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不懂麽

殷崢崢心髒一顫,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將嘴裏的湯咽了下去。好在下午時阿甸已經和她談了幾句,這會兒陸程夫人提起,也就不至於太突然。

“夫人,我和韋禦年的婚姻早就不存在了。”她平靜的語氣。

陸程夫人沒說話,似乎陷在沉思中。

殷崢崢把碗裏的湯慢慢地喝完了,拿過一旁的熱毛巾拭了嘴,她起了身:“夫人,我陪你到茶室去吧?”陸程夫人向來喜歡在飯後喝幾杯熱茶。

陸程夫人回神,她搭著殷崢崢的手起了身。

“我生病了。”快到茶室門口時,陸程夫人說。

殷崢崢大驚,陸程夫人會這樣告訴她,說明她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她身邊的醫療團隊也沒有辦法了。

“夫人,您吉人天相,不會有事兒的。”殷崢崢輕聲安慰她。

陸程夫人鬆開了她的手,她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殷崢崢走到茶櫃裏挑了一盒陸程夫人最愛喝的茶,回頭時,她發現陸程夫人正在看著她。

“崢崢,不泡茶了,你過來,我和你說會兒話。”

殷崢崢有些害怕起來,她沒有見過這樣和善的陸程夫人。她將茶葉放回到茶櫃裏,然後走到陸程夫人旁邊的沙發前坐了下來。

“你不必擔心,我這病雖然治不好,但還能拖兩年。我現在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有些重要的事情就不得不提前做好安排。”陸程夫人停頓下來。

殷崢崢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雖不是程家人,但我認識你外婆和你媽媽。”陸程夫人開了口。

殷崢崢安靜地聽著,這一年來,她甚至還不清楚陸程夫人真實的身份,隻知道,她的身後有一個很厲害的男人。但更多的情況,她完全不知。

“你外婆是很好的人,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善良的老人。我年輕時,受過她很大的恩惠。”陸程夫人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你大概不能相信,我曾經也過過很苦的日子。”

殷崢崢確實不能想象,這樣尊貴又雍容的陸程夫人竟然過過苦日子。

“隻可惜,天不作好人。那樣顯赫的程家會因為一場大火沒落,可惜了。”陸程夫人眼中有無限的惆悵。

殷崢崢仍然平靜,那是她從來就沒有過的記憶。聽起來,總像是傳說,與她卻並不相幹。

說了一會兒,管家來敲門,說國內來電,很緊急的事情。

“崢崢,你先回去。”陸程夫人頃刻間就恢複了狀態,她起身往茶室外走去。

殷崢崢看著陸程匆忙的背影,她感覺到了陸程夫人出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次日一早,殷崢崢如往常起了早,先去了馬場騎馬,然後遊泳,上午的最後一站戶外攀岩,但雨下得有些大了,她隻好作了罷。

上午十一點多,殷崢崢打著傘往莊園走。本來安排了司機,但走路二十多分鍾,殷崢崢從不肯坐車,久了,阿甸也就不勉強她了。

雨中的街道特別寧靜,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偶爾有一輛車駛過,見有行人便會放慢車速。有些熱情的司機,還會特意搖下車窗跟她說聲嗨。

殷崢崢很喜歡走在這樣的街道,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時間,一個人的天地。她可以天馬行空地想很多事情,也可以什麽都不想。

今天她心緒有些雜亂,她在想陸程夫人安全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多半是一個很好的歸屬吧。他會和韋禦年一樣的冷漠、寡言又溫柔深情嗎?她想,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進入下一段關係。

或者,她去找阿甸談談,請她向陸程夫人轉告她的想法。

拐過一個街角,她和迎麵來的一把黑色大傘差點撞上。她嚇一跳,沒想到今天竟然能遇上人。

“對不起。”她說著Y國語。

“沒關係。”低沉有力的國語。

殷崢崢愕然抬頭,那被她撞歪的黑傘下,露出的臉很熟悉,但又分明陌生了。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記憶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閘,那年的街頭,她倉惶地逃竄著,她那麽害怕,那麽驚恐。也是這張臉,也是這樣的眼神,也是這樣的聲音。

他說:“不要怕,我也是中國人。”

“殷崢崢。”韋禦年先開了口。

“真巧。”殷崢崢竭力地保持著冷靜,一年了,她已經可以做到不在他麵前亂陣腳了。

“不巧,我專程在這裏等你的。”他說。

殷崢崢抓著傘柄的手攥緊,她淡淡道:“不知道韋先生有什麽事情?”

“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他問。

“對不起,我還有事情。”她冷冷說道,然後她想往另一頭走。

他伸手過來,穩穩地抓住了她的手:“十分鍾。”

殷崢崢用力一甩,韋禦年被她甩得退了一步。

韋禦年很驚訝的表情,他大約沒想到會被殷崢崢甩開。

“抱歉。”殷崢崢又要往前走。

韋禦年眸色一沉,他再一次抓住了她,這回,他不再輕視她的力量。

殷崢崢沒能甩開他,她盯著他:“韋先生,這裏是Y國。你這樣的態度,警察可以抓你的。”

“我有事情和你說。”他也看著她。

“好。”殷崢崢不再掙紮,“就在這裏說,十分鍾。”

韋禦年鬆開她。

“我來看過你三次。”他說。

殷崢崢詫異:“是嗎?韋先生為什麽來看我?”

“八月十七號,你的生日那天。九月二十日,十一月一日。”他說出了準確的時間。

殷崢崢笑了:“看我做什麽?看我死了沒有?你好幫我收屍麽?”

韋禦年神色淡淡:“我在你心裏就那麽壞麽?”

殷崢崢嘲弄道:“不,韋先生在我心裏不是壞,而是早就死了。你早就死在我心裏了,你明白嗎?”

他臉色白了白:“不明白。”

殷崢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明白麽?好,那我告訴你。從我哭著哀求你,你卻根本不管我那一刻起,你在我心裏就徹底死了。韋禦年,你現在又來找我做什麽呢?是不是看我在陸程夫人身邊,是不是覺得我有點用了?否則,你怎麽會來找我呢?”

“不是。”他說。

“那是什麽?”她開始激動起來。

“殷崢崢,你真的不懂麽?”他說。

殷崢崢冷笑出聲:“我應該懂什麽呢?”

他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才說:“不懂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