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馮戰回京

“前麵就到望京山了。”

一行車馬氣勢浩**地行走在官道上。馬蹄聲在安靜的隊伍中格外整齊,端看這點能想到這是怎樣一支令行禁止,紀律嚴明的軍隊了。

為首的幾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鎧甲,麵容肅穆,警惕地觀察著路旁的動靜。

被他們拱衛在中間的男人,身形魁梧,周身籠著逼人的煞氣。他就是名揚大盛的大將軍馮戰。

三年前,北方匈奴挑釁邊境。彼時剛嫁女的馮家父子,奉命北征。

興正帝對匈奴誌在必得。匈奴動兵在前,給他徹底掃清北方隱患的借口。

馮戰果真不負所望,曆時三年,終將匈奴趕回漠河以北,拿回了大盛被占據十幾年的北方六城。

戰後和談的事宜,交給軍師和朝廷派來的官員接手,馮家父子夜以繼日地趕回盛京。

這三年來,他們隻收到馮芊英寄來的一封信,寫回詢問的信件,也一無所蹤。

族中送來的消息,對馮芊英也語焉不詳。他們心中擔憂,不敢多耽擱半分。

聽到近衛的話,馮戰被塞北寒風勾勒的滄桑麵頰上,浮出並不明顯的柔和笑意。

“也不知英子怎麽樣了。”

馮敬洮聽出父親話中的擔憂,寬慰道:“妹妹心性堅韌,又有您走時布置的人手,想來一切安好。三年了,說不定您都要做祖父了。”

話雖如此,但他心中對妹妹的擔憂不比父親少。

妹妹對沈驍用情至深。但沈驍其人,他實在不喜。表麵瞧著風光霽月,內裏不知窩藏著多少陰私。

他與父親遠在塞北,族人們關係並不親近,隻怕出了事沒個依靠。

官道旁的茶棚子並無多少客人。

連夜趕路,人乏馬困,馮戰下令在此地修整片刻再進京。

眾人靠近,就注意到坐在簡陋桌椅前的男子。

他身著藏青色圓領窄袖長袍,隻一個背影,就能感受他卓越的風姿。等進了茶棚子看清他的相貌後,便是見多識廣如馮敬洮,也怔愣了一下。

此人的長相,太過出塵了些!

因著他,眾人的動作也不自覺放輕了些。

在他們打量時,年鶴延也在觀察馮氏父子。

馮戰果真人如其名,氣質淩冽如刀劍,裹雜著血煞之氣。舉手之間盡顯霸氣。

相比之下,馮敬洮則更儒雅一些,更像貴族世家之子。他眉眼大抵肖母,小丫頭的長相能從中窺見幾分。

茶棚子地方不大,他們人多,隻能跟年鶴延同坐。

眾人推拒一番,馮敬洮無奈坐了過去。

“叨擾。”

年鶴延放下手中粗糲的茶盞,示意他們隨意。

待眾人喝過茶水,準備再次起程時,他才開口。

“馮將軍,受人之托,在下特地在此等候。”

馮戰停住腳步,看向年鶴延的眼神瞬間淩厲。馮敬洮以守護者的姿態,擋在父親身前。

近衛們也一改方才的嬉笑,將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警惕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隻要他有危險動作,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斬於刀下。

年鶴延似是沒有察覺他們的緊張,對於森寒的刀光視若無睹。

“正興十年冬,馮氏女芊英病逝於輔國公府後院……”

他話音未落,馮戰手中的長劍已經近在咫尺。

年鶴延麵色不變,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長劍,身形分毫未動。

隻一個照麵,馮戰就知道,對方並不如外表般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武藝不在他之下。

“你是何人,為何要詛咒芊英?”

“在下說過了,受人之托。”他繼續方才被打斷的話,“世子沈驍秘不發喪,消息並未透露出來。令嬡的屍身被丟棄在……在城南亂葬崗。”

“不可能!”馮敬洮厲聲嗬斥,“我妹妹她不可能……”

年鶴延能感覺到執劍之人的顫抖。

他心中歎息。

這樣的消息對於疼愛女兒的父親,跟愛護妹妹的兄長而言,的確難以置信。

他們父子為國征戰,舍生忘死,唯一的親人卻身首異處,下場淒慘,如何叫他們接受。

“如若不信,可自去亂葬崗查探。時下氣候尚冷,或許屍身還能尋到。”

到這時,馮戰理智上已經相信了他的話,情感上根本無法接受。

他魁梧挺拔的身姿變得滄桑傴僂,幾欲撐不起身上的盔甲。睿智的眼眸蒙上了灰暗的顏色。握劍的手無力垂下,身子晃動了一下,才艱難穩住。

他嘴唇抖動,低喃著什麽。

年鶴延想,若是小丫頭見到父親這樣,心中定然很痛苦。

“馮將軍,令嬡之事另有隱情,便是為著她沉冤得雪,也請謹慎行事。”

到底不忍,他出聲提醒一番。

眾人已被他這番話震驚到失神,一時無人阻攔他離開。

直到遠去的馬蹄聲響起,馮戰才勉強穩住心神,“去城南。”

東富西貴,北貧南賤。

盛京以南,多是三教九流聚集地。疾行的馬匹出現,吸引了百姓的注意。

亂葬崗在城南後山,是官府掩埋罪犯之地。陰氣森森,罕見人跡。

馮戰進京隻帶著五十近衛,其他人馬還在百裏之外。

五十人分散在後山,以武器為鍬,在白骨中翻找,速度緩慢。馮氏父子親自動手,在山中尋找。

年鶴延在城中逛了一圈,直至垂暮,才悄無聲息回到清揚小築。

王安妤焦急等待了一日,一麵怕父親與兄長難以接受,一麵又擔憂年鶴延的安全。

聽到牆角窸窣聲,她忙走過去。

“先生?”

年鶴延拍了拍衣角的灰塵,從陰影中走出。

看清她眼中的急切,忙道:“不必擔心,我已將事情告知他們。也提醒了馮將軍小心行事。”

王安妤吊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勞累先生了。”

“無妨。我在城中買了些吃食,你一日沒有吃東西了吧,墊墊肚子。”

亂葬崗的火把,亮到後半夜。

馮戰看著擺在麵前被草席包裹的屍體,僵直著身子不敢掀開確認。

圍在四周的近衛不忍去看,紛紛低頭垂眸。

許久,他才挪動著步子靠近,緩慢蹲下身子。伸出的手,在上空停了許久,才終於有了動作。

因著天氣才回暖,屍身腐敗並不嚴重。

隻消一眼,他就確認了……

“…芊英…”聲音嘶啞,是掩不住的痛苦。

他不敢相信,嬌俏愛美的女兒,被掩埋在冰冷的黃土下,麵目全非。隻是三年,短短三年,他捧在掌心的明珠,被人肆意踐踏。

眾人一時都紅了眼。

這一夜,馮將軍猝然歸京,聲勢浩大出現在亂葬崗的消息,傳入不少有心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