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到底為什麽是192
次日，陳喃是在工作的位置上收到那張登記表的。那張泛黃的紙，就放在她的桌子上，被一個本子壓住。
她的目光瞬間呆滯。那張表上的時間和名字，都值得她去大哭一場。
陳喃用指腹輕輕地捏著那張薄紙，驚喜又詫異。
其實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是誰找到的那張紙。
她給許夢夢三個人發了句：【謝謝你們啊。】
林沉茜秒回：【謝什麽，咱們都是好朋友。希望我的南南，看到這個會變得高興！還有還有，其實我們也沒幫多少忙，宋詞嶼翻了一整天到淩晨才翻到的！你多謝謝他哦！】
陳喃：【好。】
陳喃：【真的謝謝你啊，我真沒想到我還能看見這張紙。】
她編輯了消息發送給宋詞嶼。
聽到林沉茜和許夢夢闡述昨天找這張登記表的時，她心裏一暖，又特不好意思。
過了幾分鍾宋詞嶼發來消息：【不是大事，我們幾個隨隨便便就找到了。而且這紙也不用了，人家就送給我們了。】
他嘴邊的輕描淡寫，是花費了整整一天的努力。
陳喃垂下眼，無法麵對宋詞嶼的這份感情。
這一天裏，陳喃都在失神地想起宋詞嶼很多事，想起在同學聚會上聽到的話，和他如今的所作所為。
今天下班早，同事們和她先打著招呼走了，陳喃是最後一個走的。
她按著電梯下樓，電梯門打開的一刹那，有個女人站在不遠處，側臉漂亮，靠在牆邊等著誰。
陳喃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
她稍稍走進，喊了一聲：“溫漾。”
那人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白皙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笑著回應她：“陳喃，好久不見。有時間和我去附近咖啡館坐坐嗎？”
陳喃能猜到溫漾來找自己的目的，沒拒絕。
兩人並肩走進咖啡館，點了兩杯咖啡。
“陳喃，我們真是……好久沒見了。”溫漾撩著頭發，笑得風情萬種。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
“有話你就直說吧。”陳喃淡淡笑了笑。
溫漾的表情顯然一頓，她低下頭抿著唇，表情有些難堪：“我認出在電視上的你了，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感覺看到就知道是你。我也看了你寫的那本小說。”
她的聲音一頓：“陳喃，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你也喜歡他，我還和你說了那麽多。”
溫漾抬起頭，臉上是滿滿的歉意和抱歉。
陳喃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你不用和我說抱歉，你沒有錯。”
他們三個人，誰都沒有錯。所以隻能留下一個人痛苦。
“我和他……要訂婚了。”溫漾聽到她的話，鼻子有點酸。
那年她不明白，為什麽陳喃那麽不願意和自己親近當朋友，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陳喃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苦笑著點頭：“是嗎？那恭喜啊。”
她的刻意輕描淡寫，沒有逃過溫漾的眼神。
“你還是喜歡他的對嗎？”
“重要嗎？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這些吧？”陳喃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溫漾，沒有回答。
溫漾見陳喃強硬地不願意回答，也不繼續再問。
她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真實的來意：“我今天來找你，除了想和道個歉外，是想和你說說關於宋詞嶼的。”
“宋詞嶼？”陳喃一蹙眉，有些不解。
“想和你說些，你高中不知道的事情。我看你采訪裏說，高中那會兒我們文理分班後，路栩還是會一直路過你的班級，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嗎？他走過你班級的那條走廊，是不順路的。”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後來我問過他，他說那個時候，是宋詞嶼非要扯著他路過二樓的走廊的。”
那時候路栩和宋詞嶼他們打球時間緊張，一路小跑抄近路回去才能勉強趕在上課前進班級。
