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路栩,我喜歡你

一周後,陳喃的另一場采訪被播出。

她提前下班回家,打開電視看自己的采訪內容。

那是一段連續下去的直播。

隻有她知道,中途喊了多少次停,她下場補妝休息,平複情緒。

“所以,陳小姐筆下的L,一直都是同一個人嗎?”林蕾繼續問她,不過顯然問法委婉了很多。

“不算是。隻能說那些都帶有他影子的故事,也都不是我的真實故事。

那個時候有段故事太難忘了,於是我就這樣喜歡了他很多年,至於筆下的男主為什麽都是L開頭,可能也算是執念吧。”

她從來沒有期許過能成為出現在路栩身邊的那個人,所以她寫下很多很多優秀的女生,想在故事裏留下圓滿。

陳喃知道自己和他相差太遠了,也知道,那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已經不是努力就能夠有用的了。

從他,有喜歡的女生那一刻開始。

很多時候,努力真的會沒有用,比如在喜歡這件事情上。

存在太多的一物降一物了,都是緣分作祟。

愛如果是甘拜下風,那她的暗戀就是無法成真的結局。

“那,在書裏寫給路栩的信呢?是真實存在的嗎?”林蕾沒有什麽想問的了,她看著手機直播上的評論,找幾個詢問她。

“是啊,那是應該我青春時代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吧,就是寫了一封信給他,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她低下頭,自顧自地說。

“那封信,寫了什麽?”

“很多很多,路栩祝你一路平安,前途一帆風順……還有其他的吧,我就不念出來了,實在是自己也不記得了。”

陳喃笑著回避,其實那封信的所有字眼,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記憶裏。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有留下名字。”

在一場浩大的青春暗戀裏,或許暗戀者就是都不曾擁有過名字。

這世界上,像她那樣的還有很多很多。

“那……你們長大後,沒有再見過麵嗎?”

“見過的,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終於明白,我一直在努力向他靠近的世界,和他是不相融的,我和他,本就是不一樣的生活。”哪怕在某個平行時空的未來有可能有結果,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

陳喃想起那年,和他站在同一個地方,他們都在各自耀眼發光。

不是一個世界也無所謂了,他們真的並肩過了。

“那你後悔過嗎?林蕾問她。

陳喃聞言停頓了一會兒,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地搖頭:“沒有,我不後悔。和許多人一樣,沒有小說故事裏的重逢和得願以償,我也以前幻想過吧,會不會以後我變得更優秀了,能再遇到他。後來的確遇到了,也是他的出現讓我認清了現實。”

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啊。

他的身邊早有人了。

“我想,有句話說得對,生活永遠都不是小說我自然也差了些運氣。”她苦澀地扯了扯唇角,繼續說,“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刻意地去找路栩的原型,也許我這些年描述的背影,少年進球三分的動作,早就不是他了,可能是我還陷在暗戀裏的深淵沒有走出去。”

隻是她依舊還在愛著那個少年,和千千萬萬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一段沒什麽亮點的單方麵暗戀而已。

她隻是恍惚,時間過去太久了,她回頭數一數。

原來已經喜歡了他那麽多年了。

她的話一出,全程主持人和導演觀眾紛紛無言,他們看著眼前的人強忍著眼淚,眼底溢出了淚花。

“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擾他,暗戀,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她提及原型,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出關於那位L先生的半個姓氏和信息。

沒人知道L到底是什麽姓。

而路栩也從來不是路栩。

她像是淡淡地描述了一段自己的暗戀,又悄悄地結束。

“那……陳小姐還有什麽想對電視前的讀者們說的嗎?”林蕾被她的情感震撼,也有些難受。

陳喃接過林蕾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道聲謝,她說:“我知道大家很多人,都在為這段故事感到遺憾。

“但我想這樣的結局我是不會後悔的,因為我真的因為他,考上了以前根本不會考上的學校,也因為他,我能夠勇敢,能夠不再膽怯,能夠找到自己熱愛的事業。

“也因為他,我能夠站在這裏。”

“人生選擇這道命題,是無論如何都會留下遺憾的。

“勇敢還是不勇敢,都一樣會有遺憾。

“我真的很感謝他,隻是如果要重來一次。我隻希望我不要那麽自卑了。”

陳喃淡淡地說著,眼底很平靜,可眼圈還是紅的。

“我也想告訴每一個還處在暗戀裏的女生男生。

“永遠不要覺得自己不好,我們可以喜歡一個人,但是喜歡不是失去自我,雖然暗戀的確是一場自卑的大戲。

“但希望我們都能成為更好更好的人,為他更為了自己。

“說不定,你們會再相遇再見麵,如果沒有,像我這樣……”

