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筍蕨餛飩

“嬸母,四姐姐。”

蕭樂欣嘴角含笑,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好似剛才被編排的那個人不是她。

反倒是小丫頭知棋,一張圓臉黑沉,兩腮氣鼓鼓的,跟個小山包似的。

被當場抓包的徐氏母女麵麵相覷,一時間都不知該作何表情。徐氏到底多吃了幾年飯,臉皮比女兒厚些,心理建設了會就麵色如常。

“六姑娘,你怎麽來我們西偏院了,是有什麽事嗎?”徐氏滿臉堆笑,快步迎上前。

蕭樂欣眉眼彎彎,直言來意:“嬸母,四姐姐,坐山觀虎鬥有什麽好玩的,姐妹盟友齊上陣才好玩,你們覺得呢?”

徐氏臉色一變,立刻明白蕭樂欣的來意。其實,人一出現在她們西偏院,徐氏心裏就有了計較。隻是她有些沒料到,六姑娘居然主動和她們成盟友。

“六姑娘說什麽,妾怎麽有些聽不明白。”徐氏可不敢相信,誰知道裝傻充愣的六姑娘肚子裏裝著什麽黑心腸。

而且,不知為何,瞧著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六姑娘,徐氏沒來由的覺得低人一等。相比王氏,她覺得嫡女出生的六姑娘恐怕更難相與,西偏院吃的悶虧還少嘛。

“嬸母是明白人,而且欣兒掐指算著,二房給的好處大約是五哥哥的前程吧?”

五哥哥蕭浩廣是徐氏生的,生性剛毅勇猛,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前世,祖父是有意傳衣缽於蕭浩廣的,可王氏眼紅,用了一招美人計就折了蕭浩廣的將才路。

蕭樂欣清楚的記得,“過去”,蕭浩廣最後有多落魄,而一心期盼兒子成才的徐氏,任人擺布一輩子,最後絕望地哭瞎了雙眼,投井自盡。

蕭芳華,失了父母的庇佑,沒了兄弟的幫襯,加之蕭芳苓在背後的推波助瀾,最後也是不得善終。

三房一切的希望都押注在的蕭浩廣身上,蕭樂欣清楚,王氏更是明白,怎會不被拿捏的死死的。

徐氏臉一白:“你偷聽了多少?”

蕭樂欣收了臉上的笑,神色一泠:“無需偷聽,今日我來是給西偏院一個機會,至於要不要捏在手裏全憑你們自己。嬸母,四姐姐好好商議,欣兒告退。”

說完,蕭樂欣當即轉身,帶著知棋離開,徒留徐氏母女呆呆站著。

“芳華,六姑娘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覺得她像是什麽都說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說。”徐氏有些不明白了。

蕭芳華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蕭樂欣神在在的幹什麽呢?不過,比起小人嘴臉的二房,她倒是更願意相信這個神叨叨的六妹妹。

“娘,今日你身體不適,不宜出門,女兒立刻著人去請大夫。”蕭芳華心性堅韌,一旦做了決定就貫徹執行。

徐氏蒙了:“我沒病啊,而且剛才我都答應二房……”

“你病了,大夫說你要閉門將養幾日,以防染了病氣給旁人。”

……

出了西偏院,蕭樂欣徑直回春澤苑,知琴早就準備了豐盛的早點就等著她們回來。

淨了手,勻了麵,蕭樂欣自在的用早飯,心裏考量著待會見了祖母後的說辭,她如何能讓祖母相信自己說的。

徐氏是臨摹高手,如若讓她臨摹一封家書,必是手到擒來。可假的畢竟是假的,王氏怕是一眼就能拆穿的。

“姑娘,這是今早門外小廝遞進來的。”

蕭樂欣正費心思量著,知琴從懷裏掏出東西,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東西用牛皮紙包裹著,規規整整的疊放著。

一打開,蕭樂欣的眼睛就亮了:“誰送來的?”

“小廝遞信進來時,隻帶了一句話,說這是給姑娘的謝意,還說姑娘聽了一準就能明白。姑娘,您……”

不等知琴說完,蕭樂欣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一見上麵熟悉的字樣,眼眶就濕了。

是家書,這是父親母親寄給她的家書。

蕭樂欣顫抖著雙手輕輕摩挲著上麵的署名,一時間如鯁在喉,萬般滋味在心頭。

“過去”,這些家書經王氏手,過徐氏,繼而再到她手中後,內容早已變了模樣。她不愛聽什麽信上就專寫什麽,刻薄寡恩的言語讓她對父親母親徹底死心,以致後來終釀成大禍。

——樂欣吾兒,可安否?

——若得吾兒手書,定感莫能言。

蕭樂欣翻閱著書信,不由得喜極而泣,父母的拳拳愛意不可名狀。

翻到最後一封時,潦草的字樣令她麵露不解,打開一看,一頁紙滿滿的都是各種小人圖樣。有開心的在舞刀弄劍的,有一臉愁容坐著背書的,還有齜牙咧嘴在做女紅的……

“噗嗤”一聲,蕭樂欣忍俊不禁,輕笑出聲:“樂康太頑皮了。”

亂七八糟的鬼畫符似的,定是又沒有好好念書。

“姑娘,七姑娘這畫得什麽呀,奴婢都看不明白?”知琴湊過去看,瞧了好半晌都沒瞧明白。

知棋嘴裏咬著栗子糕也湊過去,笑著邀功:“奴婢看明白了,信上的小人可不就是七姑娘自己,隻是……這最後畫的是誰?大大的肚子,裏麵還藏了個蛋,這不是妖怪吧?!”

