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見你不順心,我也就順心多了
天曜與蛇妖約好了明日一大早,在山村湖邊見。
傍晚雁回與天曜回了小院。天曜話也沒說一句便自顧自地去了蕭老太的房間,一直陪著老太太到大半夜才回了自己房間。
適時雁回正在**打坐,意圖努力湊點內息出來,以防明天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情況,但直到聽得天曜推開門的聲音,她也依舊沒湊出個什麽成果。
雁回睜開眼,一聲頹然的歎息,想到自己已經沒用了這麽長一段時間了,她惱得直在**打了個滾。
天曜全當沒看見一樣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喝掉。
“我的內息啊!我的修為啊!”雁回在**哀號,“胡不歸啊胡不歸!”
許是號得太讓人心煩,天曜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開口道:“你五行為火,蛇毒大寒,自是克你。”他說完,放下茶杯,像往常一樣走到牆角裏,倚牆坐下,“閉嘴安靜休息。”
雁回一睜眼,翻身而起,將天曜盯著:“你今天還在那裏睡?”
天曜回望雁回,桌上豆大的燈火恰好映進他的黑瞳裏,如同點了星:“不然呢?”
雁回撇嘴:“要不是看在你這張臉長得漂亮的份上,衝著你這語氣我就能糊你好幾百次臉了。”她把腳放下床,一邊穿鞋子一邊道,“過來,你今天睡**。”
天曜皺眉。
雁回穿好了鞋,徑直走到角落,站在天曜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怎麽,讓床給你睡還不願意啊。”
天曜腦袋往牆上一倚,閉上了眼,神色冷淡,毫不領情:“不需要。”
“啪”的一聲輕響傳進了天曜的耳朵裏。
天曜睜開眼,但見雁回一手貼著他耳邊撐在牆上,一手抬了起來,笑嗬嗬地拍了拍他的肩。白天受傷的地方被雁回看似不大的力道拍出了疼痛感。然而這些皮肉之痛早已不足以讓他動容,他皺了眉頭,隻道:“別碰我。”因著這個姿勢讓雁回離天曜的臉極近,於是天曜又偏了偏腦袋:“離我遠點。”
“你表現得如此嬌羞做甚,活像快被誰強了一樣……”雁回嫌棄完天曜,開始一臉無辜道:“我也不想碰你的,隻是今天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弄得我好像欠了你人情似的,而現在你還在牆角睡覺,又弄得我好像虐待了你似的。雖然我平日裏是霸道粗魯了點,但內心裏我依舊是個善良細膩的好姑娘,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喜歡虐待別人,你傷好之前都去**睡吧,我準了。”
雁回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這個牆角今晚是我的了,你要是不去**睡,那我隻好抱你去**睡咯。”說著這樣流氓言語的雁回依舊是一臉的正經,天曜盯著她,好半晌問出了一句:“辰星山到底是怎麽教弟子的?你是跟著無賴修的道嗎?”
雁回咧嘴一笑:“生性如此,你要是不滿,就自己忍一忍咯。”
天曜盯著雁回默了許久,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他好像也隻有像雁回說的那樣,自己忍一忍了。他閉上眼,平複了好一會兒情緒,而後才站起身。
雁回隨著他的動作也乖乖地向後退了幾步。
但見雁回乖了,天曜卻不知為何心裏猛地生出一股,要把剛才吃的口舌之虧討回來的衝動。便是在這股衝動湧上心頭之時,天曜幾乎是不由自己控製地吐出了一句:“性格如此鋒芒畢露,修道修仙者,幾人能容你。”他頓了頓,覺得自己不應該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去說這樣戳人心窩子的歹毒話,但……這小丫頭平時對他也挺歹毒和不客氣的。想到這一點,天曜斜眼看雁回,“難怪被趕了出來,你先前在修道門派過得很不愉快吧。”
聽得此話,雁回嘴角雖然還噙著笑,但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勞煩關心。”
雁回笑著,但天曜卻好似能聽到她牙齒咬出的“咯咯”聲一樣。這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了,白天雁回所說的“看見別人被自己惹生氣,還蠻有成就感”是怎樣一種感受了。他一邊嫌棄自己幼稚,卻一邊情不自禁道:“知道你以前過得不怎麽樣,我也就舒心多了。”
餘光裏瞥見雁回咬牙,天曜嘴角微微一翹,弧度小得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雁回自然也是無法將天曜的心態品得那般細致,但她卻很簡單直白地知道,這死妖怪居然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跟她學會了嘲諷人的技巧了!
