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自成教授
科技領域的戰爭沒有硝煙，技術的封鎖卻像一把鉗形鎖，大鎖之下，落後的國家隻能死死地被鉗製著，誰拿到了這把鎖的鑰匙誰才有話語權。
對這句話的理解，沒有人比科研人員領悟得更深了。
康承業是帶著三萬美元的外匯前往的東京，那對整個研究所來說都是一筆巨額財產，他最希望的是能買到一台機器人。
1979年的東京正享受著高速發展帶來的便利，從50年代中期到1975年，二十年中日本經濟從高度增長跨越到飛速起飛，僅用了十三四年時間就完成了現代化，成長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當時的國人在看待日本時還總把他們與抗戰時期的小日本兒聯係在一起。
從成田國際機場出來，日本接待團禮貌地接待了康承業一行人。
“鄙姓前田，是這次接待組的組長。”
日本人在工作的時候有著明顯的上下尊卑，他們在行禮儀的時候一絲不苟，令這些首次出國的人頗有幾分不知所措之感。
小錢也隻是在國內接待過幾次日本人，不過已經是訪問團裏對日本最了解的人了，而被康承業磨破了嘴皮子不知道打了多少電話又寫了多少份申請才破格帶來的大一新生謝向明，此時早已眼花繚亂。他這輩子第一次坐飛機，還是跨洋過海到另外一個國度，飛機餐上的咖喱雞飯、奶油麵包、意大利麵和配著水果的各種點心讓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美味，但一聽說這在發達國家隻算是快餐的時候，他很難把煎餅果子、雞蛋羹這種國內常見的快餐和眼前精美的食物相對比。在身邊的專家大談世界科技進步和新技術的時候，他這個大一新生不免自慚形穢。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說了康所長不愛聽的話，故意把他帶出來耍，可這麽大的事，人家怎麽有閑心耍自己這麽個小角色玩兒呢？
坦誠的說謝向明家裏的條件還算不錯，這才能讓他隨意地胡思亂想，也有能力長期供他教育。隻不過這一次出來，還沒落地就已受到震撼，殊不知這正是康承業想要的效果，而且更震撼的在後麵。
訪問團隻有四個人，迎接的車輛卻來了四輛。黑亮的車身顯示著這些汽車很高檔，一問之下才驚訝地發現，這樣的車不過是普通的公務車，並不比普通的家用小轎車好，甚至還要差一些。本來是每人乘坐一輛的，還是在康承業的堅持下，錢興國才被拉著和他坐在了一起，最後麵一輛車隻得空車跟著跑。
“那就是東京塔，從開建到完工僅用了一年半時間。”前田洋洋得意地介紹著日本的建設成就。
從高架橋遠遠地看那座標誌性的鐵塔，紅白相間的塔身十分明顯。
“很高啊？”康承業問。
“當然，高度是332.6米，比埃菲爾鐵塔還要高8.6米，但使用的建築材料隻有埃菲爾鐵塔的一半，僅用一年半就完工了。在249.9米處設有特別瞭望台，從大樓底層到瞭望台，乘電梯隻需一分鍾。”
驚歎的高度，驚歎的速度，從東京塔開始日本就給康承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東京不僅有很多令人讚歎的新式建築，舊式建築也保存得極好。
“東京站前邊就是日本橋，天皇的居所也在附近。”
“哦，日本橋我知道，是19世紀的一座西洋式建築。”小錢接話道。
“今天見到的是1911年完工的建築，首的持盾獅子像明顯是受到了當時脫亞入歐思想的影響，青銅雕塑藝術彰顯了濃烈的歐洲風情，是明治維新之後積極引入西洋文化的產物。”
上次回鄉，康承業發現除了輪渡和車站變化較大，整座江城的格局和1953年離鄉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老宅子還在，兄妹倆還特意拜訪了住裏麵的人家，坐火車遍行大江南北時，鐵道線兩邊的風光也有一種異常的熟悉感，而這裏就是另一個世界。
東京的街頭上，男男女女的穿著也並非都是華麗的，但是幾乎看不到穿著同樣衣服的人，不像國內幾乎千篇一律，從服裝上就能大概猜出他們的職業。
“這座城市真好啊。”康承業感慨著說。
“有人說把東京賣了，就能買到整個美國！”前田毫不掩飾自己的自豪感，卻根本沒顧及身旁的人心底早已燒成一團火。
外麵的世界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賓館是極其幹淨的，摸著雪白的鋪麵，拉直的鋪沿讓人都不好意思坐下去。
“這……一個人住一間？”謝向明目瞪口呆，他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呢。
康承業點了點頭：“客隨主便，人家既然這樣安排了你們就放心住下去。”
“這位……也是人工智能專家？”前田的目光裏帶著戲謔，但是他的動作規範得像受過特殊訓練一般，並沒有給人受侵犯的感覺。
