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中卷(5)錯過
山間清風不語,林中鳥兒不語,臨滄城市不語,鄭寧也不語。
那些話,一字一句地傳進鄭寧的耳朵裏,也一字一句地打在她的心上,好像每一個字都是真摯又充滿**力的,又像是每一個字都在對著她說:快答應他,快答應他,快答應他。
答應他,自己就不是一個人了;答應他,自己就不用被家裏父母催婚了;答應他就可以把江望潮也順手忘掉了;答應他,自己就會有新生活了。
可鄭寧不能答應許博遠。
她的心不同意,她的理智不同意,她的魂靈也不允許。
這一刻,就在許博遠真摯地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鄭寧感覺到仿佛有一個身影從他背後的天際遠道而來,直直地闖到鄭寧的麵前,然後和許博遠的身影直接重疊,別無二致。
那個身影,就是曾經的江望潮。
這一刻的許博遠,和當初的江望潮,實在是太像了。
她清晰地記得,那一日和今天完全相反,是一個雨夜,瓢潑大雨好像把夜空捅開了一個窟窿,對著學校的宿舍區傾瀉而下,一如共工在發泄他的怒火一般,連止息都不願意。
那個晚上,許多一樓的宿舍甚至湧進了許多水,很多同學們都在忙著搶救自己岌岌可危且老舊的寢室的時候,江望潮卻冒著大雨穿著雨衣,趕到了鄭寧宿舍的樓下。
頭頂著夜空中傾瀉而下的水流,看著站在宿舍樓門口的鄭寧,渾身上下似乎隻剩下了“少年感”三個字的江望潮,大聲地喊出了那三個字。
我愛你。
那三個字鏗鏘有力,在一個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人臉的雨夜,完完全全地占據了鄭寧的內心和身體。
那一刻的江望潮,完全符合向日葵的花語:我隻會奔向你。
沒有人能在年少時拒絕那種熱烈、真摯、單純並且隻奔向你的愛戀,可這種熱烈、真摯、單純且隻奔向你的愛戀,往往隻有在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有效,從第二次開始,就收效甚微。
一如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記住,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瑪峰,而第二高峰知曉的人則寥寥無幾。
很遺憾的是,許博遠渾身上下那熱烈、真摯、單純且隻奔向鄭寧的愛戀,是第二。
半晌過去,鄭寧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許博遠,看著那張誠摯地等待著她的回應的臉,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知道嗎,其實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錯過。但錯過不是錯了,而是過了。”
聽到鄭寧的話,許博遠先是一愣,而後眼神呆滯地喃喃自語: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錯過,是遇見的時間不對,對嗎?”
“是。”
“從一開始,就是沒有可能的嗎?”
“是……”
“那麽你和江望潮,就沒有錯過嗎……”
“是......”
隨著許博遠的連番發問,鄭寧的聲音越來越低,逐漸細如微蠅。此時就連她自己,在說這件事的時候,都變得沒有了底氣起來。
她有些迷茫。同一件事,發生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有時候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結果,這並非僅僅是依靠鄭寧的思想與想法就可以直接控製的。
生活本就像戲劇,或者說戲劇本就來源於生活,有著不同的、有可能完全相反的可能性。或者說,生活就像是虛擬現實劇情遊戲一樣,分支選擇的不同,自然會造成完全不同的結果。
想到這裏,鄭寧的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絲對許博遠的歉意。
或許沒有遇見我,你的生活會完全不同吧。她這樣想著。
恍若風箱一般的聲音傳來,許博遠用力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冷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強行擠出來的笑臉,總之許博遠抬起頭來,仍是笑意盈盈地看著鄭寧:
“好吧,我說了會為自己的選擇承擔結果,現在看來選擇的結果已經出現了。”
“你……還好嗎?”鄭寧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許博遠生出什麽不好的想法來。
畢竟,懸崖就在身後。
許博遠用力點頭:“好啊,我很好的!這能有什麽事兒啊!就是,就是……嗨,沒事,沒什麽大不了,真的。”
相對謹慎小心的鄭寧,更釋然的人好像是許博遠一樣,他繼續追問道:“那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
“當然是,一直都是啊。”
“那就好那就好……”好像是有點緊張,許博遠不由得搓了搓手:“那這些花……”
“很好看。”
“那就好。”
這一場表白,就在這樣一種不尷不尬的情境下結束了。許博遠說他還要收拾一下紅玫瑰,考慮一下怎麽處理的事情,鄭寧表示自己還想在臨滄城裏麵再逛一逛,於是就先行離開下了山。
下了山,騎上停在路邊的共享小電驢,鄭寧很快就回到了城裏,可她的心卻依舊寧靜不下來。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應該再度拒絕許博遠,如果說心裏完全沒有感動的情緒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對鄭寧來說,她似乎是早就在心頭給自己打下了“未亡人”的標簽,而這個標簽拘謹禁錮著她去做任何事情。
就算沒有“未亡人”這三個字烙印在心頭,就算是以分手剛剛半年多來計算,鄭寧也覺得自己如此急匆匆地接受一段新戀情,也是不合適的。
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就去接受另一個人的入駐,這並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心清理幹淨,清清楚楚幹幹淨淨地迎接新人,這又何嚐不是對新人的不公呢?
可現在這個時間點,在江望潮尚未再度出現,在自己尚未清理好自己的時候去迎接一段新戀情,難道真的是更好的選擇嗎?
鄭寧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敢去探究其中的細節。
這一天白日裏,她把臨滄城的上上下下,從城區到鄉村,從最北到最南,都騎著共享小電驢完全完整地跑了一圈,逛了個遍,可自始至終,她都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心依然亂,可夜幕卻不講道理地按規矩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