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中卷(7)難回頭

“我們總是喜歡講一些大道理給別人聽,可到了自己身上,往往卻全都拎不清了……”

鄭寧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卻好像萬噸巨石一樣,砸在阿正、羅家妮、許博遠的心頭。

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驅動著,阿正的情緒竟然逐漸激動了起來。他大踏步地走向鄭寧,似乎是被羞辱了一般,臉上竟然顯現出了怒氣衝衝的神色來。

見到這種狀況,羅家妮趕忙上前一步,攔住了阿正:“阿正,你幹嘛!有話好好說!”

“我就是要好好和她說!”說著,阿正繞過羅家妮,走到鄭寧麵前,深吸一口氣,情緒卻迅速地被壓製了下來。

“阿寧,哥是真心為你說這幾句話的。”說著,阿正的聲音竟然忍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用我老婆的話,哦不,用她寫過的小說裏麵的一句話講,‘世人苦相思’,正哥的姐姐,你沒見過,但她當初和你的情況,簡直一模一樣。”

“可你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麽樣子嗎?”

“外麵看上去好好的,人,已經廢了。腦袋裏的那些東西,隻要不說到曾經的事兒,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可要是一旦說讓她談戀愛,結婚,人就好像瘋魔了一樣,都快要和精神病一樣了!”

“哥不是非得讓你和博遠在一起,你也可以和別的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你不要再錮著自己了,好麽?”

這些話,聽來似乎很是真摯,可從不同的角度聽來,卻讓人有著不同的感覺。

明麵上,阿正的話很真摯,很中立,一切都是為了鄭寧好,可暗地裏,話裏話外的那些意思,卻是把她向著許博遠的方向去推的。

人生已經過了二十多個年頭,該讀的書都讀完了,鄭寧如何不懂阿正話語裏的意思?

隻是,她仍需要一個相對柔和的方式,去拒絕對方。

努力調動大腿上的肌肉,鄭寧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個不小心,險些摔倒,反而是阿正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身體。

鄭寧臉上露出些許歉意的神色,輕輕開口道:“正哥……”

“你說,我聽著呢。”阿正趕忙回應著。

“你說的這些話,我都記得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罷,沒等阿正還要開口說話,鄭寧就轉過身,一步一挪,自己強撐著向著屋裏走去。

在她身後,羅家妮止不住的埋怨著,阿正臉上掛著慚愧的神色,反而是許博遠一直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心裏的那個人,哪兒有那麽容易忘記呢?

就像是往籬笆上釘釘子一樣,釘子可以拔出來,可痕跡卻不可能消除。

月光順著窗戶的縫隙滲透進來,費勁了全身力氣,鄭寧終於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裏,艱難地用雙手撐著身體,坐在了**。

窗外月光,映襯著院子裏的火光與燈光,好像一個打翻了的調色盤,五光十色,卻在濃鬱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混亂。

一如鄭寧的心境與情緒一樣,剪不斷理還亂,不清不楚。

這世界上對你好的人很多,純粹的善意也很多,可往往是這些純粹的善意,卻容易讓人的內心變得五味雜陳。

一個好的出發點,一個好的想法,都是為了幫助你,讓你的生活變得更好,可偏偏這些來自他人的人生建議,卻與自己本身的個人意誌相左。這種矛盾與衝突,無異於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上掀起狂風,雖不至於使輪船傾倒,卻也足以讓水手們不好受很長一段時間。

如今,鄭寧的情緒被徹底拖拽進了這種兩難的境地裏。

一種格外複雜的情緒,被白日裏許博遠的舉動,連帶著今天晚上阿正的話語激起,竟然讓此刻的鄭寧心中產生了一個極其怪異的想法:

再回頭看看吧,如果不再看一看和江望潮有關的東西,今晚的自己必將心癢難耐。

鬼使神差地,鄭寧拿出了自己的電腦,開機,登錄,打開博客。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鄭寧已經打開了江望潮那停更許久的博客,幾乎是閉上眼睛點開了其中的某個文章,再睜眼的時候,一段熟悉的文字又映入眼簾。

曾幾何時,她與江望潮依偎在一起,也是在月光下,共同閱讀著這篇文字,共同為江望潮與她共同的誌願勾勒藍圖,那歡聲笑語仿佛仍在耳邊,可如今,卻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是江望潮的誌向,也是他人生片段的記錄節選。

“參加拯救江豚的活動,包括從參加誌願者協會到現在,幾個月的時間過去,我深深感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以及幫助江豚的困難性所在。”

“江豚,包括其他長江水生生物在內,許多生物的生存條件與環境日益惡化,這一結果已經不是單一因素所導致的了,而是多重因素結合、雜糅的結果。當然,歸根結底,這些因素的出現,還是人類活動所導致的情況。”

“人類的工業進化史,人類的工業化進程,本質上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殺戮史。之所以用‘殺戮’這兩個字,並非是人類在進化與發展的過程中真正直接地或親手滅絕了某些物種,而是因為人類的發展,與之相對應的,是物種生存環境所遭受的破壞,與那些生物所遭受的劫難。”

“與因人類行為而導致遭受劫難的生物們相比,我們人類所經曆過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諸多示例,不勝枚舉,僅工業廢水這一項,就已經對數不清的物種,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危害。實際上,工業廢水這一項危害,不僅僅危害到了生物,更觸及到了人類自身的身體健康。”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後期,日本就發生過極為嚴重的水俁病事件。那段時間,日本的‘不知火海’範圍內不但出現了層出不窮的魚、鳥、貓變異事件,更有甚者出現了貓絕跡這一現象。與此相對應的是,工業廢水排放之後,通過其他途徑與方式,被人類攝入體內,更造成了對人類身體的極大危害。”

“水俁病對當時那一範圍內日本國民所造成的影響,無異於‘智力降級’。明顯的類似阿爾茨海默症的症狀表現,已經完全不足以形容這種病症的傷害。麵部癡呆,視力喪失,手足變形乃至於神經失常,當時的水俁病發病地區無異於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人類能通過自我排查、檢討以及改正,來修正自己曆史上出現的這種嚴重的錯誤,可難道,我們就能如此對待生活在長江中的江豚,以及其他生物嗎?”

“我們常常探討人權,並認為人權最高,可難道那些與我們共享棲息地的動物們,就沒有一絲絲一毫毫的生存下去的權利嗎?”

“保護江豚,乃至於延展開來,保護棲息在長江流域、黃河流域乃至於我國周邊沿海的水生生物,仍然是一個巨大且艱巨的任務。要完成這個任務,從人類本身的行為開始,必然是其中的關鍵之處,可仍要關注且重點關注的地方,水域汙染、環境汙染,也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我知道,我隻是個人,我所參加的誌願者組織,也隻是一個公益性質的團體而已。以我們個人的微小力量,與商業巨輪做博弈,仍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對商人來說,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可以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可對我乃至於我的同伴們來說,能在保護江豚的這條道路上前進哪怕一小步,就能讓我們為之奮進,不懼艱辛。”

“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大學生,作為一個在水邊出生長大的孩子,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一幕幕慘劇的發生了。哪怕那慘劇的主角,不是我們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