康承業肯定地說：“這是我們研究所特招的人才，是未來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研發的骨幹力量，如果你和他討論數學，我保證三分鍾之內就把你繞暈。”
小錢憋了一路了，聽了康所長的話總算自豪了一把，挺著胸膛把這句話翻譯了過去。
前田不敢小覷，但日本也不是沒有數學天才，倒不值得特別注意。
“有一位美國來的學者特意囑托我轉告康承業先生，晚宴後請稍等他一會兒。”前田說。
“哦？美國的？”康承業有些意外。
“他姓顧……”
顧自成出現的時候，康承業一行人過於樸實的裝扮讓人家一身得體的休閑西裝和溫文儒雅的學者氣派給比得黯然無光，不過對方並沒有對穿著給予任何評價，迎著康承業，顧自成站起來伸出手。
“顧自成。”
很簡單，卻不失禮貌。
“你好！當我聽說有美國學者要見過的時候還嚇了一跳，聽到你的名字後才恍然大悟，早就聽說過你，領袖訪美的時候還和你見了麵，久仰。”
不知是不是同樣身處異國的原因，兩人一見麵就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
顧自成把他們引向一間小會客廳，招呼著說：“隨便坐。”
康承業坐在顧自成對麵。
“你們的情況我大致知道一些。”
“哦？連這方麵的情報你們都有？”康承業有些意外。
“不是情報，就是單純的閑聊，副總理訪美的時候他特意對我提到你們沈州，說有一群致力於研發機器人的科學家，問我們雙方能不能多交流。”
顧自成的國語裏夾雜著方言，仔細聽後康承業笑道：“你祖籍是四川的。”
顧自成笑了：“就是這樣，因為都是四川老鄉，所以我和副總理交流得很愉快，他說我是美國科技界的少壯派，讓我為國家帶幾名學生，我說為故國效力，沒個啥子說的嘛。”
康承業不是四川人，可來自祖國的方言一下子拉近了雙方的距離，有一種聊家常的味道。
康承業敏銳地捕捉到一條重要的信息：“剛才你說能為我們帶學生？”
顧自成一聽便樂了，指點著道：“這就談工作啦，真是務實啊。”
康承業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們的時間不多啊。”
“從何說起？”
“從來東京之前就知道，外麵的世界每天都在變化，而我們的步子太慢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寶貴的。”
顧自成肯定地點點頭：“急個啥子嘛，這方麵領域就是國際上也沒有太大的突破，這次是日本心急了，但要從宏觀上來說時間還很充裕，慢慢來嘛。”
“可是慢慢來也要一步步走嘛，你們在這方向走得比較早，能不能教教我們？”
“國際科學界和交朋友沒什麽兩樣，你得先建立必要的人脈關係，這樣才能盡快融入國際科學界的圈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參加各種交流活動，隻有大家互相熟了才能透露你一些真功夫呀，像你這樣急吼吼地上去要，人家還不退避三舍？”顧自成說話談笑風生，顯然精通此道。
“可是國際學者我也接觸過一些，我們拿人家當朋友，人家未必拿我們當朋友，我們經費有限，有可能我們花錢招待朋友，人家卻嫌我們小氣。”
對這話顧自成不好反駁，隻得開玩笑一般指點著說：“你呀，書生氣太濃。”
“書生意氣好啊，中國就是因為這些書生意氣才一次次地在苦難中掙紮出來，我相信隻要有真東西，不愁招不來朋友。”
顧自成算是有些摸清康承業的脾氣了，他笑著說：“我雖背井離鄉，但無時無刻不心係祖國，這就是我們中國人，不論生在哪裏，長在哪裏，故土才是我們的根，國家不發達，哪怕你入了人家的籍，人家也低看你一眼。中國學生在國外留學是要吃很多苦的。”
“我為的就是我們的下一代不要再吃這種苦。”
康承業的話引起了顧自成的共鳴，他對這個書生更感興趣了。
“說說你們有什麽真東西？”顧自成問道。
康承業開誠布公地說：“我們缺少技術積累，專業人才也匱乏，計算機還是60年代的，但我們依然開發出了點焊機器人的數學模型，雖然形成實物還有一定困難，但我並不認為我們做不出來。之所以來國際上交流就是為了要效率，科技！尤其是高科技領域要率先實現彎道超車，哪怕一時無法形成規模，但必要的基礎積累還是要做的。”
顧自成認可了康承業的話，他說道：“你這個想法好啊，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在超車，人家也在加速，就美國而言雖然在機器人領域的認識度不夠，但一旦意識到了，憑著強大的國力基礎就能馬上做到世界第一。”
“這個我想過，好在機器人這個領域，全世界走得都不算遠，就算美國意識上去了，大不了我們那個時候再競爭嘛。”
顧自成大笑，指點著說：“你呀，什麽都還沒有居然大談超越，別的不說，這份魄力和勇氣就值得我佩服，你這個忙我幫定了。”
聽到顧自成答應得這麽痛快，康承業激動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才把兩隻手都伸了出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