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機器人就是災星
“早就說過機器人新時代的‘永動機’，永遠動不起來！”
有了底的左紅升也敢拍桌子了。
趁這個機會左紅升全麵否定了已經定下來的機器人研發項目，並且要求康承業主動向上級承認錯誤，停止繼續研究，而出國和出差這種事自然更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左紅升呀，上大學那會兒你的成績還不錯，難道你不知道有個詞叫一葉障目嗎？”常新遠冷嘲熱諷地揶揄道。
“成語用得不錯呀，不過你在這裏混淆了概念，你們說的那個無人工廠我知道，那是自動化生產車間，你們硬是給說成機器人，安的什麽心？咱們在座地都知道嘛。”
“安得什麽心？”常新遠激動地站起來，解開前襟的扣子像個勇士一樣露出胸膛說道，“我這顆心是一顆希望新中國早日強大起來的熱心，你要不要剖出來看看？”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左紅升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冷哼道，“當初你們幾個就不安分，現在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想拿著中國的錢去舔外國人的屁股，我呸！”
“左紅升……”
“夠啦！”康承業終於控製不住了，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麽？為了工作連家都不顧，老婆沒人照顧，兒子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卻依然被曲解為別有用心，壓抑多年的憤怒幾欲噴出。
老萬書記看到情況不對，知道他必須說點什麽了，輕輕拍了兩下桌子，然後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聲音不大卻很威嚴地說：“像什麽樣子嘛，車間裏的工嫂都不會像你們這樣吵，哪還有一點兒知識分子的樣子？”
康承業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把剛冒出來的火氣強收了回去，而左紅升揚著頭，像一隻鬥勝了的公雞。
“別淨你們說，讓其他同誌也發表發表意見……”老萬書記的手指向那些一直埋著頭的同誌。
老萬書記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就像個小老頭兒，這會兒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被指到的人渾身不自在，大家雖然不願意站隊，但基本的良心還是有的，磨蹭了一會兒終於有人說：“依照我國現有的科技水平，無人自動化車間相對困難，而機器人是無人車間的重要組成部分，早在60年代末期，日本就已經向美國進口機器人技術，並加以研究，而德國也在七十年代初同樣引進了美國機器人加以改進，現在這兩個國家在工業機器人領域已經取得了長足的發展，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說機器人不是永動機，它是需要能量的，是可以被研究被控製的，我國在這方麵已經落後，好在時間不算長，如果我們肯追趕，是可以在短時間內趕上的……”
有了第一位帶頭，更多的同誌也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基本定論就是機器人是存在的，但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歸根結底還是一種機器，是可以造出來的。
老萬書記聽了發言後不置可否，會議並沒有定調子，但是基本上形成了兩派，雙方各執一詞。一派是暫且稱為自力更生派，認為既然自己這夥人就是搞研究的，那麽通過自己的努力應該可以研究成功，沒有必要花大價錢買外國的技術，過去搞兩彈一星不也是靠手搖計算機完成的嗎？另一派是全麵購買派，認為現在技術不達標，有必要先把全套生產線買回來，邊應用邊研究，可以加快出成果的速度。至於左紅升那種全麵否定派目前隻有他一個人，算不得中正的聲音。
老萬書記算是聽了個大概齊，不過腦子裏卻依舊沒什麽概念，老黨建遇到新問題，科學技術問題不是他能解決的，他能做的是進一步調研可行性。
……
……
“機器人傷人啦！”
“……”
那場沒有結果的爭論第二天，車間就出事了，一名工人在啟動機器人的時候被機械手劃傷臉部，傷口很嚇人，血流了很多，人已經送醫院去了，但是車間門口依然聚滿了人。
“哼！說什麽來著？搞這玩意兒早晚要出事兒，這不……”
左紅升不知為何這麽快得到消息，剛出事他就趕到了現場，遠遠就能聽見他的叫嚷聲。
“所裏那麽多項目不去幹，非要搞這種好高騖遠的東西出來……”
康承業來的時候常新遠已經到了，他擠進人群，徑直奔過去問道：“具體是怎麽回事？”