知棋驚叫出聲,嘴裏的栗子糕噴了知琴一臉,知琴氣急了,追著知棋滿院子打。

歡聲笑語,接著初生的日頭,百事擇佳日,佳日唯晴陽,甚好!

蕭樂欣眉眼含笑,把樂康的信單獨抽拿出來,其餘的小心翼翼地用牛皮紙包起來,手捧著貼放在胸口良久。

爹爹,娘親,妹妹,還有那前世未能降生的弟弟,這一世她一定護得他們平安喜樂一生。

“知棋,把這些信小心收好。知琴,帶上做好的筍蕨餛飩去壽安堂。”

“是,姑娘。”

……

壽安堂內,淒淒慘慘的哭喊聲不絕入耳,間或還有抽抽噎噎的告狀聲。

蕭樂欣進了外院就聽到了,等跨進了內室,更是覺得耳膜都要炸裂了,太吵了!

“姑娘,怎麽辦,老太太怕是已經信了二夫人和徐嬤嬤說的鬼話了。”知琴輕聲耳語,眼底有些焦急。

老太太本就不喜姑娘,二房那邊先倒打一耙,添油加醋一番,加上徐嬤嬤受傷的手指,恐怕老太太已經全信了。

蕭樂欣徐徐搖著小金扇,微微一笑:“我要是祖母,恐怕這時候殺人的心都有了,誰喜歡大清早的醒來,飯都未吃一口,就看這烏七八糟的鬧心戲。”

知琴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食盒,當即會意:“姑娘真是好心思。”

蕭樂欣一聲苦笑,喃喃自語:“討人歡欣,誰還能比我更拿手。”

“過去”,為了讓李軒高興,她真的是費盡心思。

“姑娘,您說什麽,奴婢沒聽清?”

“沒什麽,咱們進去吧。”蕭樂欣收回飄遠的情緒,快步走進去,輕快的聲音仿佛黃鸝鳥般靈動歡欣,“祖母,您起了嗎?孫女給您帶了您最愛吃的筍蕨餛飩。”

跨進內室,似是沒預料裏麵有這麽多人,蕭樂欣滿臉驚訝。

蕭老太太高坐在首位,王氏母女坐在左下位,徐嬤嬤跪在地上,被折了手指的右手此刻被紗布圍成了豬肘子掛在胸前,屋內還留著三個伺候的丫頭。

聽聞聲響,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來人。

蕭老太太手撐著額頭,一臉怒容:“你個孽障,此刻還敢來!”

王氏嘴角噙笑,自得意滿,似乎就等著看某人受罰了。

蕭芳苓坐在王氏下首,神情自若,目光內斂,見蕭樂欣是帶著食盒來的,她心底一沉,莫名覺得今日的事恐怕不一定能如願。

跪著的徐嬤嬤一見蕭樂欣,身體就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怕得嘴唇都打哆嗦,腦子裏光不靈的就滿是“哢嚓,哢嚓”的聲音。

“祖母,發生了何事?”蕭樂欣幾步走到徐嬤嬤跟前,笑著問候,“徐嬤嬤,我記得卯時不過是折了你的手指,怎得一個時辰後,你手就斷了?”

“六,六姑娘,你,你……”

見蕭樂欣自己先承認了,徐嬤嬤嗦著嘴反倒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她轉而看向王氏求救。

“徐嬤嬤,我問你話呢,你瞧著二嬸母作甚?對了,今日卯時的事,二嬸母也是在場的,你可要為欣兒做主,欣兒不過就是折了徐嬤嬤的手指,斷沒有卸了她的胳膊。”蕭樂欣一臉正色道。

被指名的王氏這會反而不好說話了,隻是一味地尬笑,心裏卻是捏了一把冷汗,暗道:幸虧聽了苓兒的話沒幫著徐嬤嬤添油加醋,還真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徐嬤嬤,怎麽回事,你不是說這個孽障打斷了你的手嗎?”蕭老太太沉聲問,眼中已帶了一絲不悅。

奴才欺上瞞下誹謗主子,這在蕭國公府絕不允許!

“老太太,老奴,老奴……”徐嬤嬤一張嘴支支吾吾,話都辨不明了。

怎麽會這樣,二夫人原先不是這麽說的呀,六姑娘怎麽一上來就自己個先承認了,這可怎麽辦,她同老太太渾說是六姑娘打斷了她的手,還想要發賣她,這可怎麽自圓其說啊。

“祖母,徐嬤嬤該不會是說她的手是孫女打斷的吧?”蕭樂欣故作驚訝的捂了捂嘴,眼角餘光瞅了眼知琴。

知琴當即放下手裏的食盒,出其不意地就扯了徐嬤嬤掛在脖頸上的紗布條子,然後掄著條子頭順勢抽走了包裹著手臂的一整條繃帶。

光溜溜的一條胳膊,好端端的,就是鐵證。

“祖母,徐嬤嬤眼下是當真留不得了!”蕭樂欣神色不動,冷冷開口。

王氏見情況不對,沒忍住跳出來幫著徐嬤嬤喊冤,蕭芳苓都來不及拉住她。

“六姑娘說的什麽渾話,姑娘家的,說話也不避諱。徐嬤嬤不過是被姑娘欺負的很了,期望著老太太心疼心疼,故而說重了傷勢。何況她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人,哪裏就說什麽留得留不得的話。母親,六姑娘如今年紀也大了,口不擇言,真要該好好管教了。”

聽罷,蕭樂欣麵上不動,低聲一笑,轉眼看向王氏,眼神冰冷。

“二嬸母,你要是老老實實坐在一邊不開口,欣兒念在你是長輩也就不言說了。可你一開口就給我定罪,那就別怪欣兒真口不擇言了。祖母……”

“母親,您可千萬別聽六姑娘胡扯,兒媳絕沒有中飽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