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卷(1)臨滄

不知不覺,半年時間過去了,臨滄的陰與晴依舊是那樣,偶爾濕冷,偶爾烈陽,沒個準頭。

鄭寧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能好好睡一覺了。

雖然在這個邊境小城已經呆了半年的時間,似乎走兩步路就能踏上緬甸的土地,但鄭寧依舊沒能適應這裏的氣候。

其實臨滄的氣候是很好的,暖,偶爾濕冷但是不多。臨滄的生活也是很慢的,就著藍天白雲和偶爾在城市裏亂竄的小動物,人會無限地接近自然,讓自己的心鬆弛下來。

可對鄭寧來說,不但她的心鬆弛不下來,甚至有些越發緊繃了。

心裏存著事,在哪兒都不開心。

半年多以前的那個夏天,江望潮一言不發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裏,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唯一留下的痕跡,就是社交軟件上的聯係方式。

可是,各種聯係方式都失效了。江望潮的消失無異於人間蒸發,他似乎是暫停了一切人間活動,哪裏都無法找到他的消息。

鄭寧和江望潮,是臨近大學畢業時候在一起的。那時候,他們因一場江豚保護活動而熟識,在越來越多的交流後,很快就發現了雙方擁有共同的理想。

既然同是走在一條路上的人,自然更容易越走越近,最終走在一起。

畢業的時候,江望潮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自己已經找到了值得從事一生的工作,但工作的具體要保密,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做出一番成績,所以想在不久的將來給鄭寧一個鄭重的驚喜。

鄭寧認同了他的選擇,默認了他的隱瞞,而後決定回到老家,潛心考取研究生,以期用最快的速度和江望潮匯合在他選定的那個城市。

現在想來,江望潮,真是個渣男啊。

胯骨一拽,天下豪邁。他最後一次發消息,是告訴她自己要去出差,可去哪裏也沒說,做什麽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也沒說。於是一周之後,當鄭寧發現自己因為聯係不上江望潮而慌了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找學校,沒用,因為江望潮的工作檔案還沒有返回到學校。

找老家,沒用,沉溺在愛情裏的鄭寧根本不清楚江望潮是哪裏人。

找工作,更沒用,不說,是他們早就約好了的事情。

嚐試了接近一個月的尋找之後,鄭寧幾乎放棄了。因為她發現,江望潮似乎並不是獨獨避開她,而是暫停了自己在人世間的一切活動一樣,哪怕是僅存的互聯網,都找不到和江望潮有關或由江望潮發布的任何新消息。

他不會是死了吧?

從傷心難過,到悲哀憤怒,情緒的轉變隻花了一周的時間就已經完成,可內心的複雜與糾葛,終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

心中的一塊巨大空洞由此產生,為了彌補,或者是為了忘掉這塊空洞,鄭寧從家鄉啟程,一路走,來到了臨滄,成為了阿正客棧的一名義工。

她早就聽說過臨滄的名字,心裏知道這與大理、麗江不一樣,是一處尚未被熙熙攘攘遊客們發掘的、近乎於避世一樣的地方。

鄭寧覺得自己不一定需要避世,但至少,需要有一個地方,讓自己忘掉江望潮。

有時候,一種可怕的預期會湧上她的心頭:在這個物價仍停留在十年前,工資收入也停留在十年前的小城市,自己不會就此愛上一個人,然後永遠留在這裏吧?

世界那麽大,自己想看看,但可沒說一定要駐足啊。

於是,就好像世界上所有戲劇都會出現的意外一樣,許博遠跟來了。

許博遠人生得俊俏,大高個,白,喜歡打籃球,體力也好,是那種長輩們看過都會喜歡的男大學生,也是鄭寧的大學同學。

從大二開始,許博遠就間歇性的、也孜孜不倦地追求鄭寧,雖然鄭寧已經明確地表達了對他的拒絕,但他仍不放棄,頻率是幾乎每隔幾個月就會再度出現,好像被打的地鼠一樣,隻不過反應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知道鄭寧與江望潮走在一起,許博遠才算徹底消失了一陣子。

現在他再度出現,陪在鄭寧身邊,也沒有說追求的事情,隻是當一隻安安靜靜的跟屁蟲,鄭寧也沒辦法說什麽。

畢竟,沒人說過她鄭寧當義工的客棧,許博遠就不能來。

這天早上,鄭寧打開房門走出客棧,站在院子裏狠狠地呼吸了幾口山裏的新鮮空氣之後,不由得有點懷念。

昨天是她不算短暫的義工生涯的最後一天,雖然最開始約定的隻有一個月,但鄭寧自己則因為心裏的那些事,一拖再拖,直到現在。

今天開始,她隨時可以離開臨滄,也可以在阿正客棧一直住下來,這是老板阿正許諾的。

一隻腳剛踏進院子,大黑就搖著尾巴咧著嘴笑著小跑了過來。大黑是一隻純黑色的壯碩無比的拉布拉多犬,半年來已經和鄭寧搞好了關係,此時站在鄭寧麵前原地轉圈圈,尾巴一下一下地抽打在鄭寧的小腿上,有點疼。

“好啦大黑,摸摸你摸摸你好不好?”鄭寧用力揉搓著大黑的圓圓大腦袋,手感不亞於絲綢。

“狗子都快成你的了哦。”帶著一點酸味,羅家妮也從屋子裏走了過出來,笑著來到鄭寧和大黑的麵前。她是阿正的老婆,也是臨滄為數不多進入省作協的作家。

作家都是細心的,可羅家妮卻愛操心,“怎麽樣,昨天晚上有睡得好一點嗎?”

迎著羅家妮的詢問,鄭寧搖了搖頭,撅著嘴。

“湯呢?喝了吧?”

鄭寧這次點了點頭,心裏卻是一驚。羅家妮不會想到,那碗花花綠綠不知道什麽東西熬成的湯,現在還放在鄭寧的床頭,她今天忘記倒掉了。

“哎,真是,百試百靈的東西,怎麽到你這就不好用了呢?我再想想辦法...”一邊說著,羅家妮一邊敲著自己的頭,走回了屋裏想辦法去了。

鄭寧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種什麽花,結什麽果,不喝湯自然治不了失眠,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就像她當時選擇江望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