雁回恨得暗自咬了咬牙,臉上卻還強撐著笑著:“嗬嗬,也還好。”她穩住情緒,“想將我拆吃入腹的,都是與我兩看相厭的人,至親至愛卻沒誰對我動過殺心。”
天曜腳步一頓,回頭看雁回。雁回毫不回避,直視著他。四目相接,兩人互相盯了許久,終究是一人在牆角坐下,一人掀了被子上床,各自不愉快地閉眼睡覺。
真是糟心。兩人睡覺前,這成了他們共同的心情。
翌日清晨,到了與蛇妖約好的時間,雁回和天曜互不搭理地一路走到山村背後的湖邊。
在岸邊等了一刻鍾了,蛇妖才出現,和他一起的,還有被牽來的棲雲真人。
“來遲了抱歉。”蛇妖道歉,“我想了想還是暫時先將棲雲帶上,她昨日寒氣消下去後便一直想著往外走,若無人攔著,我怕她一個人走不見……哎……”蛇妖奇怪地看著天曜與雁回,“你們怎麽……你們這是因我來遲而在生氣嗎?”
雁回:“沒有。”
天曜:“走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隨即各自無聲地上了木筏。蛇妖摸了摸鼻子,便也牽著棲雲真人站了上去。
木筏在湖上破開安靜的水麵,劃出了一道道波紋,雁回坐在棲雲真人對麵,她本沒打算搭理誰,但棲雲真人的目光卻一直定在她身上。沒一會兒,便突然開了口:“可笑。”
雁回斜眼看棲雲真人:“我做什麽讓您老覺得可笑了?”
“愚蠢。”
“你又來了是不是?罵我是能讓你開心還是怎樣?”
“不可理喻。”
“我到底做什麽了!”
看著雁回被罵得起了火,蛇妖連忙將棲雲真人往背後藏,待得擋住了棲雲真人的視線,棲雲真人就不罵人了,麵對有些氣惱的雁回,蛇妖顯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奇怪,她從不和別人說話,為何卻見了你就罵。”
“那倒還怪我咯?”雁回擼了袖子,“你讓開,我和她談談。”
雁回話音未落,木筏忽而觸到了崖壁上的石頭,筏身一頓,隻聽天曜淡淡道:“到了。”
雁回一轉頭,此處果然便是上次他們來的山洞。內裏漆黑無光,什麽都看不清,她伸手一摸,結界仍在。
蛇妖也探手在結界上碰了一下,他顯然是用了法力,仔細一探,然後皺了眉頭:“這結界好生厲害。”
這時因為蛇妖身形一偏,讓後麵的棲雲真人又看見了雁回,於是棲雲真人又開了口:“愚昧。”
雁回一咬牙,拳頭一緊:“有完沒完!”
天曜完全忽略了她二人的對話,隻對蛇妖道:“可能破開結界?”他聲音微微緊繃,還是與上次一樣,到了此處,他的臉色就開始變得蒼白難看,額上也慢慢滲出了冷汗。
蛇妖手貼在結界上試了試:“以我之力本無甚方法,不過此處似有個陣法,這結界便是依陣法而生,而這陣法乃是以水為生,我若用上那製寒秘寶,或能破解一二。”
天曜點頭:“試試。”言語精簡,毫不廢話。
那頭和棲雲真人還在爭個一二三的雁回聽得此言,微微一皺眉:
“等等,這樣說來,這裏是五行封印的大陣法咯?我上早課的時候可是聽過,世間但凡有此陣法之地,皆是封印了殺不了的大妖怪的。”雁回眯眼盯著天曜,“你不是說你是曆劫變成這樣的嗎,為何此處會有人為的封印陣法。”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曆的是情劫,不行?”
雁回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將天曜的身份完全和仙門廣泛流傳的清廣真人與廣寒門主的二十年前的傳說聯係在了一起,她琢磨了一會兒,又眯著眼睛懷疑地問:“裏麵當真裝的是你所說的寶物,而不是什麽被封印著的大妖怪?”
