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卷（36）周折
又是那個動作，那個把拇指、食指還有中指捏在一起，來回揉搓的動作。
看著麵前保安臉上的表情，老江心中有著非常明確的預感：那個動作又要出現了。
在得知華江新聞網的辦公室已經搬走之後，老江幾乎是想都沒想，沒過腦子一般，就緊接著詢問了下去：“那你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嗎？”
“嗯……這個……讓我想想……”保安做出了猶豫的表情，右手摸著下巴，眉頭皺起來，眼神飄忽著左看右看卻唯獨不看老江，仿佛是真的在用力思考一樣。
果不其然，那個動作就像老江預想的一樣，出現在了保安的左手上。
先是一愣，而後趕緊想著自己該怎麽應對保安的這種暗示，可也就是在老江愣神的這個片刻，保安似乎打消了他繼續猶豫下去的想法，轉而抬起頭來看著老江，一臉斬釘截鐵的模樣：
“不知道，我來這的時間也不長，就是個看大門的，你還是找別人問問去吧。”
確鑿無疑的是，這個保安表現出來的，是昨天晚上在京南旅社的時候，和那個老呂一樣的反應。
而麵對眼前的情況，老江的第一反應是，難道在北京工作的這些人，給潛規則的反應時間都這麽少麽？
想到了這一點，老江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解決辦法，於是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轉過身後，老江隱隱地感覺到，自己身後仿佛是出現了“啐”的一聲。
轉身離開的老江並沒有直接離開通惠河南岸這個地界，他反而是沿著南岸一路向東走，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貨品齊全的小型超市。
大城市果然和興旺村、和縣城都不同。這裏是一個需要用某些東西來交換知識和信息的地方，至於“某些東西”到底是些什麽東西，當然不至於一定是粉紅色的票子，反倒是因人而異了。
選了半天，老江從琳琅滿目的貨架裏挑出了一條被稱為“點五”的香煙，走回去的路上他心裏暗自琢磨著，這條煙也花了他一百多塊錢，要是送不出去，那就等晚上回去的時候送給京南旅社的老呂，看看能不能減免一天的房錢吧。
走回“華江新聞網”那幾個大字下麵，把手裏的香煙遞給保安，對方果然很快就變得喜笑顏開，並立刻給老江指出了他要前往的目的地。
“那地方啊，現在在東邊了。你得再回去坐地鐵，坐個幾站地，然後下車去倒公交車。下了公交車倒是不用走多遠就能到……哎？你帶地圖了嗎？我給你指一下……”
拿出地圖，保安指路，收起地圖，老江轉身向著高碑店地鐵站走去。
他必須要趕時間，現在已經半上午了，一天都快要過去四分之一了，他不想白白浪費掉這些時間。
更重要的是，在北京工作的人也是要吃飯的，萬一等他趕到的時候老王正去吃午飯呢？要是他等到老王吃了飯回來，可人家下午要開會或者有別的事情要忙，那他不也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麽？
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計算時間，老王去坐地鐵，去轉公交車，兜兜轉轉又花了一個小時，終於趕在中午十一點多的時候來到了保安給他指明的目的地樓下。
這是一棟嶄新的大樓，老江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四五十層高。
還沒有走到樓下，從遠處看，更大更耀眼的“華江新聞網”幾個大字就明晃晃地映入眼簾。
眼看著如此高的樓層，竟然似乎是華江新聞網一家獨大，老江不由得心中感歎，並且出現了幾許慚愧的情緒。
路上來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換了辦公樓的華江新聞網是因為經營不善才導致跑去了更偏遠的地方辦公。當時他還想著，要是老王工作的地方自己都經營不善了，怎麽會給他幫忙呢？
直到來到了目的地樓下，他才為自己剛才的猜想自慚形穢。
清理掉心裏亂糟糟的思緒，老江還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就朝著這巨大辦公樓的入口處走了過去。
他覺得，自己的老鄉是這家公司的總編，一定是高層，那麽作為老鄉的自己，也就一定能順順利利地找到對方。
可現實卻是，他還沒有進門，就被保安給直接攔住了。
“等等，你找誰？”
短短五個字，可其中的戾氣與不屑，卻被這生著一雙吊梢眉的保安給演繹得淋漓盡致。
老江再一次愣了，他都忘了這是他今天愣住的第幾次了，“我找老王？哦對就是王鼎天，你們華江新聞網的總編，我是他老鄉。”
“有通行證嗎？”
“啊？”
“通行證！”保安抓起自己胸口上的那張通行證牌子甩來甩去，很用力，仿佛在炫耀著什麽不得了的功勳一般，“進樓，都得有這個。要是沒有的話，你就得去做訪客登記，然後等你認識的人下來領人。”
