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不會任由你離開我的
雁回陡然間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一時間有點消化不過來。待她好不容易將這些信息全都吸收掉之後,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忽然湧上了雁回的心頭,雁回一個激靈,一巴掌拍掉了天曜還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
“你……難道是要拿回那塊護心鱗?”雁回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取了這玩意兒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她怕死,她還沒瀟灑肆意地活夠呢。
天曜慢慢收了手,抬頭望雁回:“沒了護心鱗,你壽命不過十日。”
雁回目露驚駭,又蹬蹬地退了兩步。
天曜見她驚嚇成如此模樣,嘴角牽動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毫無察覺的弧度,但這弧度很快就徹底消失:“於我而言,護心鱗不過鱗甲一片,給你也無妨,但是……”
聽到但是這兩個字,雁回臉色就沒辦法好起來:“你想借此威脅我,讓我陪你去尋找那些被分別封印在四方的肢體?誰知道素影真人將你肢解成了幾塊啊……這要找,得找到何年何月去……”
“隻剩下三個地方了。”天曜道,“當年素影成五行封印,以木囚我魂魄,以水困我龍骨,以火灼我龍筋,以土封我龍角,以金縛我龍心。十餘年前,巨木被焚,我魂魄自巨木中逃出,於茫茫世間漂流,終是有幸覓得龍骨氣息,這才停於此山村之中,入得這彌留之際的幼兒身體,這十餘年間,我日日皆在尋求取回龍骨的方法,然而卻未有所得,隻因那封印需得我自身龍血方能破解。”
雁回明了,若是按照素影真人的算計來說的話,這理當是個死封印才對,因為肢解了天曜,他怎麽可能再爬出來給自己解開封印。若不是他的護心鱗入得她身體,伴隨著她長大,改變了她體質,天曜就算魂魄跑出來了附上了人身,理當也是破不了其他封印的。畢竟……沒血啊。
雁回斟酌了一會兒:“可你看,你的龍骨也找回來了,你捂個一段時間,身體裏不就有龍的氣息了嗎?然後血慢慢地不也就變成龍血了嗎?你可以自給自足的,我相信你。”
“你所言之事確實可能,然則此事卻並非一朝一夕能有所成。”天曜目光落在墳前兩朵小白花上,他們談話也沒有多久,但這花卻已有了頹靡之勢,“而我沒有時間。”
天曜輕觸花瓣,聲色微沉,“我在此破開龍骨封印,素影不會一無所知。而在我完全找回身體之前,不會是素影的對手。若被她發現,我隻能再次任她宰割。”
雁回咽了口唾沫。這個詞用得真好,素影對他,當真是宰割啊,一分假都不摻的……
但是要她幫他找其他的身體,等於讓她幫一個妖怪,還是一個和素影真人作對的妖怪……
雁回搖頭:“這忙我不能幫。”
天曜抬頭看她,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雁回撓了撓頭:“你也別怪我見死不救。隻是你看看咱倆這情況,我確實也沒法救你。
這第一吧,我雖然被辰星山驅逐,但我依舊是個修仙者,以後還是要靠揭榜除妖拿酬金過日子的。幫助你就等於是完全背棄修道之義,我可是從此就會像妖怪一樣被所有修仙者追殺的。想遠一點,若是我幫你找回了所有的身體,那時候,即便你把護心鱗賞給我,我也已經成了一個背叛了修道界的人,是再入不得中原大地了,而身為修仙者,我更是去不了妖族那方。左右為難,更是難堪。”
“這第二吧,素影真人對你所作所為委實過分,我身為一個修仙者聽了也是心驚,然而現今這大環境……仙妖之間勢同水火。素影真人是那麽大門派的掌門,你又是聽起來那麽厲害的大妖怪,哪個修道者知道你的身份不懼怕,一怕就想除掉你,正巧了素影真人真還就除了你……所以,即便素影真人當年對你那般狠心毒辣,但依我看,就算這事兒傳出去,指不定還有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為素影真人拍手叫好呢……”
天曜沉默。
“還有這第三。”雁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雖然托你的福,讓我活到今天,但你解個封印就要捅我一刀的事兒,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承受的。我覺得我們還是就此別過比較好。當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會就這樣放我走的,所以,來吧。”雁回手上撚決,“打一架。你輸了就不會對我的離開感到那麽不甘心了。”
天曜看了雁回許久,並沒有動,隻道:“你還是喝醉的時候說話比較可愛。”
“謝謝,有時候我也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像喝醉時那樣無所畏懼,但能醉生夢死的時候太少,人總是要活得清醒現實一些的。”雁回見天曜確實沒動作,便也收了招式,看了看手腕上的紅點,撇撇嘴,打算直接走人,“你這事是我懦弱無能不敢麵對,我給自己下的這血誓,以後日日心絞痛就當給自己的懲罰了,咱們就就此別過吧。我還有別的事要查。”
“若我說……”天曜在雁回身後開口,聲音雖然依舊不緊不慢,但卻比方才更多了幾分冷意,“若我死了,護心鱗便從此失效,你又待如何?”
