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卷（19）質疑
“說吧說吧，我聽聽你能有什麽歪門邪道的想法！”老村長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臉上是氣鼓鼓的表情，示意老江繼續說下去。
雖然從一開始，老村長就打心眼裏不讚成老江的想法，但總不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對於興旺村的管理，他是一向倡導自由的，這其中自然包含了自由說話的權利，這是最重要的。
看到老村長這個和自己相處了幾十年的老哥們，臉上已經露出了有些不耐煩的表情，老江心中率先做好了出師不利的準備。
誠然，他從一開始心裏就知道，整個村子恐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支持自己的想法，但自己仍然是要盡全力地去努力一下。
說不定，希望立刻就有了呢？
於是，老江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煙袋鍋子，轉而看向老村長，語氣鄭重地開口說道：
“我在想這些事情之前，其實心裏已經做好了許多準備。之前就從兒子那裏聽說了許多東西，後來那些大學生又給我講了不少東西，我想了想之後，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可行的。”
“老哥哥，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咱們村現在每家每戶靠著打漁，一年也能有個三四萬吧？”
聽到老江說這種話，老村長愣了愣，點了點頭：“是啊，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數了。”
“那你覺得，這些錢，對咱們村的人來說，夠麽？”
“怎麽不夠了？”老村長一擰眉毛，沒好氣地說道：“豐衣足食，還不夠麽？”
老江卻是搖了搖頭：“按我看，不夠。或者說，可以更多。”
“你就放屁吧你！”老村長再次一拍桌子，繼續說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咱們村的人去了城裏，是賺的錢都能多出來不少，可其他的那些花費和花銷呢？什麽時候少了去了？”
“我也知道，在一線城市，隻要肯用心幹，一年到手個七八萬塊錢其實是不成問題的。但其中的辛苦，你知道麽？你體驗過麽？”
“再說了，衣食住行，不是錢？那些超一線城市，一個月房租最低算下來也要一兩千，這一兩千可都是下苦錢！難道就白白地打了水漂了嗎？！”
好像是機關槍一樣的話語，從老村長的嘴裏一連串地說了出來，一字一句撲在老江臉上，讓他心神震動，旋即陷入到了沉思中。
是了，在此之前，老江也想過、也查過這些事情，得出的結論其實隻有一個：大城市賺得多，但消費也高，一年到頭恐怕也剩不下多少錢。
然而，在老江的心裏，他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就在於，大城市的機會多，總有辦法能賺到更多錢，能改善自己的生活。
可現在，老村長則把**裸的現實擺了出來，講道理，他好像是講不過這位老哥哥的。
“但我也查過很多收入穩定的工作。”老江頓了頓，不願意服輸，繼續說道：“住家保姆，保安，很多工作都是公司包吃住的，一年做下來到手的錢也能有五六萬甚至六七萬，要比在村子裏打魚的收入高很多啊！”
“更何況，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還有許多上門保潔的工作，更是幹得多賺得多，一天收入兩三百乃至三四百的人，不在少數！”
麵對老江的“頂撞”，老村長有些被氣笑了，他一句話就當即堵住了老江的嘴巴：“可你想過，這都是些伺候人的活兒，去做這些工作，咱們的老鄉在中間要受多少氣呢？”
“歸根結底一句話：安安穩穩在村裏呆著，少賺一些錢但是過得舒服，不好嗎！”
老村長的話一針見血，讓老江都難以反駁。
這是很簡單的二選一的問題：賺得多，可能過得不是很舒服；抑或是賺得少，但過得十分舒服。
對不同的人，這個問題一定會有不同的答案。
然而對老江來說，他太明白自己的同鄉會怎麽選擇了。
在興旺村，多少年來保持住的淳樸民風下，一直流傳的習慣，歸根結底其實隻有小富即安四個字。
整個興旺村，像他一樣想要讓兒子出人頭地、讓後代們過上好生活的人本就不多。
這時候，他還想為了保護江豚，而給鄉親們打雞血，讓鄉親們都進城務工去？
難，難於上青天！
沒等老村長站起身來，老江率先站了起來。
焦慮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大腦和心胸，他不由得直接在老村長家的屋子裏開始踱步了起來。
老江，又開始轉圈圈了。
如果不能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說服村民們去找新工作，從而放棄打魚這一項操持了半輩子甚至一輩子的工作，那麽保護江豚的計劃，從根本上來說就約等於失敗了。
人類打魚這一行為，是影響江豚乃至於其他許多水生生物生存環境的最根本因素。如果不能根治這一因素的話，何談保護江豚？
老江必須運用他這些年來查到的相關信息，迅速地想到一個有用的解決辦法，才能說服老村長。
時間過得飛快，老江眼珠子咕嚕嚕一轉，他又想到了新辦法。
轉過頭來看著老村長，老江鄭重地詢問道：“那要是說，按照現在網絡上流行的那種辦法，開網店銷售土特產呢？怎麽樣？”
聽著老江的話，老村長本來還帶著些許希冀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去，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咱們村的土特產，你覺得都有什麽？”
“漁獲，魚幹什麽的？”
“家家都會做，對吧？”
“對啊！貨源穩定，隻要我們把它銷售出去就好了啊！”
“那生產這些土特產的原材料從哪裏來呢？”
“打魚吧...”
