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重生

“姑娘,怎麽又坐在廊下。這裏風大,您要當心身子。”

甘嬤嬤剛進門,就看見倚欄而坐的王安妤,忙加緊步子走了進去。

感覺到肩上的重量,她扯了扯帶子,將披風收緊,對著甘嬤嬤露出淺淺笑意。

“我才坐下,沒有多久,嬤嬤別生氣。”

站在身後的小茴立即拆穿她:“姑娘說謊,分明坐了有兩刻鍾了。我再三勸說,她也不聽。”

甘嬤嬤不讚同地看著她。

可對上她可憐巴巴的眼神,板著的臉就繃不住了,可還是忍不住念叨了兩句:“姑娘,你傷寒才剛好,大夫再三叮囑要注意保暖,不可再著涼。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奴可怎麽辦?”

想起她之前落水後昏迷數日不醒,險些……的凶險,甘嬤嬤眼眶就紅了。

“我這就進去了,你們去忙吧。”

她起身回房,轉頭瞬間,落在小茴身上的目光帶著冷意。

小茴被嚇得一驚,還要再看,她已經進了屋,門也一並掩上了。

“嬤嬤,你有沒有覺得,姑娘像是換了個人?”

甘嬤嬤瞪了她一眼:“胡說什麽?我養大的姑娘,還會認不出。有這會兒子說話的功夫,還不去拿午膳?”

小茴撇了撇嘴,去了廚房。

看她離開,甘嬤嬤盯著緊閉的房門,歎了口氣。

不單小茴,她也察覺了姑娘的不對。但又分明是她照看大的姑娘,從前小事也記得清清楚楚。

或許是險死逃生,姑娘終於長大了吧!

躺在**的“王安妤”,也神色恍惚。或者說,該叫她馮芊英。

明明前一刻,她靈魂消散在正興十三年的大雪中,睜眼卻成了興正十年,西府王家庶出的姑娘。

強烈的虛幻感,讓她分不清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在王家醒來的這些天,她不敢輕舉妄動,就怕被發現內裏換了芯子。即便如此,貼身伺候的甘嬤嬤跟小茴,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同。

好在王安妤之前遭受打擊,又有落水險些喪命之故,她們隻當是就此改了性子。

也幸好她有王安妤的記憶,才能在甘嬤嬤試探時,應答自如。

隻是往後該怎麽辦呢?

她本是鎮國將軍馮家的幼女,因著是家族這一輩唯一嫡出的女孩,從小就受盡寵愛,父親更是放棄爵位,為她請封康平縣主。

興平六年,她與兄長元宵賞燈,恰遇輔國公二公子沈驍登台解謎,芳心暗許。自此百般折騰,隻為嫁給沈驍。父親無奈何,請人去輔國公說和此事,兩家定下婚約。

興平七年初春,她如願嫁給沈驍。南蠻犯境,父兄鎮守西南,三年未歸。

三年間,她為了討好沈驍,遣散父兄安排的侍女,送走了教養她的嬤嬤,與將軍府斷了聯係,自此孤立無援。

直到身體日漸衰弱,被沈驍親自下令囚禁後院,她才徹底清醒,隻是以為時晚矣。

興正十年冬,她無聲無息死在輔國公荒棄的院子裏,唯一陪著的小丫鬟,也為了給她求醫,被沈驍安排的守衛亂棒打死。

沈驍秘不發喪,一張草席裹了她的屍身丟入亂葬崗。

她從前隻知沈驍另有所愛,對被強迫之下娶了的她很是不喜,原來他竟是這樣恨她,就連一副薄棺,一具全屍也不願施舍。

她死後,靈魂久不消散,盤桓在盛京不願離去。

在外征戰的父親與兄長終於回來。得知她離世的消息,父親一夜白發,兄長拎刀殺進輔國公府,力竭後被打斷雙腿,險些喪命。

他們苦心尋覓,卻始終找不到她的屍骨。

興正十三年冬,盛京大雪。

她的屍骨被尋食的野狗刨出,沾滿汙濁的泥土。

“想必也是個可憐人,將她葬了吧。”