雁回腳步一頓,她思量了一瞬,微微側過了頭:“你現在,當真能控製自己的生死嗎?”
“依你方才所言,素影真人之所以封印你而不殺你,便是想留你一命保龍鱗鎧甲法力不散。如今雖然你魂魄逃了出來,龍骨也取了出來,但你應該也還沒有‘死’的權利……吧?”
隨著雁回的言語,天曜的嘴角越繃越緊,眸中神色也越發冷凝。是啊,素影不允許他死,所以這些年,每逢月圓之夜,他都要承受著魂魄撕裂之苦,狼狽不堪、生不如死地活著,卑微得連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利都沒有。他隻有在看不見希望的黑暗裏,獨自忍受著無盡的恥辱、悔恨,還有這非人的疼痛,苟延殘喘地等待不知什麽時候會到來的黎明。
他沒有放棄的資格,所以隻有破釜沉舟,堅持下去,直到找全自己的身體,然後……
殺了素影。這些年,這份恨意一直支撐著他,也在撕裂著他。因為這份恨意是如此的強大,幾乎成了他不變成一個“行屍走肉”的唯一理由。而同時,這份強大的恨意,他除了壓抑、壓抑、壓抑,根本就無處發泄,因為他完全看不到恢複自己身體的一絲希望。十年如一日的,他就這樣在期待和絕望當中活著,活得混沌不堪。
而這時,雁回卻出現了。帶著他的護心鱗,帶著一具擁有“龍血”的身體,就這樣從天而降,落到他的世界裏。可想而知,雁回帶給他的是多麽有力的衝擊。她是他手中的浮木,也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拽住了她。而她卻說……想走?若是想走,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他麵前,而一旦出現了……
“你沒有去死的權利吧?”
雁回又問了一遍,她細細地將天曜的神色打量了一通,然後確信地點了點頭:“如此,我便走了,你多保重。”
天曜看著雁回的背影,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裳:“幾個月前我去村外之時,偶然聽見江湖傳聞,素影真人尋到了她愛人的轉世。”
雁回知道自己不應該聽天曜廢話了,但還是忍不住豎了耳朵。雁回想起幾月之前在辰星山大會之上看到的那個冷麵仙子,她身邊確實是跟了一個凡人書生,素影將那書生看得緊,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也隻有在和書生說話的時候會變得溫和幾分。轉世之說雖然玄妙,但拋開前世因果,反正素影真人現在理當是喜歡著那個凡人的沒有錯。
“她尋了那麽多年,終於還是找到了那人,這一次,想來是不會再這般容易放任她愛人死去。”天曜聲色寒涼,“若我沒想錯,她如今也是在滿天下尋找當年遺失的那片護心鱗吧。”
雁回腳步再次頓住,不用天曜再說什麽,她一瞬間就明了他的心意。於是雁回瞪著眼轉頭望天曜,不敢置信地問:“你竟要出賣我!”
“談何出賣。”天曜向雁回靠近,“我們本是一根繩上的蚱蜢。要賣,我也隻是將自己賣了。”反正他的情況也不能更壞。
天曜勾了勾唇角:“拖上你墊背,也不錯。”
雁回恨得牙癢,五指握成拳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半晌之後,雁回心一狠:“我就不幫!你去找你前情人告發我,然後咱倆一起同歸於盡吧!”言罷,雁回隨手折了一截樹枝,扔在空中,手中結印,徑直將樹枝當作劍,禦劍而起,飛向天際。
天曜走了幾步,看著雁回飛遠的方向,眸光微動。他知道這姑娘行事容易衝動,腦子總是想得與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得了這麽個結果倒也在他預料之中。他也不急,隻看著空中雁回留下的痕跡慢慢跟了上去。他種在雁回身上的尋蹤覓跡的咒術雖然小,但卻也不好除呢……想擺脫掉他,也不是個容易的事。
雁回法術恢複之後禦劍而行,不過片刻便離開了那銅鑼山裏的小山村。但到底是身體未完全恢複,飛了一會兒她便累了,在銅鑼山腳小河旁邊撿了個地方坐下。方才給天曜的話雖然是那樣放了,但雁回想了一會兒,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萬一這妖龍還真是想不開真去給素影真人告發了呢……那依著那妖龍口中的素影真人的作風,還不得直接把她心挖了來取護心鱗啊!