她長舒了一口氣,直視這鏡頭,眼底閃爍,目光卻很堅定:“也不要緊,那從來不妨礙我們去變成更好的人。

“很感謝大家喜歡這本書,我想那樣的故事,就是我和他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最後,祝他一切都好。

“也祝大家,都勇敢。”

電視上的采訪還沒有完,陳喃的思緒被門外的敲門聲拉回來。她放下手裏的遙控器打開門,門外放著一個快遞。

陳喃把快遞抱起來拿進屋。她看了眼是什麽東西,是一些老讀者送來的信,她很早之前把地址掛在微博上過,後來火了為了隱私就刪除了。

她動作輕輕地拆著,拆到最後一封,信紙被撐滿,掉出來一遝照片。

陳喃的動作一愣,撿起掉在地上的幾張照片。

那是一幅幅素描的畫,上麵有個主角人物,是路栩。

寄信人,沒有留下名字。

她卻心底了然,拿起手機在班級群了找到了孟北鴿的微信,申請加了好友。

對方一秒通過。

陳喃也毫不猶豫地打了通電話過去。

“不是吧陳喃,你那麽快就認出是我的畫了啊?”電話那頭的人秒接電話,無語地抱怨了幾聲。

“你的畫作,被掛在班裏那麽久,我能不記得嗎?說說吧,你把這些東西寄給我是什麽意思啊?”

孟北鴿聽到這兒,語氣不自然起來,她變扭地開口:“嗯……就是想和你道個歉來著,我以前老覺得你特裝,還欺負你。但是我感覺憑空道歉沒誠意,你收到的都是我高中的時候畫的路栩,怎麽樣畫的不錯吧!”

陳喃點點頭,真心誠意地誇了她一句:“是不錯,很好看。”

“其實……”孟北鴿笑了笑,咳嗽幾聲掩蓋尷尬,“當年為了他,去考蘇大的,不止你一個。”

“你怎麽也知道我的事?”陳喃聞言一怔,隨後才意識過來。

是啊,她可是在樓梯口和路栩告白過的人。

“許夢夢推薦的,還沒火之前我就看完了的!你忘了我們一個學校的啊。”孟北鴿解釋了幾句。

兩人在電話裏,第一次那麽心平氣和地聊天。

她猶豫了會兒說:“陳喃,其實我挺佩服你的。我對他,也就是一時興起,後來知道他考去南大了,我就不樂意再喜歡他了。後來聽說,你想考研去南大,成功了嗎?”

陳喃搖搖頭,解釋:“沒成功。後來知道他戀愛了,也不想去了,再後來找到了心儀的工作,也就沒有考研。”

“我高中時候是真的沒想到,原來你也喜歡他。不過我們都挺幸運的,因為我們,都沒有在暗戀迷失自己。”

那一年路栩考去南大,她們兩個人都痛苦,都覺得自己很好笑。

可是誰都沒有頹廢,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的。

現在她成為很出名的畫家,陳喃也成為很出色的記者。

“這些東西,我好不容易從儲物間裏翻出來的。我想,你應該比我需要它。”孟北鴿的話停頓了會兒,喊著她的名字,“陳喃,我希望你也能早點放下,等你不需要了記得把畫給丟了,我也不需要了。我希望很快能等到那天。”

她的話很懇切。

這麽久以來,很多人都在為她的那份暗戀添磚加瓦,隻是為了讓她別再那麽執著了。

陳喃悶重地“嗯”了一聲,和她說了句謝謝,掛斷了電話。

等陳喃回過神來,伴隨著電視裏傳來采訪的聲音,她看著上邊一張張的素描畫。

有作文比賽那會兒,他們同框在一起被孟北鴿畫下來的畫,也有很多他帥氣進球的畫麵。

她一張一張翻著,再見到他的照片,哪怕是一張畫,她還是有些難受。

翻到最後一張照片,是高一的那一年。

路栩站在台上演講,耀眼又奪目。

台下人山人海,孟北鴿隻著重畫了他一個人,台下的所有人都是簡單處理了。

隻有他一個人,棱角分明,渾身少年氣。

路栩站在台上,像是一道生命裏的光。

陳喃就和台下的那些人一樣,在人群裏。

旁邊的電視傳來背景聲音。

是她的。

“就像我書裏寫的那樣。在這浩大的青春裏,於我而言,人聲鼎沸,我就在人群中,隻偷看他一眼。”