路過此地的男子,撐著油紙傘,周身被鬥篷包裹,她隻能看清男子握著傘柄的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

車夫在重金利誘下,很快挖出一個深坑。男子將她淩亂的白骨一一歸位,掩上黃土。

意識消散前,她看見男子伸手,接住她落下的眼淚,一聲輕歎

她曾今風光無限,臨了卻是個路人,全了她的體麵。

再睜眼,她就成了王家二房的庶女,王安妤。

王家雖然如日中天,但聲名顯赫的還是大房的王崎。他乃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聖上的左膀右臂,賢臣良將。更遑論當朝太師張貴正,還是他的連襟。

相比之下,二房王崢就遜色許多。比起兄長連中三元的才氣,他二十有六,方才入朝為官,得兄長與嶽家庇護,十年間也才位居五品國子博士。

王崢卻有一樣,被盛京眾人所樂道。

他的嫡女王清芸,三歲識字,五歲賦詩,十歲被當世大儒白篤行收為關門弟子。作為盛京唯一能被大儒收為弟子的女子,王清芸是眾多人追捧的對象。就連她前世的夫君沈驍,也不例外。

她曾看無意看到沈驍藏在書房架子後的仕女圖,上麵拈花一笑的女子,正是王清芸。

為此,她跟沈驍大吵一架。也是從那以後,她被禁足荒院,直到病逝。

想到此,她嘲諷一笑。

盛京誰不知道她馮芊英最瞧不上的就是虛偽做作的王清芸,卻親手挑選了一個滿心裝著王清芸的夫君。

實在是可笑,可悲!

“姑娘,老奴熬了青菜粥,您中午就沒怎麽用,多少吃一些吧。”

甘嬤嬤輕扣著門,得了裏麵允許,才進去。

馮芊英——現在是王安妤了。她對甘嬤嬤的守規矩很滿意。

“勞煩嬤嬤費心了。”

說是蔬菜粥,就真的隻是清粥上麵飄了幾片菜葉子,不見半點葷腥。

王安妤身子虧空的厲害,稍動一動就喘得厲害。合該吃些好的補一補,可這粥已經是清揚小築最好的吃食了。

她從來不知道,賢名在外的白氏,私底下竟然苛責庶女到如此地步。

甘嬤嬤看著她將一碗蔬菜粥喝完,很是欣慰:“若姑娘每日都有這樣的胃口,身子定能很快好起來。”

“即便我能吃得下去,但院子裏還有東西吃嗎?”

裝米的壇子就剩下薄薄一層底,估計都被用來熬粥了。

采買管事每月送來的月例少得可憐,緊著吃也抗不過半月。後廚更不用想,直接忽略了清揚小築的那份,小茴每回去要,都得先吵一架。

“表哥送來的鋪子,您時常過去盯著,讓掌櫃的每月把賬本送過來即可。有了銀錢,日子也能寬泛些。”

甘嬤嬤窺了眼她的神色。

表公子送來的鋪子,姑娘先前重視得緊,今日語氣卻很是平常,並不看在眼裏的樣子。

王安妤隻當不知。她們遲早要習慣“她”的改變,她不可能偽裝一輩子。

甘嬤嬤應下,端著空碗離開。她本想再聊幾句,卻覺得跟現在的姑娘隔著一層薄紗,貼心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晚膳小茴去廚房領的,回來麵上卻不見往日的憤怒。

“今兒有雞絲麵,姑娘快嚐嚐。”

王安妤將吃食分出一半:“你跟嬤嬤也去吃吧,別涼了。”

小茴便歡歡喜喜地拎著食盒去找甘嬤嬤。

看著她離開,王安妤才慢條斯理地用膳。事出反常必有妖,隻看她能忍到什麽時候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