雁回咽了口唾沫,揉了揉感覺涼颼颼的胸膛。要不還是回去和那妖龍打打商量吧……
雁回如此想著,但卻一直沒有拿定主意,想來想去,天便也慢慢黑了,雁回索性隨手撈了兩條魚,撿了柴,在河邊生了火烤魚吃,一邊烤一邊還在琢磨。然而當她手裏兩條魚烤好的時候,旁邊忽然坐下來一人。一句話沒說,半點也不客氣地拿了雁回手上的烤魚便吃了起來。
雁回一愣,轉頭:“你怎麽跟到這裏的!”
來人不是天曜又是誰。
天曜顯然是餓了,並沒有搭理雁回,吃了一會兒,直到雁回動手搶他手裏的魚,天曜才側身一躲,瞥了雁回一眼,道:“走來的。”
雁回這才想起,天曜給她下的跟蹤行蹤的咒術她還沒解呢。然而一轉念,雁回又驚呆了。
雖說她今天禦劍的時間不長,速度也不快,但好歹也是用飛的啊,這家夥居然用走的也能趕上她……真是堅持……雁回揉了揉眉心:“我不會幫你的,現在這情況我還沒跟你說清楚嗎?”
“說清楚了。”天曜一邊慢慢吃著魚,一邊道,“但是……”他到底是抽空瞅了一眼雁回,火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他冷淡的語氣中帶著點不經意的自諷:“除了跟著你,我還能去哪兒?”
其實他這句話說得流氓又無賴,但雁回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一時竟有幾分說不出話來。
無言地望了天曜一會兒,雁回看著他這張漂亮的臉實在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一聲,其實本來衝著這張臉,若有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能幫也就幫了,但奈何偏偏是個這麽燙手的山芋……
雁回憂鬱地拿了魚也開始啃,啃了半晌,吃飽了肚子,雁回才咂吧了兩下嘴,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跟著吧,反正我是不會用斷送下半生的方式來幫你的。”
天曜不說話,就像沒有聽到雁回這句話一樣。
晚上雁回在河邊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撿了塊平點的地躺下了。根本當天曜這個人不存在一樣,隻是睡覺前,她還是忍不住悄悄睜了隻眼睛,偷偷打量天曜。本望著天邊月色的天曜倏爾目光一轉,精準地擒住了雁回偷窺的目光。
雁回有些尷尬,咳了兩聲,背過身子,調整了一番姿勢,裝模作樣地睡覺。
然而今天知道了這麽多事,天曜的目光又一轉不轉地在背後盯著她,雁回哪有那麽容易睡得著的。她保持著一個姿勢靜靜躺了一會兒,卻不承想,竟是她先聽到了背後天曜呼哧呼哧變得均勻的呼吸聲。
他居然還比她更有心情睡覺嗎?雁回心裏的情緒有幾分微妙。
她轉了身子,本想趁著天曜睡著,正大光明地盯著他看的。但沒想到她一翻身,轉過來看到的卻是天曜猛然睜開的雙眼。
他雙眸擒住雁回,雖然像往常一樣保持著淡漠與冷靜,但目光卻不肯放開她哪怕半分,將她每個細微的動作都收入眼中。
雁回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直接躺著問他:“你是怕我跑了嗎?”
天曜也絲毫不避諱:“沒錯。”
“可就算你這樣盯我一夜,明天早上我還是得禦劍走的。”
“我再找到你就是了。”
“……”
雁回覺得自己蠻可悲的,在說書人口中,這樣的話向來都是霸道帝王對自己深愛的姑娘所說的話,然而到了她這裏,從天曜嘴裏冒出這句話來,雁回隻覺得猶如被厲鬼纏身了一樣頭疼。
她咬了咬牙,索性坐了起來打算和他好好談談人生:“我覺得你這樣纏著我很沒道理。”
天曜抱著手,聽她說。
“你看,我現在法力恢複了,而你隻找到龍骨,沒有法力,從根本上來說,你是打不過我的,我不想幫你的話,你也強迫不了我。”
“再來,就算咱們退一萬步來講,即便你能像這次取龍骨一樣強迫我,但那又怎樣呢,你仔細回憶一下,想想那天我們取龍骨的狼狽模樣,是不是因為你沒將事情給我說清楚而我又不配合才鬧騰出來的。所以你得明白,如果我不是誠心幫你的話,就會變成你的累贅、拖累甚至攪屎棍。還不如你自己辦來得痛快。”
天曜聽罷,道:“說完了?”
