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卷（10）年少時
老江也曾經年輕過，老江也曾經被很多人喊著“小江”。
順著兒子小江的話，老江慢慢地回憶起了，那些過去的、被他塵封在記憶深處中的某些畫麵。
那些畫麵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和草長鶯飛而漸漸淡去，被生活的重擔和撫育的責任拋在腦後，可今天，就在父子二人的交談中，卻漸漸地浮現了出來。
那時候，老江還很年輕，還跟隨著父親在江麵上學習打魚，學自己的這一身本事。
學習的過程艱苦又勞累，僅僅是操弄漁網這一件事，年輕又笨拙的老江就愣是花費了接近半個月的時光才好不容易弄明白。
在那之後，一項又一項必須要學習的技能被父親催著上馬，老江大部分的年少時光都在辛苦的學習當中度過。
那是吃飯的本事，累就累了，由不得他不認真。
但勞累並不是生活的底色，沒有人是生來就要受苦的，更何況老江的家鄉得天獨厚，繁忙的操勞的間隙當中，仍有許多讓他值得享受的時刻。
最重要的，也是最讓人記憶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在江水上，看江豬。
直到兒子把畫冊放到自己手中，老江才逐漸回憶起來了那些事情。
原來，小江口中的“江豚”，對自己來說其實並不陌生，而就是年少時經常出現在漁船周圍的，自己無比熟悉的“江豬”啊。
老江還記得那些事，尤其是每當自己經過了一天的學習，被父親“操練”得精疲力盡的時候，在那些夕陽西下的時光裏，他總是趴在自家老舊的小漁船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江水水麵。
那往往都是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光，而往往也就是這個時間，老江經常能夠看到，一群又一群有著青灰色脊背的江豬依次越過水麵，它們時而騰空時而浮水，粗壯卻柔軟的尾巴撥浪擊空，活潑無比，又引得一群又一群的魚兒們上下翻飛。
老江記得，正是因為那些江豬有著自己標誌性的仿佛永遠在微笑的嘴唇，就往往能給渾身疲憊的年少老江帶來一絲絲愉悅與欣慰，些許掃平他一天的疲憊。
是啊，自己年少時候不是經常看見這些江豬嗎？
可為什麽最近好多年都沒有再度看到了呢？
想當年，那些江豬可是會繞著漁船遊動，甚至找漁民們討要食物的啊！
難道真的是自己和村人們多年以來的打魚，也影響到了那些江豬的生存嗎？
想到這裏，老江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如果說，自己訓斥兒子的想法是絕戶計的話，那麽自己和興旺村祖祖輩輩以來的村民們對整片江流水域的破壞、乃至於影響到了江豬的生存環境這件事，是不是也是絕戶計呢？
老江的腦袋或許是有些笨的，他一時半會想不明白這些事，好像把自己繞了進去，又繞不出來。
但老江是個會開釋自己的人，想不明白，就暫時不想了。
夕陽漸漸地從西山後麵落了下去，月色在夜空中冒了頭。老江如往常一樣做好了晚飯，不過今天多添了一雙筷子，等待著兒子回來一起吃飯。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待到老江都聽到夜空中蟬鳴陣陣作響的時候，小江卻還是沒有回來。
老江等啊等，等到自己抽掉了一袋又一袋的煙草，等到困意已經開始爬上眼皮的時候，小江卻還是沒有打開院子的大門。
不能再等下去了，這混小子怎麽還不回來吃飯？
這麽想著，老江收起自己的煙袋鍋，不管桌上已經快要涼透了的飯菜，起身出門去，要把小江找回來趕緊吃晚飯。
這孩子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呢，不好好吃飯怎麽能行？
然而，老江不過是剛剛推開自己家的大門，一陣喧鬧聲卻撲麵而來。
“快去快去，江邊好像出事兒了！”
“誰啊，誰家出事兒了？”
“老鄒家吧？他家的漁船到現在還沒有入港呢，趕緊去看看怎麽回事...”
自己家門口，興旺村的村民們三三兩兩一邊叫嚷著一邊向著江邊趕去。
老江懵了，不明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恰巧此時老村長也急匆匆地從他的家門口路過，老江立刻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手攔住了老村長。
“老夥計，怎麽回事？怎麽大家都看著這麽著急啊？”
“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正要去看呢。”老村長頓了頓，對著老江說道：“好像是老鄒家的漁船入港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我也剛接到電話。老江你吃了沒？沒事的話陪我走一趟！”
“嗯...”老江猶豫了片刻，就爽快地點了頭，“走吧，一起去。我正好要找那個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哪逛去了，這麽晚還不回家吃飯。”
“霍？高材生回來了？今天才到的吧？”
就這樣，老江和老村長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隨著人流向著村邊港口的位置行去。
興旺村的村民們好像自古以來就喜歡看熱鬧，老江發現，越是靠近港口，圍著的人竟然越多。真到了港口的時候，村民們已經三三兩兩地把港口快要給圍住了。
隻是聽著村民們的議論，老江心中卻隱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老鄒家是怎麽回事啊？這？”
“別是死人了吧，我看港口的情況好像不太對...”
“別瞎說！晦氣！晦氣！”
老村長領著老江大踏步地穿過人群，朝著老鄒家的漁船走了過去：“老鄒！你家那個祖傳老船又出了什麽事兒了啊？早說讓你換一艘你也不聽...”
老江跟著老村長走了過去，第一眼看到了就是老鄒麵無血色的臉。
而老鄒看到老江的瞬間，先是狠狠地打了個激靈，而後猛然就撲了上來，跪在了他的麵前：“老江，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看著老鄒一下一下地自己掌嘴，老江懵了。
可緊接著，他眼球轉動的時候，卻看到地上躺了一個人，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而那個人，好像就是他的兒子，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