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中卷（17）找問題
《不成問題的問題》作為一部短篇小說，是老舍先生發表於上世紀四十年代的作品。這部短篇小說作品通過描繪一個農場的情況，來映射了許多社會現實，其中的思慮深遠，哪怕在今天，也被許多人研究。
這個社會上，很多問題都是一種不成問題的問題：一旦沒有人去深究，那麽小問題漸漸地就會成為一種巨大的問題。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在許博遠的觀念裏，洞溪村出現的問題，就是這種看似微不足道、卻有可能在時間的流逝之中形成巨大惡果的東西。
講實話，對許博遠來說，幾天前的他還沒有產生這種想法。
在決定“死皮賴臉”地跟著鄭寧來到洞溪村的那個瞬間，他心中想的，其實隻是盡量延長自己陪在鄭寧身旁的時間。無論鄭寧給出的最終選擇是他也好，亦或者不選擇也罷，隻要時間線拉長，不就能給這件事增加更多的成功率麽？
但這幾天的時間過去，通過和鄭寧的聊天與探討，在深入地了解了江豚的生存現狀之後，許博遠也不由得為之擔憂了起來。
一個人對另一個物種的擔憂，一旦出現，就好像危機感一樣，總會逐漸增大的。
於是，在洞溪村呆了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這種擔憂或者說危機感，就在許博遠心中呈指數級增長，逐漸增強直至於延展到對洞溪村村民的擔憂上來。
許博遠不是個憂國憂民的人，但他讀書多，心中至今仍對日本出現過的水俁病事件記憶深刻。
雖然洞溪村對他自身來說非常遙遠，但哪怕是從一個普通人類的角度出發，許博遠也不希望那種災難再次出現。
這一次，本來一直占據著行動主導地位的鄭寧，成功被許博遠說動了。這種說服其實是一個很平淡的意見交流過程，最終導向的結果卻有些冒險：二人決定在天黑之後，沿著“銀灘”出現的河道向上走，試著尋找汙染的源頭。
春天的江南，太陽依舊是一副想要早下班的模樣。夜來得快，洞溪村的村民們似乎也不屑於夜生活一般，早早地在九點就都回了家。
天黑之後，遠處廣袤的森林中稀稀疏疏地傳來鳥類與蟲族夜生活所發出的聲音，鄭寧按照和許博遠約定的時間敲開他的房門的時候，卻被對方的裝束嚇了一跳。
許博遠身上穿著的依舊是常服，可頭上戴著的帽子卻不簡單：那雖然是一頂普通的棒球帽，卻用膠帶層層疊疊且牢固地把一支手電筒捆綁在了帽子上，看起來像是礦工下礦井時候會佩戴的專業礦燈帽，可仔細看來，卻十分怪異。
驚訝過後，看著許博遠有些搞笑的表情，鄭寧歎了口氣：“搞什麽啊許博遠，你想要嚇死誰？”
“我？沒有啊，你說帽子？”許博遠呆呆地指了指自己，而後驕傲地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帽子，“我看電影裏那些人都是這麽幹的，方便行動。”
“別人那是專業，你這麽搞一看就不像好人。”鄭寧擺了擺手，伸手就要摘許博遠的帽子，卻被對方一側頭躲閃開來。
“專業設備，別碰，一會肯定有用。”
“你想沒想過，要是一會在村裏我們被人撞見你這樣，別人怎麽想？”
聽見鄭寧這麽說，許博遠表情一凝：“他們會發現我們要找汙染源的事情嗎？”
鄭寧忍不住捂臉，“他們會覺得你是個傻子，而我在和傻子玩！”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口水，鄭寧終於讓許博遠摘下了他的帽子，把手電筒拆了下來。這時候的鄭寧忍不住陷入到自我懷疑當中：自己當時同意他跟過來，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麽？
自己身邊呆著的，真不是個二傻子麽？
不過這種想法隻在她心中出現了一瞬間，旋即便被她拋開了。
鄭寧是這麽安慰自己的：我不能和二傻子較勁，因為二傻子們總會把你帶入到那個領域，然後擊敗你，因為在那個領域，他們更擅長。
拋開這些雜念，趁著夜色，鄭寧和許博遠一起，再次走向了通向江邊的那條小路。
夜晚的洞悉村，雖然沒有燈火通明，但在村內路燈的照耀下仍可以看清道路，但走入那條下坡小路之後，路便越來越黑了。徹底走到江邊之後，除了江水流水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雜音。回頭望去，小崖上的洞溪村仿佛群星之一，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小心點，晚上黑，地上滑，別摔倒了。”勉強用手機上的手電筒照明，又走了一段路之後，手機所能發出的光已經支撐不了繼續前行的路，許博遠把自己手中的手電筒分了一個給鄭寧。
接過手電筒，鄭寧輕聲說了句“謝謝”，便隨著許博遠一同向前走去。
隻有群星閃耀的夜晚，幾乎沒有什麽光線的昏暗江邊，路十分難走。除了滑溜溜的石頭，就是濕漉漉的地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極容易摔倒。
在經曆過連續兩次險些失去身體重心的平衡後，鄭寧忽然察覺到走在她前方的許博遠，向後伸出了一隻手，緊接著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如果覺得難走，可以抓住我的手。”
手電筒散發出的餘光照在許博遠的手上，鄭寧隱約能看到些許粗糲的紋路，那是令人安心的感覺。
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意，但心底卻本能地抗拒著這種感覺。鄭寧輕輕地推開許博遠的手，說道：
“沒事，我可以的。”
這時候許博遠回頭，借著餘光，鄭寧仿佛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那裏麵好像有極其複雜的情感，令人無法理解，卻也難以言說。
或許是受挫？是傷心？是錯付？抑或是其他什麽樣的複雜感情，卻都雜糅在那樣一雙眼眸中，朦朦朧朧，不可名狀。
濃稠的夜裏，不知道哪兒傳來一聲輕輕的哀歎。
“那你走在前麵吧，這樣萬一摔倒了，我還能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