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卷(3)花與書
“你怎麽來這裏了,今天不用工作的嗎?”
許博遠在原地站定,說話聲音氣喘籲籲的,又好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起初,鄭寧還很心慌,畢竟不知道突然出現的是什麽人。在看到是許博遠之後,她的心反而突然安定了下來。再看向對方微微滲著汗珠的額頭,和帶著些許泥土的指甲縫,心裏不由得偷偷樂了一下。
但表麵上,鄭寧依舊表現出一副冷漠且淡定的樣子。
“我的義工服務期結束了,我以為你知道。”
“哦...對,知道知道,就是今天!”許博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我以為你今天會呆在客棧裏。”
“我就不能出門逛逛?”
“能,當然能。”
“那就別擋著路。”
言畢,鄭寧撥開許博遠的身體,自己邁步,向著山裏和山上走去。
三步並作兩步,許博遠連忙跟上,好像一個跟班或者小廝一樣,也不敢多說話,隻是緊緊地跟在鄭寧的身後。
對待許博遠的這種冷漠態度,是鄭寧已經習慣了的。實際上,或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此時的鄭寧依舊是有男朋友的人,隻是男朋友江望潮聯係不上或失蹤了,所以在外人的某種角度看來,鄭寧的現在好像就是單身。
用那種角度看鄭寧的人裏麵,許博遠算是一個,於是在確認了任何人都聯係不上江望潮之後,許博遠便立即對鄭寧展開了追求的攻勢。
最開始,許博遠的攻勢還算溫和,還算內斂,隻是通過社交網站發送一下問候,給鄭寧買去一些小禮物。起初,鄭寧對這種關心其實並不反對,在她看來,那隻是朋友之間的關心而已,並不逾矩。
直到許博遠買了車票,來了她老家,站在她家樓下要約她去看電影的時候,鄭寧驀然回首才猛然發覺,許博遠當初那被自己壓下去的心思,又再度活泛了起來。
本來,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尤其是一個追求“有夫之婦”的人,鄭寧自然可以直接切斷與對方的聯係,如果想,那麽在互聯網上曝光或指責對方的行為,也並不是不可以的。
隻是,畢竟有同學的情誼擺在這裏,多少年來的關係擺在這裏,鄭寧不能做那些過分的事情,於是也就隻能把事情冷處理,指望著許博遠能自己鳴金收兵。
於是,其實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許博遠與鄭寧之間的交流是通過微信和短信來完成的,並且常常是許博遠發出五條信息,鄭寧才回複一條。
然而,就算是這樣,許博遠也一直沒有放棄,並且一路跟隨鄭寧來到了臨滄,來到了阿正客棧,在這裏住了下來。
畢竟,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的人,鄭寧也沒有限製許博遠人身自由的權力。
半年過去,兩人的關係不說是有緩和,也不說是有進展,反正就不前不後地擺在那裏。鄭寧倒沒有享受這種被人追求的狀態與生活,隻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段關係。而許博遠,好像一直樂在其中一樣,堅信努力就會有收獲,篤定不撞南牆不回頭。
但是,許博遠不知道的是,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可能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一路向著山裏走去,山野輕靈,鳥鳴陣陣,泉水溪流淌過腳邊,離城市越來越遠,鄭寧的心就越來越放鬆。城市在她的心與生命中,好像已經成為了一個記號或意向,隻要遠離這個標簽,她就能找到自己,並且離得越遠,找得越清晰。
但找尋自己的過程,仍伴隨著某種苦難。腳邊出現的,遠不止青草與泉水。比拇指還大的紅色的會飛的蟑螂,在鄭寧的腳下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鄭寧好像不是在上山,而是打擾了這個地麵王國。
跳著腳向前走,許博遠很快趕了上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鄭寧前麵,為她開路。
這條路她們都很熟悉了,隻是沒有單獨走過。而現在,無論鄭寧還是許博遠,雖然覺得應該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拐了幾個彎,這條路就要走到盡頭了,許博遠憋了好久,終於率先開口。
“你還要在臨滄再住一陣子嗎?正哥說往北走還有好吃的好玩的,尤其是聽說北邊的縣裏有一家黑色的雞爪爪,特別好吃……”許博遠的聲音,拘謹裏帶著小心,好像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鄭寧就會直接掉頭回去一般。
鄭寧認真地聽完了許博遠的話,卻搖了搖頭:“不了,再呆兩天,我就回去。”
“回哪兒?回家?”
“總不能回你家。”
“你如果想的話,我是願意的...”
腦袋裏一陣電流湧過,這句話卻好像沒經大腦一樣,從許博遠的嘴裏溜了出來。他猛然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站定轉過身來,匆忙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話讓我說的,沒過腦子,我...”
鄭寧卻是歎了口氣,接上了許博遠的話茬:“你是想說,你就是太喜歡我了,忍不住並且也忘不掉,這幾年來一直是這樣對嗎?”
“嗯...”許博遠的氣息弱了下去。
鄭寧正色,直視許博遠的雙眼:“這些話,這些年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很直白,很直接,我不是聽不懂。但是...抱歉,好像咱們國人總喜歡說但是,可我是拎得清的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喜歡什麽,需求是什麽,合適的是什麽,可往往就是因為我對自己和自己的心太清晰了,有些事就是強求不來的。”
“我知道你喜歡我,並且一直喜歡我,這反而讓我有些時候很愧疚。你送過我很多東西,那些花,那些書,那些有意思的小東西和娃娃們,我都有好好收著,珍藏著,好好保護它們,但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可問題是,我們不合適,我現在也沒辦法讓自己喜歡你。”
“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喜歡就像是一串數字的話,那麽喜歡,或者合適,就是最前麵的那個‘一’,後麵可以增加無數個‘零’;可如果是不喜歡和不合適,那最前麵的那個數字就變成了‘零’,後麵加什麽都是沒有用的啊。”
“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那飽含深情和真摯的話,從鄭寧口中說出,像風一樣吹到許博遠的臉上,卻好像是直直地把他從山上吹落,直到吹到深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