說完，保安隨手一指，一旁的桌麵上擺著一張表格和一支筆，上麵已經密密麻麻地填寫了不少人的信息，仿佛隻要填了這些信息，就能在大樓裏暢通無阻一樣。
“哦哦，寫一下就能進去是吧？好的好的。”老江點著頭，就朝著那個桌子走過去。
強龍不壓地頭蛇，雖然這保安看著好像有點像地頭蛇，可老江明顯不是什麽強龍，也就隻能依著對方的道理辦事情。
他走到那個桌子旁邊，拿起筆就要寫自己的名字，可那吊梢眉保安卻又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有電話麽？先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你朋友能不能接你，能的話再填信息。”
保安的語氣很強橫，好像他就是這一畝三分地的主人一樣。
可聽了保安的話，老江卻犯了難，“我……我沒有他電話……”
“什麽？沒有？”保安的眉毛好像是要擰在一起了一樣，“沒有不行，沒有你就在門口等吧。沒有進不去，你要是真認識人就打電話，不認識就趕緊走，知道嗎？”
麵對反應激烈的保安，老江再次放低了姿態，“那你幫我進去找一下人，行不行？”
在老江的印象裏，他北方的朋友和他說過，要是北方人去了澡堂子，而他的朋友或者家人找不到人的時候，一般都會直接去澡堂門口，讓澡堂子的工作人員直接進去喊人。
澡堂子，這是一個很土很俗的詞語了，直到好幾年之後，老江第一次去的時候，才知道現在大家都管這個地方叫“浴池”。
可是很明顯，華江新聞網雖然在北方，卻並不是什麽澡堂子。
聽見老江的話，保安立刻表現出了十分的不耐煩，他快速地揮手，好像打蒼蠅一樣：“去去去，一邊呆著去，趕緊走吧。你們這些搞推銷的怎麽現在都這樣了？真當我看不出來是麽？趕緊走趕緊走……”
“我不是推銷的！”老江急了，也把眉毛一擰，“我真是來找人！找王鼎天！”說著還舉起了手裏的魚幹，“這是我們老家的特產，你拿給他看，他一定能認出來！”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特產不特產的，我們這裏沒有叫王鼎天的人，知道嗎？趕緊走吧，別堵在這給人添堵...”一邊說著，保安就一邊架起老江的胳膊把他向外麵托過去，老江奮力掙紮，竟然和這保安在力量上打了個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
二人爭執著、推搡著，漸漸地竟然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而老江一看保安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放他進去了，遂一下子蹲在了地上，重心拚命下壓，死活不挪了窩了。
他確實沒有老王的電話，也忘了找老鄭問，但現在自己都找到了老王工作的地方，又何必再麻煩老鄭一遭呢？
更何況老鄭早就回了船業公司，說不定這時候已經上了船，接不了電話了。
看到老江蹲在地上，嚷嚷著“你不讓我見人我就不走了”，保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直接轉身，一邊嘟囔著一邊掏出了自己口袋中的對講機：“你不走是吧？行，我自己弄不走你，我倒要看看幾個人能弄走你……”
轉身向著大堂裏走的保安剛拿出對講機，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迎麵撞上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又是把眉毛一橫，剛要發狠，卻在看到對方那張臉的瞬間慫了下來。
“李總，您……”
被稱為李總的男人表情淡漠，直接刀了一眼保安，保安就悻悻然退到了一旁去。
這人邁步走到老江身旁，蹲著的老江也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於是抬起頭來的瞬間，就看到了一張頭發花白但十分溫和的臉。
“你好，你是來找人的嗎？”
“對，我來找我老鄉，可他不放我進去。”
“好好好，沒事，我都聽見了。這樣，你告訴我你要找誰，我進去幫你找，看看有沒有這個人。”
“好啊，太謝謝你了。我要找王鼎天，他是我老鄉，是你們這的總編。”
“好，我幫你去找這個人。這樣，現在門口人有點多，你也別在這裏堵著了，去那邊陰涼地方等我一會，一會我要是找到人了就給你帶下來，沒找到也來告訴你一聲好不好？”
在這個男人的勸說下，老江應了下來，走到大門口陰涼的地方站著，開始等了起來。
看著那個男人走進華江新聞網的大樓，又看到站在門口對自己沒有好臉色的保安，老江不由得在心裏歎了口氣。
從到北京來，就遇見了老呂、通惠河畔的保安以及眼前這個保安這三件事，他儼然已經對找到老王並讓老王答應給他幫忙這件事不太保有希望了。
剛到北京一天而已，就遇見了這麽多麻煩，以後的麻煩，難道還能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