這就足夠了,她夠知足了。

陳喃看向那張照片,他在人群的最上方。

她在人群裏看他。

陳喃看了那些照片上的他好久,眼睛濕濕的。

半晌才把那些照片塞進櫃子裏,櫃子裏空落落地留下一本日記,和幾張已經褪去字跡的紙。

她拿起那幾張紙,勉強的能分辨出,是兩張考試號,和一張電影票。

太多年了,連紙上印著的字,也都慢慢消失,紙張也開始泛黃。

在某一張考試號紙的背後,寫著模糊的字跡。

陳喃把那張紙翻過來,上麵是一段沒有寫完的話。

“那是我見過,最明媚的夏天。”

她眼角一酸,拿起筆終於添上了他的名字。

這些年,她描述寫起的夏天,一直都是他。

最後,陳喃把這些東西跟著日記還有照片,一起塞進了櫃子裏。隨著夏天的某一場回憶,那些藏在她櫃子裏最大的秘密。

過後,陳喃回到位置上繼續看著自己的采訪,突然覺得特別累,便躺在沙發上睡過去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回到了蘇市一中開學高一的那天,林沉茜還是老樣子拉著她要去看新生典禮見年級第一的風采,她愣在原地猶豫了很久。

“怎麽了?”

“我有點不舒服,你等我一下。”

陳喃不記得在原地等了多久,她吸了吸鼻子,倏然鬆了口氣似的如釋重負,她站起身來,和林沉茜一起往操場上跑著。

和當年一模一樣,她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看到了清瘦難忘的背影,開始一段一如既往的青春。

隻是這次她在夢裏,看清楚了那時的宋詞嶼。

她依舊選擇毫無疑問地喜歡上他,哪怕餘生很多年即將沉浸在那段過往青春裏,難以自拔的失眠與痛苦。

可青春無辜,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還是願意遇見你。

陳喃隻是想,再回去,自己大概希望能勇敢點,勇敢點告訴他,自己喜歡過他。

無關結局,她不在意結果了,因為結局無論怎麽樣,都不會太好。

但是過程早就珍貴,她隻是真的想要告訴他。

把那年結束的夏天彌補回來。

她以二十五歲在那一年的心態,喊住夢裏那個仍在朝前走的少年,鼓足勇氣奮力一喊,夢裏的他,身邊還沒有溫漾,還在打著球耍帥。

前邊的少年聽見聲音轉過身,她已然眼眶濕了。

“路栩,我是陳喃。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她哽咽著,最後一句話是顫抖著說出口的。

夏天的風吹過她的臉,她早已經熱淚盈眶。

路栩詫異地張了張嘴,陳喃聽不清他說了什麽甚至看不清他的臉。少年在的樣子已經模糊,但那個清瘦挺拔的背影仍是那樣清晰。

“滋滋滋”的振動聲吵醒了陳喃,她眼睫微顫,還有淚珠掛在上邊。

夢醒了。

陳喃抽著紙擦掉臉上的眼淚,很短暫的一個夢,一個遂願的夢。

大概隻有在夢裏,她才能那麽勇敢。

她身邊的手機在不停振動,陳喃緩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開了靜音。

打開手機才發現,宋詞嶼給自己發了好幾條微信消息,隻是她在睡著了沒看見。

她接過通話。

“喂?”

電話那頭的他焦急:“怎麽回事啊,沒回消息?”

“剛剛睡著了,沒聽到消息。”她的聲音還是有些啞。

宋詞嶼聽得一愣,語氣緩下來:“今天下班這麽早?”

“今天電視台裏沒什麽事。”

她說著話,隱約聽見他電話那頭嘈雜,便詢問:“你是在哪兒啊?那邊有點吵。”

“一個……朋友的聚會。”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解釋。

陳喃沒有多想:“哦,這樣啊,那你好好玩,我好困了,先睡了啊。”

“行,晚安。”

“嗯。”宋詞嶼滿意地掛斷電話,在外麵透了口氣,重新回到包廂內。

其實今天,是路栩請的飯局。

路栩要訂婚了,也算是他最後的單身聚會了。

他不打算告訴陳喃,免得她再難過了。

他剛打開門,就聽見在KTV裏突然有人問了一句。

“路哥,我們高中有個女孩子叫什麽,陳喃,你認識不?”

那人似乎還想繼續說些什麽,宋詞嶼“欸”了幾聲,給他遞了杯酒,攔住他想開口的話,音樂暫停。

包廂裏的所有人就這麽齊刷刷地望著路栩,他也看著路栩,等路栩開口。

少年眯了眯眼,穿著一身深黑色衝鋒衣外套,融在燈光忽明忽暗的光線裏,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跟著動作的幅度露出他一小截冷白色的手腕,他那雙漂亮的手放下杯子,想了一會兒,這才開口:

“陳喃?沒聽說過啊,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