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建國的五十歲
上卷：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2010年2月14日，是西方情人節，也是李建國邁入五十歲的第二天。
前一日，親朋好友為他歡聚祝壽，言笑晏晏間，都誇他身體好精神佳，還能建設祖國二十年。
“頂多十年…頂多十年，嗬嗬嗬……”
席上，李建國謙虛擺手，由衷說道：“等‘十二五’一過，讓咱們自貢市評為山水園林生態城市和國家園林城市後，我這條綠化之路也算走完咯！”
“到時候呀……”
他左顧右盼，於人群中找到低調卻打眼的愛徒林大森後，衝他笑眯眯地頷了頷首，才對眾人繼續說：“就把交接棒傳給新一代綠化人，好讓咱們自貢綠化隊能薪火相承。”
“說得好！”
其話音剛落，他的直屬領導，綠化隊隊長羅祥率先起身鼓掌，並擲地有聲地說：“咱們綠化人有綠化魂，不把自貢建設成為‘半城青山半城樓，清清河水繞城流’的園林城市，就絕不退休！”
啪啪啪——
掌聲雷鳴，讓李建國難掩激動，一口氣連幹了兩杯白酒，當場醉倒……
一覺睡到今天中午，他這才想起，今天是洋人的情人節，又是周末，趁著妻子在陽台澆花，他偷摸著出了門，打算給妻子買一件禮物。
雖說是老夫老妻了，但儀式感必須有！
所以，看到有小朋友在賣藍色妖姬，他猶豫片刻，還是駐足停下，對著小朋友懷抱的藍色妖姬評頭論足：“你賣的這藍色妖姬不太周正呀！”
小朋友蹙眉不解：“哪裏不周正了？是不夠藍嗎？”
李建國順勢拋出自己的專業知識，雙手背背對他說：“比較正規的藍色妖姬是在花卉的成長期開始染色，才能讓顏色均勻地附著在花瓣上，使其看上去比較自然，但你這個……”
說著，他撇嘴搖頭，“明顯就是把普通的白玫瑰采摘後直接染成的藍色，看起來不自然不說，還容易掉色。”
聞言，小朋友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李建國見狀，進一步說：“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頂多一周，外層花瓣的染色就會褪色。”
“那…那怎麽辦呀？”小朋友凝眉問。
李建國露齒一笑，“好辦呀，你賣便宜點不就行了。你這品相的藍色妖姬，批發價頂多3塊一朵，我沒說錯吧？”
隨後，他用9塊錢買了一朵成色最好、十二片花瓣的藍色妖姬，稱心而歸。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愛人，是我的牽掛……”
他一路哼著歌，看著街邊相擁的情侶，嗅聞著玫瑰的芳香，頓感自己韶華依舊，未來可期。
“一朵花兒開就有一朵花兒敗…大森？”
驀地，他在自家小區門口碰見了愛徒林大森，歌聲戛然而止。
“你這是…給我送情人節禮物來了？”
瞅見他手裏拎的大包小包，李建國促狹打趣。
林大森訕訕而笑，扭怩上前，把禮物遞給了他，囁嚅說道：“師父，我…我找你有事。”
“快進屋說！”
李建國接過禮物，熱情地攬住他。
“不了不了！今天是情人節，我就不打攪你和師娘享受二人世界了，我說完就走。”
卻不料，林大森慌忙擺手，臉頰通紅，透著別扭。
“怎麽了？大森。”
李建國這才察覺到，林大森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抗拒狀態，抗拒眼前正在做的事，即將說的話。
這是來求我辦事的？
李建國旋即猜測。
林大森是上麵安排給他的實習生，碩士畢業於四川農業大學園藝學院，專業能力強，人也陽光帥氣，可就是內向寡言，還有些清高。
所以，求人辦事鮮少發生在他身上。
除非…這件事非求不可！
“大森啊，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李建國關切問道。
“嗯。”
林大森如實點頭，斂下眸子，小聲問道：“師父，我的實習期就快結束了，你能讓我留下轉正嗎？”
“這個呀……”
李建國恍然大悟，這孩子是為工作的事來找他幫忙的，可他們綠化隊屬於事業單位，一個蘿卜一個坑，目前沒有空缺職位，即便林大森優秀得閃閃發光，還是沒法留下。
但他不能明說，隻能委婉說會替他想辦法。
“謝謝師父！”
得李建國承諾，林大森如釋重負地向他鞠了一個躬，“祝你和師娘情人節快樂！”
“你也快樂…快樂……”
李建國囧眉擠出一抹笑容，朝他揮手作別。
望著林大森高挑挺拔的背影，李建國忽覺手裏的袋子有些沉重，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哎！這麽優秀的孩子，怎麽就沒有空缺崗位給他呢？”
“明曉得隊裏沒有空崗，為什麽還要安排他過來實習？豈不是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嘛！”
他搖頭歎氣地走進小區，心情變得五味雜陳。
“妞妞…妞妞……”
“哎喲！老孫。”
悶頭走路的他險些與正在找狗的孫老頭撞上，他連忙刹車，又側身避開。
“他家妞妞又跑丟了？”
轉頭看了一眼孫老頭孱弱的背影，李建國拉過正幫忙找狗的門衛大爺老秦小聲探問。
“可不是嘛！自打他退休後，記性就不好了，總忘記關門，他家妞妞又是個調皮的主，隻要門開著，便會偷跑出去。好在妞妞膽子小，跑不出小區。”老秦有些無奈道。
“哦，那趕緊去找找吧。”
李建國拍拍他的背，也一邊往自家單元樓走一邊找妞妞。
“唔…原來咱們小區裏的退休老人還挺不少。”
這一路上，妞妞沒找著，倒是讓他發現了不少圍堆堆下棋的老頭和擺閑龍門陣的大媽。
“要是我退休了，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不是養鳥遛狗，就是下棋釣魚？”
李建國攢眉蹙額，第一次對自己的退休生活感到彷徨……
“老爸，節日快樂！”
垮著臉回到家的李建國，在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後，瞬間陰轉晴，露出了笑臉。
“你也快樂，單身狗。”
“爸，你真討厭！”
李苗苗嗔罵一句後，便與他拉了會兒家常，跟著話鋒一轉，口吻變得有些沉重。
“爸，我在草堂小學的實習期馬上就結束了。”
李建國笑著說：“結束了好呀，就可以留下來工作了，當一名正式的小學美術老師，據說草堂小學在成都小學裏麵排名很靠前，算是重點小學了。”
“爸，哪有你想的那麽容易？小學美術老師又不是什麽稀缺崗位，屬於狼多肉少，競爭激烈得很，我恐怕沒有資格留下轉正，隻能去私立小學碰碰運氣。”李苗苗喪氣道。
“什麽？”
李建國驚愕不解，不由拔高了嗓音，“你一美術專業的研究生，連個小學老師都當不了？”
“誰家孩子讀了研還當不了小學老師？不會是我們家二丫吧？她可是川師中文係啊！”
王秀群從廚房裏好奇探頭，嚇得李建國手一抖，手機當即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