雁回點了點頭,充滿期待地盯著他:“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聽出了什麽感悟……”
天曜也點頭,並快速簡潔地給出了回答:“廢話很多。”
“別動甩掉我的心思,我不會任由你離開我的。”天曜道,“睡吧。”
雁回一邊扼腕,一邊用內息在體內運轉著,打算強行衝破天曜給她下的追蹤咒。衝了一會兒,雁回隻恨自己前段時間貪吃太多饅頭,雖是個小咒術,但被種得太多太深,這一時半會兒的,她還真拿這咒術沒辦法了……
此念未落,遠處樹林一陣鳥飛,撲騰著翅膀的聲音在夜裏傳了老遠。
雁回耳朵一動,望向鳥兒飛起的那方。她回頭望向天曜,兩人的目光均是一凝。
雁回道:“這下可是真睡不了了。”她沉了眸色,“妖氣升騰,麻煩了。”
天曜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裳:“是衝著我來的。”
雁回挑眉:“來接你的?”
天曜嗤笑了一聲:“誰會來接我?不過是一群被吸引過來的妖怪罷了。”
“吸引?”
“我現今凡人之體卻身懷龍骨,於偷入中原的妖怪而言,我可是他們提升修為的一頓大餐。”他說著,神色不見半分驚慌。
“你也是可憐……修仙的要殺你,現在連妖怪也要吃你了。”一旁的雁回開始一邊往火上蓋土,一邊道:“你尋找其他身體之前,先尋個物什將周身氣息掩住吧,省得回頭好不容易找到了龍骨,卻拿去便宜喂同類了。”雁回將土踩實了些,直到一點煙都沒有冒出來時,她背一弓往小河裏走,“鳥都驚飛了可見來得有點多,我傷還沒好,就先撤了。你保重吧。”
雁回下了河,旁邊的人也跟著她一起下了河,一陣稀裏嘩啦的水聲後,雁回盯著身邊的天曜:“你別跟著我。”
天曜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學著她逆水往上走了兩步,然後點頭:“水能掩去氣息,逆水而行雖然慢些,卻能誤導前來追蹤的人往下遊而去。”他讚賞道,“逃命還算有點本事。”
雁回一邊逆流而上一邊氣道:“說了不要跟著我。他們那麽遠都能衝著你找到這裏來,水還能掩蓋得了你的氣息?沒人告訴過你不要隨便拖累別人嗎!離我遠點啊。”
天曜往遠處眺望了一眼,轉頭問雁回:“閉氣能閉多久?”
雁回下意識就回答了:“調個內息能閉一個時辰……”
“那你先把內息調下。”
雁回皺眉,望了望遠方:“來得這麽快?我剛才看鳥飛還挺遠的啊。”
“調好了嗎?”
“……你能不能不要選擇性地忽視掉我的話!”
“不能。”
天曜話音一落,便再不管雁回準沒準備好,一伸手摁住她的腦袋徑直將她摁進了河水當中,此處正好水比較深,在靠近岸邊的河底處,許是有大石頭被衝走過,那處正好有個坑,坑裏有些許穩固的石頭,天曜抓住一塊,穩住身型,保證他們不被河水衝走。
深夜,在岸上看河水,裏麵是一片漆黑,然而從水裏麵往外看卻是清明得很。月亮星星,除了被水波拉皺了以外,都還能看得清楚。
天曜抓著雁回,將她禁錮在懷裏,是一種保護的姿態,但卻並沒有保護的意思,他隻是怕雁回不安分,手腳亂動,攪出動靜。
雁回也能體會出天曜的意思,因為……天曜實在把她四肢禁錮得太緊了。
雁回想動動手臂,讓天曜稍稍鬆一些,然而便在這時,一個巨大的影子靠近了河邊,雁回在河裏能清楚地看見,那是個長著巨大水牛角的妖怪。
它腦袋湊了下來,雁回以為它看見他們了,身中法力起了戒備之勢,天曜像是能通曉她心意一樣,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帶著她在水裏微微轉了個弧度,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雁回瞬間明了,天曜是在告訴她,穩住。
天曜還是個少年的身體,肩膀免不了單薄,但在牛頭還在不斷地往水麵探的時候,雁回琢磨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妖怪的感覺。
她收斂掌中法力,隨著天曜一同在河底貼著躲藏著。
牛頭貼到了水麵,若是它將腦袋放進水裏,就很容易能看見他們了,然而,他卻在長長的嘴挨到水麵後,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水,然後抬起頭,走掉了。緊接著,跟著那巨牛妖的身後,有四五個妖怪的影子都路過了河邊。然後很久沒有黑影再靠近。
雁回心頭長舒一口氣。
看剛才那個牛頭的大小,想來是個體型巨大的妖怪,身後還跟了四五個小妖,應該是個偷渡來的妖怪頭子,她現在受了傷,渾身上下別說鐵劍了,連個鐵做的武器都沒有,若當真和他們對上了,那還真是個麻煩事。
她腦袋在天曜下巴上頂了一下,示意天曜可以看著時間上去了。然而天曜卻沒動。
隔一會兒,在水麵忽然又暗了下來,這次卻不是一個妖怪埋頭到岸邊喝水,而是整個平坦的河岸邊都黑了下來!
