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卷(6)聚會

鄭寧回到阿正客棧,踏入院子裏的時候,聚會已經開始了。

阿正客棧裏沒有孩子,阿正、羅家妮夫妻倆秉持著自由散漫的生活狀態,雖然婚後已經生了女兒,但每逢和朋友聚會的日子,都會把孩子送給公公婆婆幫忙照看。

雖說是朋友聚會,可實際上今天晚上出現在院子裏的,除了阿正、羅家妮之外,就隻有許博遠一個人。

來臨滄遊玩並居住在阿正客棧的客人們,因為大多都是短途旅行,反而很少參加客棧舉行的聚會,所以今天晚上院子裏的這一大桶鯽魚,便隻有包括鄭寧在內的四個人可以消受了。

一踏入院門,一股煙熏火燎的氣息便直接撲麵而來,衝到了鄭寧的臉上。她連忙驅散麵門上的煙火氣,緊接著便看到老板娘羅家妮已經開始在燒烤架旁邊忙活了起來。

“回來啦阿寧?快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羅家妮長得黑,皮膚黑裏透著一股紅燦燦的顏色,但模樣俊俏臉蛋可人,反而輕易底抵消了她皮膚上的黑。但就是一個生得黑的人,現在手裏忙活著幾條鯽魚的燒烤,那煙熏火燎的氣息,卻反而把她襯得更黑了。

幾條小型鯽魚在燒烤架上翻滾,在火苗中間騰飛,油亮亮的光散發出來,油脂順著肉的縫隙流淌下來,香味不用刻意驅散便飄散開來,就連鄭寧腹中的饞蟲也不由得掙紮了起來。

“嘿咻……嘿!”

很大力的一聲從旁邊傳來,阿正舉著半桶已經殺好了的鯽魚,直接倒進了在院子中架好了的鐵鍋裏。鐵鍋內早就熬煮好了底料,此刻湯汁翻飛,卻被阿正一把手拿來巨大的鍋蓋給蓋住了。

平日裏不善言語的阿正忙活完手裏的活兒,才看到鄭寧的出現,隨即對她笑了笑,也沒說什麽。

隻鐵鍋旁邊,一直看著火的許博遠已經滿頭都是汗津津的模樣,他反而伸出手招呼著鄭寧,仿佛白天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對著幾人分別打了招呼之後,鄭寧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洗澡換衣服,待到她重新回到院中的時候,已經滿院都是魚香了。

“愣著幹嗎呀?快過來開飯啦。”手裏忙活著碗筷和烤魚的羅家妮仍不忘招呼鄭寧吃飯,鄭寧自覺地在桌上坐下,坐在了許博遠的身旁。

四人就圍著大鐵鍋坐下,阿正爽利地打開了四瓶白酒,一人一瓶擺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是臨滄本地獨有的一種白酒,一小瓶隻有不到二百毫升的容量,真正好酒量的本地人都是踩著箱子喝的。

大鐵鍋的蓋子被掀開,熱騰騰的水霧之後,是整整五條有成年男性小臂長的鯽魚,都是阿正今天的漁貨。

要說阿正,那幾乎是臨滄本地公認的魚王,每次出手,若非大獲全勝,那就算是空手而歸了。同樣喜歡釣魚的羅家妮就是在一次釣魚的時候認識的他,不過二人定情,卻偏偏不是因為魚。

雲南人愛喝酒,臨滄人更加愛喝,而且在臨滄還有一個說法:愛喝酒的男人偏偏怕的就是愛喝酒的女人。這裏,女人的酒量往往勝於男人,而阿正對羅家妮的傾心,也是因為酒。

畢竟,他完全無法拒絕一個在他失戀的時候陪他喝酒,還把醉酒的他送回家的女孩子。

尤其是這個女孩子,長得還十分漂亮。

再度坐在鐵鍋旁邊,好像是這鐵鍋又燃起了羅家妮的東北之魂一般,她瞬間拿出了自己身上潛藏著的那股東北爽利勁兒,一下擰開酒瓶蓋,拎著酒瓶豪爽地說道:“來,我先提一杯,祝賀阿寧順利畢業,我們客棧又要送走一個畢業生了!”

