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外坦白

“你這位姐夫,倒是個妙人。”

年鶴延手執黑子,聽著王安妤講述老夫人壽宴上發生的事情,露出一聲輕笑。

王安妤前世出身武將之家,學的都是刀槍劍戟,對琴棋書畫之事沒有半分耐心。她知道自己性子急躁,做事顧此失彼,不懂謀劃。

年鶴延聽後,並未多言,隻是下次來時,帶了一副棋盤。

棋子觸手生涼,質地細膩,不是凡品。可見他的身份也非富即貴。

最初對弈,王安妤總是耐不住性子,連圍棋的規則也不願聽完就撂下了。

隻是見他時常獨自下棋,又覺得心癢。

磕磕絆絆總算是學了些皮毛。

“大姐姐是個好麵子的,隻怕回府後還有的鬧。”

年鶴延卻不認同。

李德元膽敢將伯爵府送給老夫人的壽禮私自買賣,就說明他有恃無恐。

王安妤翻出記憶中有關伯爵府的部分。

“李家因著微時的些許幫扶之情,在聖上承祚後,受封伯爵。隻是李家子孫多紈絝,那些情分也消磨得不剩多少。這一輩有個庶出的公子倒是有些出息,年少參軍,入了馮將軍麾下,因著對戰英勇,被封驍騎尉。旁的子弟,約莫都是李元德之流。”

年鶴延聽著,摩挲著棋子的動作有些漫不經心。

“你閨閣之內,又怎會知曉這些?”

王安妤心中一個咯噔。這些是她前世聽父兄交談無意中記下的。以“王安妤”的身份自然不回接觸到這些消息。

年鶴延看她如受驚小鹿般,惶惶不安,一時心軟,將黑子落下。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王安妤垂眸,盯著棋盤上的死局,久久沒有應聲。

年鶴延無意追問她的秘密:“白氏不會放任你這裏無人監視,你打算的事情動作需得加快些了。”

王安妤平複著起伏的心情,低聲應下。

晚飯廚房沒有送來。

王安妤招手叫來路過的丫鬟,得知以往負責清揚小築的趙廚娘染了急症,一早就被送出府了。

她知道,小茴先前送的吃食,就是出自這位趙廚娘之手。

先生說,她先前中的毒名為黃粱夢。按照用地計量,她這會兒該纏綿床榻,時常昏睡不醒了。

此時趙婆子患上急症,是背後之人怪罪她辦事不力?

年鶴延見她空手進來,嘴角翹了翹。

他先前來時,帶了許多食材。因著後廚送飯,王安妤便沒有動用,將其放在陰涼處,也能存段日子,也好以備不時之需。

隻是後廚送來的飯菜,隻能入口,算不得美味。

年鶴延本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但有更好的選擇,自然樂意之至。

“我來幫你。”

說著,他擱下書本起身。

兩人用院子裏搭起的簡陋灶台,做了竹筍炒肉、麻婆豆腐、紅燒小排,配著軟糯的米飯,瞧著就口齒生津。

“趙婆子急症恐有內情,我想探一探虛實。”

“小心些。”

年鶴延雖擔著先生之名,對她行事卻並不過多幹涉。

夜裏,清揚小築掛起一盞燈籠。在府中的點點星火中並不顯眼。

縮在後門門房的大成,盯著那盞燈籠好半晌,咬了咬牙起身,借著夜色,推開清揚小築的院門。

王安妤坐在院裏,麵前石桌上還擺著先前的殘局。在昏暗燭光下,看得並不甚清楚。

“姑娘。”

大成弓著身子,垂眸盯著腳下生了細小雜草的地麵。

“決定了?”

大成點頭。

十日前,他與府中管事發生衝突,被教訓了一頓。沒要回工錢不說,還丟了後廚的差事。

家裏的弟弟妹妹還等著他送錢回去,老子娘的藥錢也沒有著落。

王安妤拿著一兩銀子出現時,他沒有多遲疑就收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他知曉這個道理,即便對方隻是不受重視的庶女,在燈籠掛起時,他也來了。

王安妤並不信任他。用錢財籠絡的關係,隻要有更大的利益也能隨時反水。

“幫我將這封信送到甜水巷子,切記不可暴露身份。”

大成接過信封。

封麵空白,不見落款。

他將信貼身收好。

“姑娘還有別的吩咐嗎?”

王安妤搖頭,視線依舊落在棋局上。

大成悄無聲息地離去,小院又恢複了安靜。

許久,夾在王安妤指尖的棋子,終於落下。

本是死局的白棋,起死回生。

她盯著棋盤許久,麵上緩緩露出笑意。

年鶴延在燭下看書。院裏的動靜他也聽到了,卻並未好奇去詢問。

聽到敲門聲,他起身去開。

門外,王安妤麵上笑意在月光下也顯得燦爛。

“先生,我有事尋您幫忙。”

年鶴延一愣。她從未這樣直白的說出要求。

“怎麽……”

“棋局我解出來了!”語氣帶著得意和狡黠。

先生發覺她的古怪,含蓄點出卻不戳破,還想著法子的提醒她。明明是警告,卻又給她留有餘地。

旁人以利誘之,先生所求非名非利,對她這般盡心,乃是因著“真心”。

既如此,她又有何顧忌呢。

年鶴延啞然失笑。她竟品出了這許多。

雖然棋局並非為此,但她能想開也是好的。

“說說。”

夜涼如水,二人對坐月下。

王安妤斟酌著開口:“先生,您相信世間有……借屍還魂嗎?”

年鶴延雖心中早有猜測,被證實時,仍覺得震驚。

他很快冷靜下來。反複回顧這兩個月的相處,點點滴滴都能察覺痕跡。王安妤偽裝的技巧並不高超,稍稍了解就能得知一二。所以在白氏對甘嬤嬤出手時,她順水推舟,將人送走。

全府上下,甘嬤嬤和小茴是最了解王安妤的人。她們離開後,即便王安妤再做出不同以往的舉止,也不會有人察覺不對。

雖然冷漠,卻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之後,王安妤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測。

王安妤一眨不眨的盯著年鶴延的表情,隻要他透露出半分害怕的神色,她就停下。可直到她交代了所有,也不見對方臉上有分毫驚恐。

是了,像先生這樣身懷奇遇的人,她這樣的經曆也顯得稀鬆平常。

這樣想著,她心中卻難免升起一股難言的歡喜。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年鶴延不信她對沈驍,對背後之人能放下仇恨,就此過去。

“我父兄不日將回京。我得將我……馮芊英身死的事情告知他們,並且阻止他們強闖輔國公府。”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父兄落得前世那般慘烈的下場。

年鶴延立時就明白了,她想尋自己幫忙所為何事。

“你想讓我幫你去遞這個消息。”

王安妤點頭。

“茲事體大,我隻能相信先生了。”

年鶴延沉默。就在王安妤心沉到底時,他抬手扶額,笑道:“為著你這聲先生,我也不能推拒了。”

“弟子,謝過先生。”

王安妤起身,朝他躬身行以大禮。謝他萍水相逢,卻能悉心教導,謝他明知深淺,也願以身試險。

年鶴延這回沒有避開。

他知道,一旦答應了此事,他將徹底暴露在這個時代。將軍府,輔國公府,甚至王家的人,都會追查他的行蹤,了解他的一切。

受這個大禮,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