這黑壓壓的一片將雁回看得都要驚呆了。
這是……天曜這是把這片偷入中原的妖怪都吸引過來了吧!這個香餑餑真是香飄十裏啊!雁回一時還挺感謝自己今天離開了銅鑼山的小山村的。要不然這麽一網都打不淨的妖怪要是衝到了村子裏,不知又得嚇死多少個村民了。
雁回下意識地往天曜懷裏縮了縮,讓他把自己擋得更嚴實一些。天曜看了懷裏縮頭縮腦的雁回一眼,嘴角動了動,也沒有其他動作。
岸上的妖怪們尋了一會兒沒見著人影,便一個接一個地往下遊走了,沒一會兒,大部隊便離開得差不多了。
岸邊的黑影變得稀稀拉拉起來,在離雁回他們最近的地方也就隻剩下一隻妖怪還在上麵探頭探腦地搜尋氣味。兩人在河裏目光緊緊地盯著它。終於當妖怪打算跟隨大部隊離開時,忽然間,天曜在河底抓住的石頭猛地一鬆,一串氣泡咕咚咚地往水麵上冒去。
天曜迅速地在河底找了另一個著力點穩住身型,但已經來不及阻攔冒上水麵的氣泡。冒上去的氣泡伴隨著極細小的“啵啵”兩聲,消失在了水麵。非常地輕,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般是看不出來的,然而那妖怪卻動了動耳朵,他望向冒出氣泡的水麵,眯了眼睛,然後探過頭來,離水麵越來越近。
天曜抓了雁回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寫了四個字“一擊斃命”。說得倒簡單。雁回掌心出了點汗。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動作又不能太大,用的法力又不能太多,還不能讓妖怪的死驚動前麵的大部隊,最後還得是在水裏憋著氣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雁回一琢磨,給天曜掌心畫了個傳音入密的符,告訴他:“這事兒有難度,要是搞砸了我就直接反手打暈你然後交你出去邀功保命,我現在先和你說一聲,免得你回頭說我陰你不講道義。”
天曜輕輕回了一句,“告訴了我便算是講了道義?”
“至少我給你講了。”
不等天曜回話了,雁回掌中悄悄凝聚起了法力,熱力慢慢在她周身聚攏。
天曜隻覺懷裏的人越來越熱,越來越燙,他卻沒有放手,反而將雁回抱得更緊了一些。他喜歡這樣滾燙的感覺。他本是五行為火的龍,他的身體本應該是像這個姑娘一樣燙得炙手的溫度,然而現在,他卻日日都如墜冰窖,活得狼狽不堪。隻有抱著這個姑娘,喝著她的血的時候,他才有片刻輕鬆,才能感覺活著原來可以不那麽痛苦。
天曜心裏清楚,對現在的他來說,雁回是他唯一的藥,也是讓他上癮的毒。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離不得她。便在他念頭轉換之間,雁回手中熱力徑直化為一道利箭,徑直向已將腦袋探入水裏的妖怪眉心而去,法力沒入妖怪眉心,力道卻控製得剛好,射穿了他的眉心,但卻沒有氣力破開他的後腦勺。
妖怪睜著雙目,身形一僵,“咕咚”一身掉進了河裏,聲響全無。妖怪的屍體順著河水慢慢衝走。
雁回收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若不是情況必要,她其實是不願意下殺手的。
“法術太消耗元氣了。”雁回傳音給天曜,“我憋不了多久了。”
“再忍忍。”
雁回臉色慢慢變紅:“痛能忍,這真不是我說忍就能忍的,你放開我,讓我上去喘口氣,我會小心不讓前麵走的妖怪發現的。”
“你剛動了殺手,不能上去。”
雁回實在是憋不住了,腦袋開始發脹,滿臉漲得通紅,四肢也漸漸變得無力,再這樣下去,她妖怪是躲過了,但恐怕也真的憋死了。
雁回拍了拍天曜的手,讓他放開。天曜不為所動,雁回直接開始掰天曜的手指。然而她還沒掰開兩根,天曜倏爾放了雁回的腰,將她後腦勺一摁,雁回腦袋被迫往前,然後她的唇就觸到了天曜柔軟的唇。
毫無防備。雁回大驚,在水中瞪大了雙眼。
天曜絲毫不與雁回客氣,封住她的嘴,舌頭撬開她的唇齒,一口氣渡了進去。像是怕她不夠,又長長地渡了口氣。
這……這已經算是第二次了吧!
雁回推開天曜的腦袋。天曜盯著她,借著剛才雁回那個還沒散去的傳音入密術對她道,“再撐一刻。”說得如此冰冷無情,活像他剛才沒有做非禮大姑娘的事情一樣……
好吧,雖然從他的角度來說,他確實不是在非禮……
但是!