說到這裏，老江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微不可察的程度。
老村長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就是啊！那你還說什麽呢？咱們興旺村祖祖輩輩長在江水邊上，怎麽都離不開水了！你說，咱們怎麽樣才能脫離江水謀求生存？”
“我勸你啊，這種事情以後都不要想了。費時費力費腦子，不是咱們這種老頭子該幹的事！”
“當然，你自己想保護江豚，不想打漁乃至於想把船賣了我都不反對，但勸別人的事情，省省吧。”
說著說著，老村長自己發出了一聲歎息來。
保護江豚，任重而道遠。老村長當了這麽多年村長，怎麽會不知道這件事呢？
其實很多年前，就已經有人和他提過這件事情了。最近來到興旺村的這些大學生，不是第一批人，當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批，但他們想做的事情，老村長有心無力。
作為一村之長，老村長需要做的，是維護好全村人的權益。雖然一碗水端平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他也要盡力做到。
可保護江豚？讓村裏人都不再打魚了？
這是掀翻水碗的事情！怎麽做？沒人知道該怎麽做。
老村長有老村長自己的愁苦，可這些愁苦他不能對老江說，甚至不能對任何人說。
因為這就是他應該做也必須要做的事情。
麵前的老江愁眉苦臉，一下子就蹲在了原地，滿臉愁容的同時手不停地敲著自己的腦袋。
“怎麽辦怎麽辦...肯定有辦法的，我再想想……”
老村長也蹲了下來，輕輕拍著老江的肩膀：“想不通就別想了，這不是咱們這種升鬥小民應該想的事情。你自己能說服整個村子的人嗎？或許有希望，但太難了……”
“可這是我兒子想要做的事情啊...”老江抬起頭看向老村長，眼角竟然有了些許淚花。
“盡人事聽天命，不行麽？”老村長繼續勸慰著，卻見老江深深歎了口氣，竟然就一屁股坐在了他家的地麵上。
老江咬著自己的牙幫子，從嘴縫裏擠出來一句話：“不行！你得幫我想想辦法！你不幫忙，今天我就不走了！”
見到老江這般動作，老村長的倔脾氣也翻了上來：“我今天勸不動你了是吧？你就鐵了心不走了對吧？”
“幾十年的老兄弟了，你不幫忙，我就不走！”
“好！你別走！你不走，我走！”
言罷，老村長邁開腿，徑直朝著屋外走了過去。
老江見到情況不對，趕忙追了上去：“別，別生氣啊，你就幫我想想辦法，就這一次？”
老村長在屋口站定，猛然回頭，怒視老江：“別想，這忙我幫不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做的這件事就是砸全村人飯碗的事！你真要做，我攔不住，但絕不可能幫你！”
老江還想說些什麽，可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老村長身後傳了過來。
“誰？誰要砸飯碗？”
老村長扭頭，老江也循聲望去，在老村長家的門口，老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站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