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中卷（4）霧中人

山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飄起了一層層的薄霧，就在鄭寧說完話的時候，霧忽然從山林裏竄出，繞著她和許博遠的腳邊，開始纏繞、盤旋、翩翩起舞又偷偷溜走，讓這一幕不由得多上了一層神神秘秘的色彩。

霧氣盤旋，又繞到許博遠的臉上，又繞下去，鄭寧不由得看向那張沮喪也傷心的臉，心裏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愧疚。

一個人是很難拒絕一個愛你的人的，這和麵對一個你愛的人的時候不一樣。

愛一個人，你會幾乎無條件地、不加以克製地付出，不求回報，把自己的心和身體都剖開了給對方看，恨不得那個人對你的了解多一點，更多一點。

而被愛的時候，也是一樣。正因為你清楚自己應該是不愛對方的，正因為你曾經有過對方的視角，曾經站在過對方的角度上，所以你更明白對方的感受和感覺。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徹底的感同身受，但正因為曾經的身份重疊過，所以經曆的一切就變得更加觸目驚心。

霧來了，朦朦朧朧，似乎沒有走的意思。就在這朦朧和清晰的間歇裏，許博遠轉過身去，徑直朝著前方，也是鄭寧的目的地走去。

“如果一切的結局已經注定，如果我們之間早就是命中注定的話，那麽請你別抗拒，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吧...”

說完，許博遠的身影就走進了霧中，越走越遠，幾乎消失不見。

他的背影消失了，鄭寧的心卻猛然一揪，紮心刺骨般的疼痛紛至遝來，從腳邊，從天上，從東西南北方絡繹不絕地奔襲而至，讓她茫然似乎，卻又無法自保。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可從哪裏見到過的呢？她不知道，也想不清楚，便隻能繼續邁步，向著前方自己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畢竟，鄭寧上山是為了再好好地看一眼臨滄城，而許博遠隻是路途中的插曲而已。

再往前走，轉過一個彎，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霧似乎都為這一幕散盡了一般。陽光從天空中淋漓盡致地灑下，灑在這塊好像遺世獨立於山間的平台上一般，同時也灑在遠處的臨滄城中。

從這塊平台向前看，平台幹幹淨淨，臨滄清晰無比。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建築，乃至於每一個行走或開車的人，都盡收眼底。老天爺是獨愛臨滄的，不但將它塑造成了一個桃花源似的勝地，更給了它一個可以盡情展示自己的地方。

可今天，這塊平台，有一些與眾不同。

臨滄是不產玫瑰的，但這一刻，鄭寧踏入這個由土石和些許青草構成的平整平台的一刻，一朵朵一叢叢鮮豔熱烈的紅卻闖入了她的眸中。

玫瑰，成群結隊，幾百朵甚至上千朵的紅玫瑰驕傲地盛開著，好像隻是為了迎接鄭寧的到來。

她不由得捂住了嘴巴，遏製住口中的驚呼聲。這一股熱烈與澎湃激昂的衝鋒著，每一下都惡狠狠地撞擊在她的心頭，讓鄭寧心中那顆已經沉積了數個月、仿佛能如此繼續睡下去直到一輩子的老鹿，也不由得睜開眼睛想要蹦躂一下。

但很快，下一刻，鄭寧就冷靜了下來，因為她打心眼裏清晰地知道，這是誰做的。

不出所料，許博遠很快就頂著他那張強壓沮喪情緒的臉，從旁邊走了出來。他還用力地深呼吸了兩下，似乎是為了驅散心中的陰霾情緒，強行提起士氣，仿佛一個即將走入戰場的將軍般，如標槍一般筆直地站在了鄭寧的麵前。

“我喜歡你，雖然以前說過了好多次，但這一次我還是想說，我喜歡你。”

緊緊盯著鄭寧的雙眼，許博遠聲音顫抖地說出了這句話，在鄭寧張了張嘴就要開口的時候，他猛然抬手，打斷了對方。

“以前，好多次，你都沒有讓我把話說完。但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請你耐心地聽，好嗎？”

她猶豫著，看了眼他身後的玫瑰們，似乎是為了玫瑰的麵子，閉了口，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他把話說完。

一隻手輕撫胸口，把這股氣順下去，腳卻不由得躁動起來。許博遠沒控製這種躁動，下一刻，真摯的聲音便從他的喉嚨裏竄了出來：

“第一次遇見你，是在圖書館，讀書會舉辦的活動上。那時候我就知道，在台上分享的這個渾身書卷氣的女孩子，恐怕就是我的一生所愛。我知道，你們讀書人啊，都是內斂的，害羞，所以不敢太熱烈，太張揚，隻能找了別的辦法認識你，接近你，陪在你的身邊。”

“其實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眼眸皎潔，頭發柔順，臉蛋輕靈還有身材姣好，隻是因為你鄭寧是一個真正喜歡書、懂書又愛書的人。我知道，這個世界太大了，找一個雙向奔赴的人太不容易。我記得有一本書裏麵寫過，這世界上有三萬個人是你會一見鍾情的，很榮幸我能遇見一個就是你，但很可惜，那本書沒說過這三萬個一見鍾情的人，會不會和我雙向奔赴。”

“但沒所謂了，我做了選擇，並決定也篤定為這個選擇承擔後果。我對你的喜歡，是一見鍾情，也是在時間的沉澱下日漸蔓延的結果。你不要有心理壓力，鄭寧，我知道，一個人純粹的愛和付出，是會讓另一個人有壓力的，但你不要有壓力，或者說，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而你喜不喜歡你是你的事情，好嗎？”

“所以今天我來了。本來這裏是給你準備的驚喜，準備中午再和你說然後下午帶你來的。但既然你提前來了，有些話我也就隻能提前說。”

“我喜歡你，鄭寧，我真的很喜歡你，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式地說這句話，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太陽升起來了，這一刻，日照金頂，輝光灑落，勾勒出許博遠姣好且清晰的下頜線，仿佛老天爺也在為他這一刻的表白助力添彩。

望著站在自己對麵的大男孩，鄭寧怔怔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