雁回扼腕,如果說上次月圓之夜在天曜神誌不清的情況下,他和她嘴唇相觸是在“撕咬”的話,那這次當真是在……接觸了啊。這個妖龍說著討厭被人觸碰,討厭和人靠近,但看他所作所為,根本不像是那麽回事啊!這柔軟的唇瓣還有舌頭……娘的,她又被占便宜了啊!
雁回內心戲正鬧得精彩,岸上的妖怪卻忽然有了異動。
本來離開的大部隊不知道為何開始慢慢地又往上遊這方尋了過來,天曜根本無心揣摩雁回的心思,隻冷眼看著河麵,然後皺了眉頭。他目光在河水中靜靜搜尋了一番,然後沉了臉色。
是血腥味啊……死掉的妖怪的血腥味到底是沒有逃過這些家夥過分敏銳的嗅覺。
天曜抖了抖雁回,將她從失神中抖了回來:“你可以上去呼吸了。”
腦海裏響起了這句話,雁回抬頭一看,然後肅了臉色:大事不好了呀……
雁回往身體裏探了探自己的內息,估摸了一番所有能聚集起來的力量,然後手一伸,徑直將天曜反抱住,天曜眉梢一挑,想起了雁回剛才那句將他打暈了拿去邀功保命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雁回便道:“怕就閉上眼睛。”
天曜覺得好笑:“你在和我說話?”
雁回歪著嘴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平時沒事,被逼到絕路的我,動起手來可是很嚇人的哦。”
雁回在心裏算計著,跟過來的這些妖怪基本都是還沒有完全化成人形的,法力都不會很強,但勝在數量龐大,而她現在氣虛,不能久戰,也施不了大法術,可勝在敵明我暗,隻要找準機會,出其不意,拚一拚還是能順利逃脫的。
“準備了啊,我要出水了。”
雁回一手將天曜抱緊。
天曜空閑下來的雙手在水中放了一會兒,然後便自然而然地抱住了雁回的後背。
上次像這樣擁抱別人是什麽時候?在天曜的記憶裏,素影幾乎不允許天曜觸碰她,當時他隻以為素影不喜被人觸碰,她是天邊的月,本就不該被人觸碰。唯一的那一次擁抱,是素影離開他回廣寒門之前,反複叮囑他:“十日後,你定要來廣寒門娶我。”他當時滿心愛意,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一下,當時素影沒有拒絕。那個時候,便是上一次,他這樣擁抱人的時候。
像是擁住了滿懷的清霜,寒意刺骨,他以為可以用一生的時間慢慢溫暖她,結果沒想到,他的一腔熱血,全都灑給了漫天大雪。他那些炙熱的情緒,從頭到尾,隻燃燒了他自己一人而已。
“要上去咯。”
腦海中雁回的聲音將他喚回了神。天曜不經意地收緊了雙手——好溫暖。這個身體,溫暖得燙人心口。
雁回腳下蓄力,如同離弦的箭,猛地一下自河底射出,破開水麵,掌中聚氣“唰”地在空中轉了個圈,手中法力滌**而出,將周遭一圈尚未反應過來的妖怪擊倒了一大片。
妖怪們一陣哀嚎。雁回反手一轉,隨手吸了把落在地上的妖怪的劍過來,隨即淩空一舞,禦劍而上,然而便在她即將飛走之際,一個鐵鏈鉤猛地甩上了天,勾住雁回的腿。
雁回被拉得往下一沉,禦劍也飛不走了。便是這麽一瞬間耽擱的工夫,已經有下麵的妖怪要順著鐵鏈往上爬了。
天曜幹脆利落道:“砍斷腿。”
雁回眼睛都要嚇凸出來了:“你倒是瞎大方!出的什麽餿主意!”她一邊說著一邊一揮手,砍斷了腳上鐵鏈,然而鐵鉤卻已經剜進她的小腿裏,一時拔不出來。
此時此刻雁回也沒工夫叫痛,再次起勢要禦劍走,然而妖怪們哪能如此輕易地放他們走。
下方斜裏又是一道鐵鉤扔了過來,這次是徑直對準了雁回的腦袋,天曜目光一凝,手邊別無他物,隻在餘光當中但見雁回頸項前係著的碎寒玉在晃**,他當即沒有猶豫,手一抬,徑直拽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在雁回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天曜將它當作暗器一樣扔了出去,正中那揮舞鐵鉤的妖怪眼睛。
妖怪一聲慘叫,痛得滿地打滾,那一直幹擾他們的鐵鉤終於不見。
天曜催促:“走。”
雁回愕然,不敢置信:“你做了什麽!”她禦劍一歪,竟是打算下去撿那碎玉。
天曜眉頭皺得死緊,嗬斥出聲:“找死嗎!”
