買玩具。

一進去老板就認出孟微,開口招呼著:“這倆姑娘今年這麽早買東西開學了,啥時候開學?”

孟微家裏是開店的,和街上商販比較熟,自然接過話:“是啊,明天就得去學校了”

老板一臉驚訝:“那麽早,高三真是辛苦,年都不能好好過。”

祁郡沒管孟微,自顧走到文具架,挑了幾支平時用的黑筆和幾本草稿本,順帶給江昭旭也帶了幾支,又往資料書的櫃子走,還沒開學,資料書沒進新貨,隨便瞭了幾眼就放棄了。

孟微沒繼續和老板嘮嗑,過來攬住祁郡的肩,看著她手裏拿著的一大把黑筆,嘖嘖嘖感歎:“這是幫江少買的吧?”

祁郡:“不是,進貨五毛錢一支回去給他賣五塊一支。”

孟微:“.......”

兩人挑挑選選一些用得上的文具,大多都是孟微在挑,她是文科生,平時需要做很多筆記導圖,這小姑娘又愛精致漂亮,喜歡把筆記本畫得花裏胡哨。

祁郡在旁邊看著她選彩筆,忍不住開口:“你怎麽那麽事兒,跟個小孩似的還要五顏六色的筆記。”

“你懂什麽,好看的東西才能背得下去。”

祁郡:“........”

“誒對了,阿郡,等會兒你陪我去買點日用品吧。”

“好。”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傳來,祁郡的心跟著顫了一下,是周潮生打過來的,祁郡總感覺不太對,不禁皺眉,按下接聽鍵。

“阿郡!趕緊過來醫院,奶奶暈倒了!”

外麵轟隆一聲,雷鳴聲和周潮生的聲音一起傳進她的耳朵裏,震得她腦袋發麻。

她把手裏的筆和本子丟給孟微,忍著慌張,丟下一句,“微微,奶奶暈倒了,我得去醫院。”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猛地朝醫院的方向跑去,孟微一聽也慌了,趕緊丟下手裏的東西,拿起傘往外跑。

東街就這麽大,醫院離書店也不遠,祁郡像瘋了一樣在雨裏狂奔著,到醫院的時候外套已經濕透了,她也管不了那麽多,直衝二樓。

周潮生坐在急診室對麵的椅子上,弓著身子,雙手捂著臉,甚至能看得見他的腳尖還在顫抖。

“哥,現在什麽情況?”

周潮生聞聲抬頭,渾身帶著濕氣的祁郡站在她麵前,即使是強硬冷靜下來的聲音也能聽出顫抖。

“來的時候醒了一會兒,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在裏頭做檢查。”

祁郡終於鬆了口氣。

他起身把外套脫下遞給她,“把衣服換了。”

祁郡沒推脫,把身上的濕外套脫下來丟在一邊,披上他的外套,坐在他旁邊。

醫院走廊靜得出奇,拄著拐杖的老人緩步著,地板上還遺留著從街上帶來的泥濘,兩人很默契地什麽都沒說,都安安靜靜等著醫生的結果。

江昭旭的信息就是在這個時候發過來。

JZX:【買完東西了嗎?】

祁郡突然想到昨晚他說買完東西記得給他回信息,趕緊趁著僅剩電量給他回。

【沒買成,我奶奶出了點事。】

江昭旭沒回消息,而是直接電話打過來,她起身走到窗戶前接。

江昭旭開口:“怎麽了?”

“不知道什麽情況,還在做全麵檢查。”

“我——”

“我沒事,你不用趕著回來。”祁郡知道他想幹嘛,直接開口了當了他的想法。

“阿郡。”

還沒等江昭旭說什麽,周潮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祁郡回頭,看見醫生從急診室裏出來。

對江昭旭說:“不和你說了,醫生出來了。”

江昭旭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給宋肆然撥了個電話,“哥,送我去一下車站。”

醫生把人帶到辦公室裏,遞給兩人一張片子,言簡意賅說明了奶奶現在的身體情況。

奶奶之前的胃癌再次複發,這次更加嚴重,癌細胞直接蔓延到腰間,需要動手術,但奶奶現在身體條件不太樂觀,所以手術會有很大風險。

醫生的話像利劍一樣刺向祁郡的心上,疼痛感從心頭順著血管蔓延到指尖,她強壓下喉嚨的酸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果不動手術的話,能活多久?”

“說不好,可能一個月也可能一年。”

周潮生:“那做手術的風險有多大?”

“這個我們沒有辦法給出準確的預估,不過如果手術成功的話,應該不低於五年,要是不順利的話.......”

剩下的話醫生沒說完祁郡也知道,如果不順利的話就和沒動手術一樣。

所以他們隻能賭。

“那費用呢?”

“三十萬保底。”

三十萬的費用又是給了祁郡沉重的一擊,祁郡清楚自己卡裏有多少錢,奶奶的退休工資卡在她手上,當年李夢也給她留了一點的撫恤金,但林林總總算下來也隻有二十萬不到。

周潮生看著祁郡沉下去的肩膀,伸手攬住她,朝醫生說了句,“手術我們要做,但是能不能等奶奶身體狀況好一點再動手術?”

“這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按照病人的身體狀況把風險調到最低。”

“謝謝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