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捧殺
蕭樂欣聽著耳邊的冷嘲熱諷，一時間隻覺得哭笑不得。隨侍在旁的知棋一向耳根子硬，不太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可這回連她都聽不下去了，替蕭樂欣委屈。
“姑娘，這也太欺負人了。”知棋壓低聲音抱不平，“老太太怎會如此枉顧禮法，奴婢跟宮裏的人說一聲，姑娘怎能坐這裏。”
這個位置偏的不行，要不是站起身夠著頭，恐怕待會連聖上的發冠都瞧不見。
“算了，說了也無濟於事，宮裏的夜宴，若沒有上麵人的首肯，底下做事的人哪裏敢。”
蕭樂欣淡淡開口，舉起酒杯淺嘬了一口，她倒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好的，正好可以躲清靜。
“來，嚐一口，這是宮裏的吃食，外麵可輕易嚐不得。”
蕭樂欣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麵前的棗泥糕，示意知棋趕緊嚐一口。她知道知棋喜歡美食，今日的晚宴特意帶的是她。
“姑娘，這不行吧，萬一被瞧見了，奴婢……”知棋膽子不大，她不敢。
蕭樂欣激她：“棗泥糕外麵可吃不著，錯過了這次可不知還有沒有下次了，而且咱們做的這位子，誰會打眼瞧咱們。”
知棋猶豫了片刻還是不敢。
“真不吃？那我吃了啊。”蕭樂欣佯裝張口自己吃，知棋急了，她快速地打眼瞧了眼殿內，發現此刻真沒人盯著這邊打量了，當即彎腰“啊嗚”一口，棗泥糕全數進了她的嘴裏。
就知道這丫頭饞！
蕭樂欣眉眼彎彎，一連夾了好幾樣菜式一一往知棋嘴裏喂。
“姑娘，奴婢明白了，你是故意往這角落躲的，就是為了讓奴婢吃好吃的。姑娘，你真好。”
知棋一邊吃一邊誇，一臉都是滿足。蕭樂欣怕她吃太快噎著，還偷偷地喂了她一口宮裏的瓊漿玉液。
主仆兩自得其樂的這一幕別人沒瞧見，卻被站在殿外的李軒打眼看了個正著。
李軒剛走到太晨殿門口就往蕭老太太身旁望去，結果沒見著朝思暮想的人，找了一圈竟然發現蕭樂欣被安排在最是偏遠的位子，臉色頓時冷沉了下來。
可眼看著蕭樂欣眉開眼笑的模樣，他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慢慢上揚，腳下竟是邁不動了，就傻傻地站在門口，直到後到一步的李蓉輕咳了一聲提醒。
“四皇弟站在門口作甚？”李蓉順著李軒的視線看去，自然知道他瞧得是誰，囫圇吞棗地誇了句，“四弟還真是有眼光，蕭氏女，不錯。”
李軒斂眉低喚：“謝阿姐。”
“進去吧。”李蓉微微一笑，她伸手拉著李軒步入正殿。
候在殿外的太監揚聲喊：“公主殿下駕到，軒王殿下駕到！”
所有人起身，福身行禮。
李蓉李軒剛坐下，太監的喊聲複又響起：“陛下駕到，宸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嘩啦啦”的又是一片祝禱請安聲。
李楨拉著李宸瑾徑直走上首位，臉上笑意滿滿：“可是好久不見你了，今日可得陪著朕好好喝幾杯。”
“陛下，臣弟不敢。”李宸瑾微低著頭，不敢往台階上再踏上一步。
“說什麽敢不敢的，你和朕是一母同胞親兄弟，朕的就是你的，還不快上來。”李楨佯裝生氣，硬是要求李宸瑾同坐。
殿內所有人的眼睛都瞧著，皇後上官氏和太子李津站在李宸瑾身後，頗有一股宸王不動他們就不落座的架勢。
周邊已有人在小聲地議論。
“聖上待宸王可真是好啊，連皇後娘娘的位子都給了宸王了，還有剛才，那小太監高呼的，聖上之後就是宸王了，皇後都得靠邊站。”
“王爺要是再不上座，可就有點不識好歹了吧。”
“說什麽呢，聖上待王爺比待太子殿下還好，聽說上麵這位子原本就該是王爺的。”
“近來我也有所耳聞，聖上此番，瞧著王爺不是很領情啊，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還聽說聖上在宮裏專門建了一殿讓宸王留宿，華麗壯觀不輸自己的寢宮。”
“聖上對王爺可真是仁至義盡了啊。”
蕭樂欣靜靜聽著，不置可否地一笑。當年她年輕不懂事，也覺得陛下對宸王仁至義盡，宸王手裏卻捏著兵權不放，不僅是狼心狗肺還有意圖不軌之嫌。
可是此刻，重活一世的她終於明白，其實有個詞叫做“捧殺”。
大家夥的眼睛都在宸王身上，就看他怎麽做。
蕭樂欣暗自為李宸瑾捏了一把汗，她靜靜地看著不遠處那道背影，不由得想起，“過去”那麽多個艱難的時刻，他都是孤身一人闖過來的，心底就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澀。她希望自己無聲的支持可以給他哪怕是一點點的寬慰。
明明是這麽好的一個人啊……
“陛下。”李宸瑾掀了衣袍，出人意料外的雙膝跪地，一臉恭敬地叩首，“禮崩樂壞不益國之安定，陛下勤政愛民是民之所向，臣弟鞠躬盡瘁，誓死不能忘懷。”
宸王受先帝寵愛，他的雙膝大禮就連先帝都不曾受拜。李宸瑾的恭敬謙讓，言辭懇切，太晨殿內所有人都瞧著，各個麵露崇敬之色。
蕭樂欣眼見著李宸瑾卑躬屈膝，卻覺得此刻的他整個人身上仿佛都鍍了一層光暈，令人心神往之。
大家夥都等著陛下聖度，此刻這塊出爐的砧板上放著的魚肉可就是李楨了。
李楨逼人的目光，冷冷地盯著跪倒在他麵前的李宸瑾身上，須臾片刻，他步下石階親自扶起李宸瑾。
做戲做全套，李楨扶了李宸瑾，還滿臉親厚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笑容無奈中滿是寵溺。
“好，就由著你。你呀，就是太較真，以後可不準行此大禮，先皇都受不得，朕……如何受得。”
李宸瑾按照禮製叩頭謝恩：“謝陛下。”
李楨轉身走上首位落座，皇後上官氏跟著坐在李楨旁邊，接下來右邊坐的是李津和李蓉，左邊的是李宸瑾和李軒。各人各居其位，塵埃落定。
“起吧。”李楨抬了抬手。
眾人高呼：“謝陛下。吾皇萬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至此，觥籌交錯、鼓樂齊鳴，春日宴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