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天結束了
高考後，陳喃終於能在家裏睡個好覺，沒過幾天，趙蘭就拉著她要去山上廟裏還願。
她在陳喃高考前去廟裏求了願，如今考完試也到了還願的時候。
母女倆一大早就出了門，正午時分才爬上山到了廟門口。
進寺廟的時候，她留意到寺廟門口那棵碩大的菩提樹，粗壯的枝幹上掛著無數條正反顏色不同的願望繩，上邊是不同內容的黑色字跡，迎著風微微吹動。
陳喃和趙蘭還完了願，趁著趙蘭去廁所的時間，她悄悄走過去，看了一眼擺在麵前的攤子，問出聲：“請問，可以掛願望繩在樹上嗎？”
“可以的，給你繩子！”坐在攤子上的是個年輕的女生，她熱情地將手邊的願望繩遞給陳喃，和她解釋著正反不同的繩子用處，“正麵淺色，祈求的是正緣，反麵深色就是祝福，你自己選著寫啊，筆在這裏。”
她禮貌地說了聲謝謝，接過願望繩和筆。
將那個願望，寫在了正麵淺色的繩子上。
能不能讓我貪心一次，讓我能再偷看他一眼。
陳喃親手將願望繩係在樹上，她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雙眼請求著。
“我想考上蘇大，我想再見到他一麵，哪怕隻看一眼也好。”
那是她少之又少的貪心，其實她不太信這些神論，但如今也依舊會為了那個小小的私心，誠懇地祈求著，能再見到路栩一麵。
哪怕隻有一眼，偷看他一眼就好。
這個高考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想要再見一麵，難上加難。
她把所有的心事，寄給了這條願望繩。
6月23日，蘇市高考成績公布。
陳喃緊張地查著分數，神色緊繃。
趙蘭和陳偉全圍在她身邊，趙蘭雙手不停揉搓，都出了手汗，陳偉就比她淡定些，一個勁勸她別緊張，別給陳喃壓力。
在電腦網頁上卡了十幾分鍾，終於跳出來高考成績。
“媽媽媽！你快幫我看看我多少分。”陳喃別過頭不敢看。
“行行行，我和你叔叔看看啊。”趙蘭和陳偉湊近電腦。
“南南，629！考得好啊，這個分數好啊！”陳偉把這個分數記下來，臉色喜悅，他這個侄女，是真的給他長臉。
聽見趙蘭和陳偉的誇讚，她才敢睜開眼，看著自己的高考成績，也有些傻眼，這絕對是超常發揮啊。
一切好像是一場夢境，她眼前浮現著那三年裏，她第一次算著和路栩分數的差距，那相差甚遠的分數。
235分，她真的拉近了很多很多。
“叔叔，我這個成績能考上蘇大嗎？”她按下自己躁動的心，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去年蘇大的分數線是619，不出意外的話叔叔覺得你能考上，等蘇大今年分數線出來了一切就都知道了。不過就算考不上蘇大也不要緊，你這個成績啊，其他的好大學都能選。”
陳偉笑出聲，心底的那塊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他這麽多年幫襯著嫂子和侄女，看著哥哥的女兒考得那麽好，未來前途一片大好，他也終於放心了。
高考成績出來。
路栩不出意外地成為他們這一年蘇市的理科狀元。
幾天後，蘇市大學的分數線出爐，陳喃的分數卡得正正好，能上蘇大。
趙蘭那段時間都樂嗬得不像話，逢人就說。沒多久，整個巷子裏的人，全都知道了陳喃考上蘇大這事。
暑假末尾，陳喃終於收到了蘇大的錄取通知書。
接受錄取通知書的一刹那，陳喃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細細摸著錄取通知書的外殼，笑得燦爛。
她真的考上了。
她可以，和路栩在一個大學了。
那份欣喜雀躍，無法描述，因為考上蘇大這個好消息，她開心了將近一整個夏天。
在這個炙熱的夏天裏，有無數的好消息，林沉茜也考上了心儀的北京舞蹈學校，兩個女生好不容易解放壓力，陳喃天天被林沉茜拉著出去玩。
在林沉茜那兒，她才知道顧陽青也考去了北京，兩人原本早就消失的羈絆，重新連上了。
這大概是畢業後，陳喃最為林沉茜高興的一件事，她和顧陽青終於還是談戀愛了。
高興之餘，她也開始準備，堅定地要為自己的那段暗戀畫上句號。
寫了整整三四頁密密麻麻的話，陳喃擔心自己見到他後會變得緊張支支吾吾丟臉，特地把所有想寫的話都寫了出來，帶在身上。
初秋9月1日，大學開學。
陳喃要去市裏上大學，第一次離開家，趙蘭難免操心，邊收拾著東西邊囑咐她：“要和室友搞好關係啊，不要和她們吵架，媽媽知道你不會幹那種事情，但是也不許被人欺負，該強硬還是要強硬的知道嗎？”
“知道了媽，我就去市裏上學，回來也就幾個小時的事，您別擔心我，我不會被人欺負的。”她笑，收拾好行李箱。
陳偉和趙蘭一起送她去學校。
下車後，她望著麵前大大的四個字“蘇市大學”，眼中閃爍漾著光，早就沒了當初剛進高中時唯唯諾諾的樣子。
陳喃拉著行李箱走進蘇大，找著自己的宿舍。
她宿舍裏加上她五個人都是本地姑娘，還有一個東北女孩。
大家初次見麵，都很好相處。
收拾床鋪東西的時候，一個宿舍的女孩們坐在**閑聊，問起為什麽會考來蘇大。
陳喃沒有回答太詳細，隨便說了幾句，大部分時間都聽著其他女孩說。
尤其是那個東北的姑娘：“我報誌願的時候，就是想離家遠點，你都不知道我從東北過來，路途遠死了，累死我了。”