可宋詞嶼那家夥不知道為什麽，死活要拉著他，繞遠路路過文科班的走廊。
每次都這樣，每次他們幾個都得挨批。路栩也說過他好幾遍，可是宋詞嶼還是不依。
“所以後來慢慢地，他們也就養成了習慣……剛聽到這些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直到今天，我想我明白了。他是想讓你，多看看路栩。”
“還有很多很多，路栩說他有段時間總會老去看那些小貓，問他到底是做什麽，他又支支吾吾不願意說。”
“有一年他帶著路栩，去和程浩克那幫人打球，路栩和我說他隻知道，宋詞嶼是為了一個女生。我想，那個女生就是你吧。”
溫漾的語氣很淡，卻字字都戳在了陳喃的心上。
她胸口一悶，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起來，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原來那些年，她所以為的巧合和上天給予，從來都不是。是有人，在幫著她成全她那些年的唯一心願。
所以陳喃，才能那麽多次見到路栩。
那條路從來不是他常走的，是宋詞嶼牽的。
“他總路過的那條小巷子口，也不是路栩常走的。是宋詞嶼經常走的。”
那個少年啊，看見她被欺負，推搡著讓路栩過去幫她。
他躲在角落裏，看見蹲在地上掉眼淚的陳喃，不敢走出去。
這麽多年，陳喃追逐著一個影子往前跑，卻不知道她身後，也有一個影子。
高中畢業後的某一個夜晚，蟬鳴鬧耳，夜空中亮著點點碎星。
球場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宋詞嶼坐在地上對路栩說：“你說，要是有一天，我喜歡的女生喜歡上你怎麽辦？”
“瞎說什麽呢？”
“阿栩，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我喜歡的那個人真的喜歡你，還來和你告白了，你能不能，別把話說得太死，說得溫柔點行嗎？”
路栩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喝酒喝昏頭了吧你。再說了，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啊。”
……
“你別管，你就答應我吧。”
“啊，行行行，耍酒瘋了吧你。”
“陳喃，我就是想說，你轉過身能不能看看宋詞嶼。他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你。他為你付出了那麽多，連我知道真相的時候都有些感動。宋詞嶼啊，是真的沒有放下過你。”
溫漾的話音剛落，留下還呆滯在位置上反應不過來的陳喃。
見她也詫異得說不出來，溫漾隻好歎了口氣起身先離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溫漾走後，陳喃坐在位置上，半天沒有消化那些情緒。
在她的回憶錄裏，路栩是她故事裏當仁不讓的主角。
可是在那些巧合遇見裏，宋詞嶼是牽線的人。
她不記得自己坐在咖啡店裏多久，桌上的兩杯咖啡沒人動過，已經涼了個徹底。
直到林蕾給她發了微信，她才麻木地緩過神來。
林蕾沒有發其他的，隻發了兩張照片。
那是一本蘇市一中統一發的日曆。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一中那年評選最美校園的時候。
照片的日曆裏，是2012年。
日曆已經舊的紙角起卷了，周圍一大片也是蠟黃。
六月份。
6月22日，這個日期被人用紅筆圈了出來。
是她的生日。
下一場照片，是日曆的最後一麵。
1天2天……11天……45天……
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天數，每個數字都擠在一起，看不太清。
直到那一年的最後一天。
192天。
他寫下一句話，字體不太好看。
是：這是我喜歡上你的192天，也是知道你喜歡他的第192天。
她看著最後的那段話，眼睫輕顫，一幕幕的回憶在腦海裏像是在放電影。
那天她格外記得，因為她生日那天她考試，偷偷拿了路栩的考試號。
溫漾嘴邊的那群小貓，她也記得。
某一年，在那裏，她的目光撞上了宋詞嶼的眼睛，他慌亂地躲開。
一段喜歡的開始。
另一邊的林蕾，就坐在溫漾的對麵。
其實她和陳喃嘴邊提起的那家夥，就是宋詞嶼。
她們兩個人，相視一笑，笑得苦澀，也終於把這個秘密，告訴了那個應該知道的人。
宋詞嶼在家裏頹廢了一整天，和陳喃的消息也就停在謝謝了。
直到這一刻，她打來電話，才讓他眼前一亮。
電話打入的瞬間，宋詞嶼就接通了：“喂，陳喃怎麽了？”
他的語氣裏滿是高興與期待。
陳喃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就繃不住了。