常新遠唉歎著猛跺了一下腳：“都怪我，一時心急，想著能不能使用電動機和關節直接連接，結果一通電，機械臂沒按照規定的路線走，直接彈了出去，把牛師傅的臉給劃傷了，流了好多血，人已經送醫院去了。”
“牛師傅傷了！”康承業心頭一緊，牛師傅在車間的地位不容置疑，研究才剛剛起步他就受傷了，這會兒缺技術工人呐，尤其是牛師傅這樣手藝精湛的工人。
康承業看到機台上已經發黑的血跡，倏地眩暈了一下，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對常新遠交代道：“你來排查故障原因，我去醫院。”
“原因已經找到了，是那條用於繪製操作的液壓驅動機械臂出了故障，咱們的數字控製主要靠帶有信息編碼的卡帶來完成，目前世界上的主流機器人已經開始使用全電動微處理器控製，我確定過了，是卡帶消磁了。”常新遠說話沒什麽生氣，但對故障原因敘述得很清楚。
“除此之外呢？”
“沒有了。”
這隻是一起普通的事故，康承業心裏有了底，就在他轉身準備去醫院的時候，左紅升攔住了他。
“康所長，你得給工人們一個交代。”
左紅升畢竟把持權柄二十幾年，他這一發話立即有人跟著起哄。
“就是！這不是拿我們的命開玩笑嗎？”
這一起哄，不少人都圍了過來，攔著康承業不讓走，一片嘈雜聲中，康承業一時也解釋不清，就在這時，人群外傳來咳嗽聲，聲音不大，卻像有千鈞力一樣讓眾人鴉雀無聲，老萬書記的身影出現在人群後。他倒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踱進車間，看了看現場沒什麽表情，然後用不重的語氣問道：“傷得重不重？”
“我正要去醫院。”康承業低聲說。
“這個事兒啊我處理，你們忙你們的……”
“書記，事故原因……”
老萬書記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該幹嘛幹嘛去，科學的事兒呢，我不懂，別向我解釋，不過處理這些事你們沒我有經驗，去吧，管好自己的份內事。”
人群散了，事情就暫時讓老萬書記給壓下來了，不知是不是錯覺，臨走時左紅升瞅著老萬書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淩厲。
康承業回去和常新遠一起寫事故報告去了，老萬書記也推著自行車準備去醫院，這時候左紅升一溜小跑追了上來。
“萬書記，你聽我說句話。”
老萬書記停下了，依然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左紅升。
“我昨天在會上就堅決反對這個項目，而且是一直，我曾向上級反映過他們這是在搞花架子……”
老萬書記不緊不慢地說：“可別人不是這麽說的。”
左紅升有點兒尷尬，看來不是錯覺，萬書記對他確實有成見，他連忙說：“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我說的是有事實根據的。”
“哦……那你說說根據啥。”
“這國外呀是有這項技術，可硬要說是機器人呢也有不同的聲音，咱們翻譯過來叫機器人，但是正式的翻譯是通用機械手，其實就是機器的一種，但是機器人聽著多高大上啊，所以他們玩弄概念，那就是思想問題，還是很嚴重的問題！您可以打聽打聽，他們是多少年的落後分子，從來沒真正地認識過錯誤，現在當權了，就要搞反攻倒算那一套，這太危險了，我的萬書記！”
左紅升這番話真是聲色並貌，說起來也煞有介事。
“我聽著沒什麽問題呀，不管是機器人還是機械手不過是一個叫法，咱們叫著順口，聽著也提氣，不是挺好嘛。”
“那可不一樣，他們這個想法不切實際，還占用了大量的資源，如果我們不研究這個，把主要精力放在力所能及的項目上，成果出的肯定比現在快。”
“那不研究這個研究什麽呢？”
“那可多了。”左紅升掰著手指頭說：“比如說這個加工，組裝，測試等自動化設備，包括自動包裝機械，自動貼標機，自動打螺絲機，自動繞線機等等，這些工廠裏都用得上呀，而且也符合眼下解放生產力的大形勢。”
老萬書記聽罷後沒點頭也沒搖頭，麻利地一個轉身蹬上自行車騎出了車間大門。
左紅升被晾在原地一頭霧水。
……
……
“都知道了吧，車間那台機器人造反啦，把牛師傅的臉都給豁開了。”
“我當時就在現場，牛師傅那個血呀，竄得老高，整個腮幫子的肉都往外翻，那叫一個慘呐。”
“你們覺得所長搞這玩意行嗎？”
“行不行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聽小錢說了，他托同學從日本買了幾本書，其中就有寫機器人的。”
“那就是這玩意能搞？”
“反正人家日本人的意見也不一樣，聽說上麵還寫了機器人擁有了人類的智慧很可能反過來奴役人類，甚至有專家呼籲不要打開‘潘多拉之匣’。”
“啥匣？”
“就像水滸裏的千古幽關，一旦打開就是放出災星，機器人就是這個災星，真發明出來是會毀滅人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