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才是玩兒出來的
“‘海鉤’號潛水器，經過初期試驗，已經成功下潛到水下千米以下，該成果位列世界第一，目前我們的研究方向是向萬米以下的馬裏亞納海溝發起衝擊……”
日本專家是有意炫耀實力的，他們也有炫耀的基礎，最令康承業震撼的是，向海洋要資源這個方向是在東南交大時張良工教授向自己提過的，而這次學會水下機器人成了重頭戲，這一點剛好與張教授的看法完全吻合。在驚歎恩師敏銳的嗅覺同時，康承業也把水下機器人這幾個字深深地刻在了心裏。
“1973年石油危機，日本經濟遭受重創，危機過後日本把能源問題擺在了第一位，他們把能源看成生命線，為了攫取能源，不惜一切代價。也正是借著日本產業升級後，大力發展電子、電信和半導體的契機，水下機器人才能取得今天的成果。”
顧自成教授的視野更開闊，對日方在本次大會上的新成果展示有著更深刻的認識。
“科學研究往往與國際政治掛鉤，如今日本的國力越來越強，經濟總量已經達到世界第三，大有超越第二位德國的趨勢，甚至把美國作為挑戰目標，野心很大，現在看來在深潛領域的技術水平已經越超美國了。”
康承業的腦子裏充斥著大量的信息，簡單消化了一些後，說道：“我理解你的話的意思，石油危機對美國的衝擊並不大，它不像日本那樣急於向海洋索取資源，所以才暫時地被超越了。”
“我沒發現你還是個記仇的家夥，是不是對我昨天說的話不服氣？”
兩人一邊在台下聽報告，一邊小聲評論著。
“不服氣也得忍著，這是事實。日本是海洋國家，他們目光始終在海上，但這也給我們提了個醒，我們國家的石油好像也不富裕。”
顧自成倒有些狐疑了：“根據我手中的資料，中國可是個石油出口國呀。”
“可中國不能永遠停留在眼下的能源需求上，現在全國都在大搞建設，能源消耗量與日俱增，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得成為石油進口國，搞不好煤炭、鋼鐵都需要進口。”
顧自成有些自嘲地笑著說：“我還擔心你的眼光不夠高，沒想到你看得這麽遠。”
“不說這些虛的，飛機比誰飛得高，深潛器當然比誰潛得深，現在的‘海鉤’號剛突破千米，我覺得這個數據有些保守，簡單估算都能看得出來，這家夥的抗壓能力別說三千米，就是六千米都有可能，日本人該不會是故意藏著的吧。”
顧自成忍俊不禁地說：“你呀，連這點慣例都不知道，日本在對外公開數據的時候一向很保守，不像蘇聯恨不得拚了命似的把數字誇到天上去。”
“我們不學日本，也不學蘇聯，就從實際上來。”
誰能想到康承業參加國際會議的時候，腦子裏居然想到老牛師傅的身影。液壓構件不合格，老牛師傅硬是用著一雙手加了十五個晝夜改進了零部件，有時候技術水平不夠就得靠傳統的經驗來幹，而經驗除了積累就得總結，我們其實也是有著寶貴的資源的。
“康老師！”
謝向明此時再也不是那個狂妄的數學狂人了，他有些羞澀。
“有事？”
當天的會議結束後，康承業又被顧自成教授拉著見了幾位國際知名專家學者，回來時已經很晚了，卻意外地發現謝向明就在自己門口等著。
“我可以參與機器人研究嗎？”
“這就想開了？”
康承業還指望參觀完自動化工廠後再找謝向明談這個呢，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數學總是要用的，如果一定要用，做機器人比做別的有意思多了。”
康承業笑了，這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或許給人輕浮的感覺，拿科學研究當開玩笑呢？但他一開始就知道，謝向明這樣的人一旦對什麽東西產生了興趣就會爆發出想不到的力量，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句話用在謝向明身上最合適不過。
“那還有什麽擔心的呢，我帶你出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謝向明那張稚嫩的臉上露出了小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的笑容，不禁又讓康承業有些後悔，這孩子將來不會惹出什麽禍來吧。