“宋詞嶼，我問你，你的俱樂部名字，到底為什麽叫‘192’？”她站在那個俱樂部的門口，緊緊盯著上邊的名字，腦子裏亂得一塌糊塗。
提到這個數字，他比任何人都敏感，他含糊著：“不是和你說了嘛，就是……”
“我都知道了。”陳喃掐斷他試圖含糊過去的話。
“什麽？”宋詞嶼在電話這頭一怔。
他試圖裝傻，陳喃卻沒給他機會。
“我在你俱樂部門口。”她開口。
“好，你等我，我馬上過來。”宋詞嶼連忙拿起衣服就往外跑。
路途不遠，他跑到陳喃麵前時，卻是滿頭大汗。
他有些躊躇，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怕她因為知道，兩人連朋友都不能做了。
陳喃背對著他，見狀他越發不安。
“陳喃，你別在意啊，我其實就是不知道取什麽店名，隨便就想到了這個，我……”他撓了撓頭，胡亂解釋胡說一通。
話還沒說完，背對著他的人啜泣聲輕輕傳出來。
宋詞嶼神色一頓，拉過她的手臂，讓她正對著自己。
陳喃轉過身抬起頭望向他，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眼底積著一層霧氣。
“你別哭啊。”他瞬間不知所措，想用手給她擦眼淚又覺得不妥。
她就這麽看著宋詞嶼，他一副局促不安、不知道怎麽辦的樣子。
陳喃死死咬著嘴唇，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
她說：“對不起。”
宋詞嶼從衣服口袋裏找紙的動作一愣。
他勉強笑了聲，搖了搖頭，繼續從口袋裏找紙，好不容易翻到一張。
他遞給陳喃，看著麵前的她哭得眼睛通紅，又怔住了。
“陳喃。你終於，也為我哭了一次啊。”他內心既苦澀又有點難受。
終於這一次，你的眼淚，不再是為了他了。
陳喃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兩人坐進店裏。
宋詞嶼開始講述自己那長長的暗戀。
“其實我也不是沒嚐試著走出去，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執拗吧。也可能是和你一樣吧，覺得那段時光遺憾又難忘。”他苦澀地笑著，對他來說，陳喃也是，是他這一輩子裏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和她一樣的人了。
“可是我，真的不值得你那麽喜歡。”
宋詞嶼聽她的話，搖頭否認：“值得啊。在我印象裏，高中那段時間的你，優秀人好漂亮，也在發光啊。”
他從桌上抽了幾張紙，隨時準備著，以防陳喃再哭。
“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被宋詞嶼的一番話說得內疚又難堪。
暗戀著別人的，也許也被人暗戀著。
“你不用感到抱歉啊，陳喃，是我要喜歡的你。也是我打算，不告訴你的。”他的神情柔和，聲音很輕，在安慰她。
“那時候我意識到原來你真的路栩，可是我也因為那樣還吃醋來著。說起來怪丟人的，不過那會兒也真的意識到我是喜歡你的。可能是那樣的日子太深刻了，我才記下了192這個數字。”
他淡淡地描述著那段日子。
其實是不好過的，特別不好過。
看見自己的喜歡人喜歡著別人，目光從未停留在自己身上。
看她給路栩那家夥送東西，他也是真的會有醋意。
可是，沒辦法，誰叫他喜歡上她了呢。
“其實一開始我以為，你會去和路栩告白的。可是沒有，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們都打算把這段藏著掖著。”他望向陳喃，看著她那雙漂亮的杏眼。
從看她匆忙逃跑，不留下姓名的那一刹。
宋詞嶼才真的意識到，原來他們都一樣。
是個不願意，不敢說出喜歡的膽小鬼。
“是啊，有些喜歡，大概是見不得光的。”她看著宋詞嶼。
兩人久久對視著，他們的眼底都是灼熱的悲傷。
過了好一會兒，宋詞嶼艱難地才開口：“陳喃，我們會一直都是朋友的，對嗎？”
“會的，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她鄭重地點點頭，眼睛濕漉漉的，其餘的話她都說不出口。
像是得到這個答案，他就很滿意了。
宋詞嶼沒有說，其實他和陳喃不一樣。
他不會藏，被溫漾高中時就問過這些事。
至於林蕾嘛，和他從小到大的朋友，他也瞞不住。
所以林蕾找陳喃尋求采訪，一方麵是工作原因，另一方麵也和他有些關係。
其實比起來，宋詞嶼覺得自己也不算暗戀。
他太有私心了，他不想就和陳喃有這樣的一個結局。
可是看見她哭。
他又覺得，這個結局現在挺好的。
未來還來日方長，這場結局，他把選擇權交到了陳喃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