“你這誌願報的，多少是有點叛逆啊。”
一個宿舍的女孩們哄堂大笑，氣氛很好。
稍稍收拾完東西後，宿管阿姨挨個走進來通知她們：“收拾好了抓緊去操場參加你們新生典禮啊，還有要是宿舍的櫃子床要是有什麽問題的，記得抓緊和我說。”
“好的，阿姨。”東北女生最先大聲答應著。
陳喃聽見新生典禮，心上一震。
倏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新生典禮，少年在台上熠熠生輝般發光，耀眼得充實了她一整個青春。
作為今年的理科狀元，他那麽優秀，一定也會作為新生代表演講吧，陳喃想。
一個宿舍的姑娘們來到操場，和當時一樣，操場上烏泱泱的一片，大家都穿著各種顏色的衣服，站在大太陽下。
周圍都是抱怨哀號聲，說這太陽太曬太烈了。
陳喃沒有半點不耐煩，她挺直了背脊，期待地等著校長嘴邊的“新生代表”上台講話。
她昂著脖子，湊過人群望向主席台上，台上的人拿著稿子站在演講台前，陌生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操場。
背後襲來徐徐微風，陳喃的表情一怔，出現在主席台上演講的人，不是路栩。
一個讓她難以置信的想法冒出來，他是這一屆的理科狀元，如果他考進了蘇大，那他一定會被安排在台上講話。
除非……他沒有考蘇大。
她頭皮發麻，不願意相信。
手機上群裏的消息一聲一聲響著，陳喃的心思全亂了。
點開手機裏的消息，是他們QQ上，不知道誰拉的校群。
孟北鴿：【路栩怎麽去南大了？他不是一直都想考蘇大的嗎？】
她覆上一張照片，照片裏路栩發了個定位：南市大學。
還有一張比耶的照片，他白皙細長的手指出現在照片裏。
換作平常，陳喃一定會很仔細地看這張照片，看他那雙從高一起就讓她特喜歡的手。
可她此時的心思，全停留在了路栩去南大的消息上。
有人也問：【咱們理科狀元不是一直心儀蘇大嗎？怎麽跑去南大了？】
也有人解釋：【你們這就不懂了吧，我路哥早和喜歡的女生說好了，一起考南大，人家目標高三那會兒剛開學就變了，你們消息不行啊。】
……
陳喃看著群裏的消息，指尖一頓，點開路栩的空間，看見了那個定位和照片。
他的那條說說下評論幾乎都是：牛啊牛啊，還真去南市上大學了啊，舍得不去蘇大嗎？
L回複：這有什麽舍不得的，記得來南市找我玩啊。
他考去南大的消息就這樣被他親自坐實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順利的考去蘇大，連她都那麽覺得。
她的思緒淩亂，眼底一下子失去了光亮。
站在嘈雜的人群中，陳喃的眼底覆起一層氤氳，她強撐著抬起頭，背脊卻不自覺地彎了下來。
背後吹來一陣陣涼爽的秋風，她卻覺得這場風格外悶熱，吹得她心煩意亂。
台上的講話還在繼續，像是在提醒她有多麽蠢。
想起那一個夏天，自己不停地去籃球場想要偶遇見到他，都紛紛無功而返，想起自己那麽拚命地考上蘇大，在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的喜悅高興，甚至喜極而泣。
還有很多很多，她許的願望，懇求的心聲，被這陣風吹散了，支離破碎。
陳喃看著手機上他的主頁，眼角濕了。
“原來你想去的大學從來不是蘇大或是南大，而是一個，有她的地方。”
她苦笑，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眼角的一滴淚砸在草坪上。
那些她的妄想和喜歡，在此刻顯得像是一場很好笑的笑話。
新生典禮結束後，陳喃出校，去了附近的一家理發店。
她剪掉了留了整整三年的長發。
回到宿舍的時候，裏邊閑聊的姑娘們見她都一愣。
“陳喃，你怎麽剪頭發了？還有你眼睛怎麽紅紅的啊？”
幾個人紛紛湧上來，見她情緒不對格外關切。
她本來勉強控製好的情緒，在這一刻潰不成軍，她低下頭說不出話，微弱的啜泣哭聲蔓延。
“我沒事，我就是覺得，自己有點傻，有點好笑。”陳喃蒼白地笑著，眼淚卻止不住地掉下來，她不停地擦著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完。
她好像一直都在做那些傻事，什麽都沒有做好。
一個宿舍的女生們都一愣，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連忙給她遞著紙，邊安慰著她邊問她原因。
陳喃隻是不吭聲搖頭，她自己都沒料到自己能哭得那麽狠，少女滾燙的淚水，像是怎麽也洗不淨這些年的心酸和喜歡。
她把藏在枕頭底下的那一頁頁紙揉爛，全部丟進垃圾桶。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努力了也未必會有結果，而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不被給予努力的資格。
她那麽期待考上蘇大，期待能和他一個學校，能見到他，全是癡心妄想。
九月，秋風陣陣，吹過蘇大兩邊的楓葉樹，給葉子染上了亮眼的紅色。
她的眼淚混著那個仲夏結束，消亡。
夏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