在阿正客棧,結束義工服務的人,往往被稱之為畢業,隻不過像鄭寧“讀書”這麽久的人,實在是很少見了。

鄭寧麵帶感動地舉起手中酒瓶:“這麽長時間以來,謝謝妮姐和正哥的幫助了。”

說完,她轉頭看向許博遠:“也謝謝你,博遠。”

許博遠愣神一下,趕忙拿起酒瓶,這時候阿正開口了:“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用某些東北人的話說,都在酒裏。”

說完,他自己反而憨厚地笑了。

羅家妮狠狠地刀了一眼阿正,旋即勸著大家喝下這一口酒,然後嚷嚷著動筷子解決肚裏的饞蟲。

“畢業以後,去哪兒呀?還是回老家嗎?”羅家妮就是操心命,關心每一個義工的出路。

“嗯,先回老家,然後再想以後的事情。”鄭寧點頭,夾菜,第一口魚肉的香氣讓她不由得兀自閉上眼睛開始享受。

羅家妮絮絮叨叨的:“要我說啊,不管去老家還是去哪兒,記得先找個對象,找個男朋友。男朋友這種東西呢,不單單是一個人,你們在一起之後,慢慢地也就有家了,然後就能安定下來。你看我,不也是遇見你正哥之後,才決定開的這個客棧麽...”

這一晚上,羅家妮和鄭寧說了不少話,好像給別人規劃未來就是她的愛好一樣。從去東北到回西南,還去過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羅家妮也算得上是一個走過南闖過北的人了,她也有資格以過來人的身份對鄭寧說這些話。

鄭寧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偶爾點頭應和。

另一邊,許博遠和阿正就著一些男人的話題,比如足球,比如釣魚,比如某些國家大事,聊得快,酒下得也更快,但羅家妮對此嗤之以鼻孔。

“哼,也就是現在,以前他可喝不過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鄭寧早就過了微醺的狀態。雖然今晚的菜單裏沒有菌子,但她眼前好像也開始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小人,說話的時候舌頭拌了起來。

“我……就一個,敬正哥一個……”

“好!”阿正的酒勁還沒有十分上頭,但卻十分興奮。

羅家妮一把打在阿正的光頭上:“你別跟著打岔灌酒!”說著她又勸鄭寧:“不能喝就別喝了,喝酒是圖個開心,不能傷身體。”

“不...”鄭寧紅著臉,搖著頭,酒瓶裏麵雖然沒有了酒,但還是指向阿正:“敬我正哥一個,就一個,謝謝他...”

下一刻,阿正卻伸出手扶住了鄭寧的酒瓶:“等等,阿寧,你先等一會...正哥,有話要說,就一句……”

看著阿正舉起來的那根在她麵前直重影的食指,鄭寧不由得順勢點了點頭。

“許博遠啊,小遠啊……”阿正站起身來走到許博遠身旁,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把已經低著頭快要醉過去的許博遠拍了一個激靈,“你就,就不能給他個機會麽?”

阿正的第一句話說出口,鄭寧腦袋裏的酒勁,瞬間就清醒了一半。

阿正卻在兀自繼續說著:“哥是過來人,真的,哥是過來人,哥知道小遠怎麽想的。哥理解他,就是因為理解,哥才非要說這句話。”

這時候,阿正嘴裏的東北味兒也不由得順著酒飆了出來,羅家妮惡狠狠的眼神也拉不住他了。

“就是因為有過相同的經曆,能感同身受,所以哥才這麽說!這麽多天了,阿遠看你的眼神,我,你妮姐,能看不明白麽?你不理他,再這麽下去,他能焦灼一輩子,你信不信?”

“給個機會吧,給他一個機會吧,說不定給了機會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說完這些話,阿正的雙眼發直,直愣愣地看著鄭寧,一句話都沒有說,等著鄭寧的回答。

而他手邊的許博遠則是低下了頭,把頭低得更低,好像是在逃避什麽。

話都說出來了,情緒也頂到了這種程度,羅家妮欲言又止,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能圓場的話,也就隻能靜靜地等待著,等著鄭寧先開口。

過了半晌,也不知道鄭寧的腦袋裏經過了怎樣的鬥爭,她隻是聲音低低地說出了幾個字來:

“可是,又有誰給我一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