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野山參
回到葉家，葉青棠沒有進大屋，而是到旁邊一進簡陋的小院子裏。
她到屋中放好箱子，把身上的髒衣換了下來，又到灶房把熱水燒上，在王家時淋了不少雨，要給身體驅一驅寒氣。
她憑記憶想要翻找合適的藥材，加到水裏做藥浴，頭上的傷口也需要藥重新處理。
但好幾個筐子裏都是空的，原本晾曬收好的藥材全不見了，隻剩下些紅棗蓮子山藥之類的普通幹貨。
她歎息一聲，拉過長凳坐下，自己先前用銀針吊著身體的氣力，此刻也開始失去效用，周身開始加倍疲乏，後腦處的傷口也疼得厲害。
葉青棠不由得想起自己抱回來的那口破木箱子，雖然葉老爹說過不能動，但眼下也顧不得了。
她勉力支起身體回到裏屋，打開箱子拿了一株根須完整品相極佳的老山參，又撿了一些白笈。
從鍋裏舀出熱水，她仔細清洗了頭上傷口，開封了一瓶烈酒忍痛消了毒，才把白芨磨成粉塗在傷處，拿細軟的紗布纏好。
處理好傷口，她搜遍灶房裏的食材，隻找到幾枚雞蛋和一些粳米，還有就要見底了的一點點香油。
葉青棠歎了口氣，好好的山參燉不了雞，多可惜。
這個破舊的小院子，是馬氏沒嫁給葉老爹之前的住處，如今是她一家人的庇護之所，破破爛爛四處漏風，跟旁邊高闊的白磚青瓦大房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家裏什麽也沒有，她如今穿來，自然並不打算繼續苛待自己，吃飽了才好想法子賺錢改善生活。
於是便抓了些紅棗洗淨去核，切下幾片山參，旺火煮沸再轉小火慢煲，打上雞蛋，淋上香油。
等待的時間裏她還揪了些參須和著粳米跟蓮子煮了一鍋蓮參粥。
不多時鍋裏飄出勾人饞舌的藥膳香味，這老山參果然勁道，藥香醇厚濃鬱，不覺一絲苦味反而飄出陣陣絲甜，光是聞著都叫人舒服不少。
葉青棠見火候差不多，上前掀了蓋子，勻勻撒上細鹽、碎蔥跟芫荽，盛出來配上帶著荷香的蓮參粥，坐在桌前吃得極香。
許是香味飄得遠了，原本清淨的小院子，搖晃的木門哐啷一聲被人推得撞到牆壁又彈了回來，碾出吱吱呀呀的鏽鐵摩擦朽木的聲響。
跑近屋裏的婦人手裏抱著一個孩子，看到原本應該待在王家的葉青棠正端著碗喝湯，一時悲喜交加，竟連懷裏的孩子都忘了放下來。
“青棠，你真的回來了？”馬氏喃喃地說道，抱著的孩子掙紮下地，她手一空不知該往哪兒放才好。
“阿姐——！”六歲左右的孩子一落地揪朝她奔來，小步子頓頓頓的還怪可愛的，隻是麵色蒼白無血色，看著十分羸弱。
葉青棠不自覺伸手接住了他，把碗裏的粳米粥喂給了他一點，又重新盛了小碗湯，讓弟弟坐在旁邊一塊兒喝。
馬氏仍舊愣在院子裏，聞到空氣中的藥香味，她眼中回過一絲光亮，隨即又湮滅在絕望中，“你哪兒來的藥？是、是箱子裏的麽，好……好極……不、不是，這怎麽可以？要是那家人來了，我們拿什麽給人家啊！”
馬氏說完仿佛周身力氣都被人抽走，癱坐在地上想笑又想哭，半晌望著灶房裏一塊兒喝湯吃粥的姐弟兩個，似乎找回了支撐的理由。
她扶著牆壁掙紮幾下才站起來，咬牙恨恨到：“吃便吃了，還能喝了咱的血不曾！要是他們來人，你帶著言安走，我、我、我……”馬氏半天我不出個什麽，她心裏還是驚怕，隻得停了話頭，不語垂淚。
葉青棠抬頭看向馬氏，村裏都說馬氏不是人，把持了家產讓姐弟兩個受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除了隔壁那間大屋子哪裏還有什麽家財，葉老爹在世時，掙的錢還兼養著二叔三叔一大家子，甚至大屋的房契後來也過在兄弟名下，加上賒欠墊付出去的藥錢銀兩，早就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說出去都無人相信！
他過世後馬氏因為早年想好好照顧姐弟兩個，沒有再育有孩子，早就被趕了出來，如今為著小言安生了病，沒有銀子買藥，葉老爹又留下遺言不可動箱子裏的東西，隻得把葉青棠嫁了去換十兩銀子。
葉青棠即便對葉老爹執意為善不顧家人的舉動非常不滿，也於事無補了，葉家大房已經落到這樣的境地，如今也隻有他們自己支棱起來，才能過得上好日子。
她看弟弟乖乖喝完湯，舔著小嘴意猶未盡，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說道：“這湯不能多喝，身體得慢慢調養才成，明日咱們再煲。”
小言安兩眼亮晶晶：“阿姐，明日還能喝嗎，粥也能吃嗎？”他可太喜歡姐姐煮的湯和粥了，一口一口吃得幹幹淨淨，一點兒也不剩，真的是比野菜窩窩好吃好多好多倍。
“嗯，可以，明日阿姐再給你做。”葉青棠摸著小言安頭頂的軟發，弟弟六歲，但因為生了病身子弱，且吃不飽缺營養的緣故，身形瘦小，好似個蘿卜頭。
她說完又向著馬氏，“阿娘你不必擔心，阿爹這藥言安用得上，咱們總得先緊著跟前的活人，總不能為著一句話無止境地幹耗下去，若是人真的找來了，再另想辦法吧。”
馬氏性格柔軟，從前聽丈夫的，丈夫沒了就沒了主心骨，隻知道遵著他留下的話辦，眼看著孩子受罪，也暗自怪過恨過，最後總沒有勇氣真的違背葉老爹臨走前留下的話。
如今見大女把話挑明了，她心裏也頓時輕鬆了，是啊，有什麽比眼前的人命更重要呢，那山參雖說是當家的費心費力用了許多藥材泡製過的，但一直也不見人來取，說不定是不要了呢，她站直身體抹了把淚，取下牆上的竹籃挽在手上，要去尋些野菜做今夜的晚飯。
“是我糊塗了，早該拿出來給言安的，叫你們跟著我受苦了……”
“阿娘不哭，我和阿姐隻揪一點點須須，阿爹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小言安來到馬氏跟前，仰著頭抓著她的衣擺搖，他才出生便沒了母親，後來是馬氏從小帶大，情分極深。
葉青棠見兩人都仍舊不安，也上前安撫道：“好啦，我說沒事就會沒事的，放心吧，待會兒咱們一道上山，剛剛落了雨，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菌子，晚上就能做菌湯喝了。”
說完也拿了個竹筐背好，一家三人手牽著手準備出門，小言安掛在中間，樂得咯咯咯笑個不停。
還沒等他們走到門口，外頭就傳來一陣高聲叫罵。
“好啊！能耐了你，全村的人都在說你威風得很呐，一個人幹幹淨淨退了王家的親！”
“你有骨氣倒是別回來吃娘家的、用娘家的啊，還有心思喝湯吃藥，這麽濃的藥氣，你要是敢偷家裏的半點藥材，看我不斷了你的手、撕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