下方妖怪嘶吼不斷,有方才被雁回擊中的鳥妖,開始慢慢張開翅膀。
雁回看了碎玉一眼,最後隻得一咬牙,向著遠方飛速而去。
夜風呼嘯吹亂了她的頭發,雁回對天曜萬分惱怒,然而在憤怒的背後卻是一陣又一陣的無奈襲上心頭。她以為自己能偷偷留一點下來當作卑微的念想的,但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原來,這世間不屬於她的東西,始終都不會是她的,那些偷來的,撿來的,始終會在某個神奇的地方,從她生命裏徹底消失……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注定。
一路不分方向地急行,直到雁回感覺內裏空虛,連禦劍也開始搖搖欲墜的時候她才不得不停下來。而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讓自己穩穩落地的力氣了:“自己護好頭!”她喊著,一點沒減速地紮進了樹叢之中。
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後,才被一棵大樹攔下,然後從樹上一層層地摔了下來。
天曜要重一些,先“啪嘰”一下摔在地上,還不等他爬起,雁回又“啪嘰”一下砸在了天曜的肚子上,將他重新砸得躺了回去。
那把搶來的妖怪的劍則“唰”的一聲,插在了兩人身邊的土地裏。
林中鳥兒被雁回二人驚起,飛向天際,樹林中各種動物的叫聲一層接一層,不絕於耳。
雁回便隨著這些慌亂的動物叫聲趴在天曜身上笑了出來。她好似笑得萬般開心,從天曜身上翻下去,躺在地上雁回還在笑。適時天已近黎明,天邊有微末的光芒破開了黑暗。
看見天快亮了,林中動物的聲音慢慢歇了下去,雁回的笑聲便也慢慢平息。她望著天,好半晌沒說話。
最後卻是天曜主動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說要將我打暈了交出去邀功保命嗎?”
“我應該把你交出去的。”雁回這話說得低沉且略帶冷意,倒不像是在開玩笑。
天曜轉頭看了一眼她的側臉。雁回卻不任由他看,坐起身來,蜷了膝蓋,捏住還殘留在小腿裏的鐵鉤後端,她咬了咬牙,意圖將鐵鉤直接拔出來。
看見她的動作,天曜眉頭一皺,立即翻身坐起:“不行。”他打開了雁回握住鐵鉤的手,“這鉤有倒刺,你是想把整塊肉都撕下來嗎?”
雁回抬頭看他:“大方的人還在意這些細節,剛才不是讓我把腿砍斷嗎?”
“知道你不會砍。”天曜瞥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將落在一旁的劍撿了過來,“趴下,我幫你取。”在這種事情上雁回倒也幹脆,徑直趴在地上也不看天曜一眼,任由他拿著把劍在她小腿上比畫。
撕開雁回的褲腳,天曜看見被鐵鉤鉤住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了,天曜目光一轉,看著趴在地上的雁回頭也沒回一副任由他折騰的模樣,他垂了眼眸,下手極輕。
其實,是有愧疚的。這個女孩並不欠他什麽,她與二十年前的事情也根本無關。但隻因為她出現了,所以他便要將她纏住,幾次把她拖進危險之中。做這樣的事,他也是有愧疚的。
隻是如今這份愧疚遠不足以動搖他的決心,不足以讓他放下他的“自私”,他自己也想擺脫掉這種狼狽苟活的境況。所以即便讓雁回痛,那他也隻能冷眼在旁邊看著,即便讓雁回傷,他也不能放手讓她走。因為他也是在這世事浮沉當中掙紮偷生的……卑微者。
劍下輕刺,巧勁一挑,隻聽雁回忍痛的一聲悶哼,那鐵鉤便被天曜挑了出來。
雁回回頭一看,天曜將那混著血絲的鐵鉤扔到了一邊,道:“傷口不深,且沒傷到筋骨,沒有大礙。”他退到一邊,想去摘片樹葉擦手。
雁回卻一聲嗬:“站住。”
天曜轉頭看她,雁回蹭了兩下,坐到天曜身邊,然後一下撕了天曜的衣擺,扯出布條給自己小腿包紮起來。
天曜眉梢微動:“你便不說一聲,就如此扯人衣擺?”
“你不說一聲就對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雁回抬頭嫌棄地瞟了他一眼,“沒見得我訓你啊。”
確實也是。
天曜便不再吭聲,轉身摘了幾片樹葉,又扯了幾個果子,回來遞給雁回:“再趕些路,待得靠近城鎮,妖怪們便不會如此猖狂了。”
雁回接了果子,飛快地啃完一個:“嗯,走吧。”
她撐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卻見身邊沒人跟來,雁回轉頭一看,天曜隻在身後看著她:“禦劍術呢?”