……
……
吳誌超如願以償地隨隊前來，如別人一樣，著實被震撼了一把。在學會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康承業把手邊人召集在一起做了個簡短的交流，吳誌超成了幾乎唯一能和他商量事情的人。
“你們看，我國有1.8萬千米的海岸線，如果這東西能把海裏的寶藏挖出來，那該是多少財富？我們中國人的子孫後代恐怕都是要躺在錢堆上數票子了。”
“所長，這才幾天呀，你的思想不會變化這麽大吧。我們的工業機器人還沒有影呢，您這就惦記上海裏了？”吳誌超打定了主意，此來一定要學東西，至於左副所長要他當特務那種醃臢事早就拋到腦後去了，他是真的把真心話都掏出來了。
“為什麽不惦記？我們不惦記就有別人替我們惦記，這些海域也是我們的領海，我們在自己的領海開采資源就有別人過來替你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咱們研究所的性質，咱們不是自動化研究所嘛，海裏事兒不歸我們管呐！”
“是機器人就得歸我們管，這事兒我說了算。”
“……”
吳誌超還是第一次領教了康所長的霸道，但他還是堅持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國家的現狀是大型精密機床、自主知識產權汽車、集成電路、半導體、化工等等等等，幾乎全都與發達國家脫軌，要說研究水下機器人無異於癡人說夢。”
“我就是那個癡人，這個夢我做定了！海洋！石油！國家海洋權益！這些大事，小小的水下機器人全能做，這還不值得我們去研究嗎？記下來，回去以後把所裏的研究員都召集在一起，就算一時做不了也得把準備工作先做了。”
“……”
幾天下來，康承業與顧自成幾乎像老朋友一樣，甚至一度認為斯德哥爾摩會議那次的資料是他委托人送回來的。
“老哥，我可比你小七歲，65年那會兒我才多大呀，哪怕我是個天才也達不到那個高度吧！”
顧自成有著傳統四川人的風趣與幽默，但是沒找到那位神秘的科學家，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一大堆工作計劃還沒做的康承業被顧自成強行拉去參加了一個主辦方私下安排的冷餐會，康承業本來沒打算去，但架不住對方的強拉硬拽，康承業覺得自己吃得挺飽的，突發其想拉上了謝向明，顧自成也沒說什麽，而且他也對康承業帶來的這個學生模樣的人很好奇。
冷餐會上的人在學界有多大名氣就不用講了，出奇的是謝向明居然也不仰視他們，一開始差一點兒被認成服務生的他很快讓在場的專家們為之讚歎。
“n維空間以時空為參數構成的空間是什麽？”這明顯是一位好奇的學者在有意考他。
“這涉及量子力學，不是我的專業，如果是數學我更拿手一些。”
“那你能用一般方法證明f(x)=0嗎？”
“微積分學裏麵很多函數的積分都沒有解析解，可以通過數值分析可以求它們的解析解，這得給我時間演算，現場有紙筆嗎？”
那位學者連忙擺了擺手，看得出他也是此道中人，故意出難題給這個年輕人呢，演算的話恐怕一晚上都結束不了，逗逗年輕人可以，他還不至於這麽沒風度，但他還意猶未盡，從服務生那裏拿過紙筆，寫下了一個複雜的表達式，然後朝著謝向明問道：“如何證明方程ζ(s)=0的所有有意義的解都在一條直線上？”
謝向明愣住了，當他確信這是正式的問題後，兩手一攤答道：“當今數學文獻中已有超過一千條數學命題以黎曼猜想的成立為前提，您認為哪一條是正確的呢？”
這位學者哈哈大笑，直到此時他已確定這個小子肚子裏是有貨的。
“怪不得你帶他來，天才呀。”顧自成端著酒杯，很從容地笑著說。
康承業有些疲倦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又戴上說：“哪有什麽天才，隻不過玩兒的時候比別人多用了點兒心。”
“玩？”康承業的非正式回答讓顧自成也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