雁回翻了個白眼:“如果還能禦劍,我們會從上麵摔下來嗎?你以為我不會直接趕到城鎮裏麵去啊。”雁回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內息耗完了,先找個靠近城鎮的地方歇歇,調理調理氣息吧。”
雁回有點愣神。
天曜側頭看她:“你這樣瘸著腿磨著走,趕到明天也走不出幾裏路。上來。”
雁回一琢磨,覺得他說得在理,而且他主動提出要背她,有便宜為什麽不占。雁回當即一蹦躂,跳上了天曜的背:“你要敢把我摔了我可是會發脾氣的啊。”
天曜懶得搭理她的閑話,背了她便往前走。
天曜的肩還不夠寬厚,但趴在上麵不知為何雁回還覺得蠻踏實的,或許是他走路沉穩,每一步都踏得正,不偏不倚,若他隻是個普通少年,若他再長大幾歲,應該是個傳統意義上很可靠的男人吧……雁回腦袋搭在天曜肩頭上,眼睛隨著他步伐的頻率開始一眨一眨地要閉上。
適時天曜剛走上一個山頭,晨光破曉,雁回半夢半醒之間恍似看見了許多年前,淩霄帶她回辰星山的模樣。她也是這樣趕了一夜的路,困得連走路都在打偏,但她害怕耽擱師父的行程,不敢說累,不敢言困,她努力睜著眼睛跟在淩霄身後走,走著走著世界就黑了下去。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趴在淩霄的後背上,看見辰星山的大門在她眼前打開,陽光自山門之後傾斜而下,光華刺目,將整個辰星山裏的亭台樓閣照得像畫中的仙境。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驚呼,呼聲傳入淩霄耳朵裏,淩霄微微側了頭,在她耳邊一聲帶著笑意道:“雁回,從此以後這便是你家。”那時淩霄的語調,是她這輩子再難忘懷的溫柔。那時的雁回覺得,她真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孩子……
而現在,雁回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裏空空如也,除了回憶,那座山竟然什麽東西也沒有給她留下。
天曜不停歇地一直走到中午,終於看見了一條大路,路上雖沒有行人,但見路上還留有車轍的痕跡,想來此處是離城鎮不遠了。
天曜本想叫醒雁回,但聽得她呼吸聲“哼哧哼哧”的喘得正歡,他默了一瞬,便繼續沉默趕路,沒多久便在路邊看見了一個破廟,天曜便將雁回帶到破廟之中,將她放下,然後轉身去廟外林子裏摘了一些野果充饑。
等他回來的時候,雁回還躺著沒醒,天曜本道是她昨夜累極了,睡不醒,但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天曜便覺得有點不對勁。雁回的呼吸很快,額上有冷汗滲出,眼睛雖然閉著,但能看見她的眼珠在飛快地轉動。
天曜皺了皺眉頭:“雁回?”
雁回沒醒,但眼珠卻轉得更厲害了些。
天曜一思量,伸手晃了晃她:“醒過來。”
便是這一晃,如同紮了雁回一刀一樣,她猛地張開眼,蹭一下就坐了起來,大口喘著氣,滿頭大汗跟不要錢一樣往下淌。她捂著心口,驚魂未定地抹了把汗。
雁回搖了搖頭,又喘了一會兒才稍微安歇下來:“鬼壓床而已。”
聽得這三個字,天曜覺得新鮮:“鬼壓床?”
“經常有的事,習慣就好。”她雖這樣說著,但心裏還是有些打鼓。自打淩霄賜了她符之後,她便鮮少撞見鬼,也很少被鬼壓床了,這青天白日的,還能在睡夢中壓住她,看來不是個能輕易驅走的孤魂野鬼……
雁回抓了抓頭發,覺得有點頭痛。最近是犯太歲還是怎麽了,怎麽麻煩事麻煩人一個接一個地找上門……
“你乃修道之人,卻為何到現在還會被這類邪魅沾染?”
雁回一邊抹著冷汗一邊道:“我怎麽知道,打小就能撞見這些不幹淨的東西,尤其容易被它們纏上,後來修了仙也沒能改掉這毛病……”
雁回說罷,忽然捂住了自己心口,默了好一陣,她才抬頭看天曜:“之前你說,是你的護心鱗入了我的心房,才能保我活命至今吧。”
天曜點頭。
“我天生心髒有缺陷……取了你的護心鱗我活不過十日……因為你我才活了下來,也就是說,我這條命,本來是早就應該消失的,我本來應該是個……死人……”雁回失神呢喃,“難怪難怪,難怪如此……”不是她天賦異稟,而是她本來就該是它們的同類!這個護心鱗,把她變成了半人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