“且不論此處有沒有那樣的大妖怪,便說有。”天曜一聲冷笑,“要放那妖怪出來,也得要他有本事徹底打破這結界才行。”
蛇妖點頭:“確實,即便加上秘寶,我也隻能將這結界撐開一條縫隙,放你們進去。”他皺眉,“我需得在此處守著結界出口,以免你們有去無回……看來,裏麵的東西,隻有你們去取了。”
雁回盯著天曜,兩人皆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天曜率先挪開了目光,也不問雁回去不去,隻對蛇妖道:“打開縫隙。”
蛇妖依言,在棲雲真人隨身的荷包裏取出秘寶,置於掌心,片刻後,洞口空氣波動,結界上一道縫隙慢慢裂開,洞中的風帶著幾分詭譎的氣息吹了出來。
天曜一步邁了進去,幾乎是瞬間,外麵的人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雁回一咬牙,本著看著他總好過放縱的心態,也埋頭衝了進去。
蛇妖在洞口喚道:“這結界力量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我約莫隻能撐三個時辰,你們盡快。”
在進入結界的一瞬間,四周就變得一片漆黑,明明隻有一步的距離,但外麵卻是連光也無法透進來。三個時辰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在她跨進來之前告訴她……
“走吧。”身前傳來天曜的聲音,“聽著我的腳步聲來。”
他沒有半分猶豫就往前走去,就像是篤定了雁回絕不會後退,一定會跟著他往前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毫無術法傍身的情況下,雁回就這樣聽著他的腳步聲便往一片無法探知的漆黑中走去。
從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們之間就好像有一種莫名詭異的默契。或者說……了解。
黑暗好似沒有邊際,雁回扶著牆壁,若不是耳邊還有天曜的腳步聲在引領著方向,雁回怕是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你以前難道來過這裏不成?”雁回奇怪,“感覺你對這裏的路還挺熟悉的樣子。”
前麵的天曜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夢見過。”
夢見過……也算見過?雁回沒問出口,因為她聽出了天曜聲音裏的壓抑,聯想到上一次到洞口的時候天曜滿是冷汗的額頭和蒼白的臉色,雁回暗自琢磨了一番。
此處有封印之物,雁回曾聽講道的師叔講過,封印本就是一種禁錮之術,讓一般人碰不得,拿不了,被封印的東西也無法從裏麵跑出來。從本質上來說,封印本身就是一道結界。
而此處卻還設有另外一道結界。結界是用來防禦的這誰都知道,但此處的結界奇怪在,它會讓天曜有痛苦感。
明明她和蛇妖走到這裏都絲毫沒有感覺,可見這結界是為了特定的某些,或說某個人而設置的。現在顯而易見的,這裏的結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防著天曜。藏得這麽偏遠,還要落一道又一道的結界守著,將東西藏在這裏的人真是堪比防盜墓賊一樣防著他……
雁回扶著洞內崖壁的手輕輕敲了敲:“此處陣法如此厲害,設下這陣法的人,應該算得上修仙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了吧。”
天曜沒有回應。
雁回又道:“大妖怪,方才你在洞外說二十多年前你曆的是情劫,這讓你曆情劫的人,莫不是……”雁回聲音拉長,帶著幾分好奇又八卦的探究,“那廣寒門素影門主吧?”
前方的腳步聲驀地一頓。
雁回也停住了腳步,隔了好半晌,前麵輕飄飄地撂下幾個字:“是她,如何?”
得到這聲承認,雁回心下卻是大驚。大爺的!居然還真是!辰星山的小道八卦居然不是弟子們胡編瞎造的謠言!
雁回像一下被點燃了心底的聽故事的欲望一樣,她依著感覺,像天曜靠近了幾步,連聲地問:“當真是她?你倆真的有一段世人所不知的情緣?”
“與你無甚關係。”天曜說罷,又繼續向前。
雁回此時哪肯這麽容易放過他,踏著小碎步像尾巴一樣跟在天曜身後問:“說說唄,反正現在走著也無聊,這裏就你我兩人,別人也聽不見,我保證不把你的秘密賣……唔,說出去。”
她對天曜的好奇是真,然而此時真正吸引她的,卻是此事與素影真人有關。素影真人號稱修仙界的第一女真人,乃是與她師祖清廣真人一樣的大乘聖者。這樣的女人與一隻千年妖龍的故事……想想就能賣不少錢……
雁回輕咳了一聲,壓下心頭滿是世俗味的念頭,道:“想來你一個人在這山村待了如此久,也沒個人可以傾訴,定是憋得也蠻辛苦的,看在你昨天救了我的份上,你可以向我傾吐傾吐,一訴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天曜腳步一停,雁回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好半天,天曜都沒有吭聲。
而在這一片漆黑當中,雁回倏爾覺得有道紅光若有似無地一閃而過,當她想去追尋蹤跡之時,卻絲毫不見蹤影。
天曜接著往前走,聲音有些沉:“那並非一個好故事。”
雁回點頭,不假思索地開口:“當然咯,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你倆的故事不會好到哪裏去。”
“……”
“不對,是你倆的結局不好,但故事好不好可不一定。”
“你當真要聽?”
“聽!”
漆黑山洞中靜了一會兒,天曜一邊緩緩地走著,一邊開了口:“二十年前,我愛上一人。本欲為她舍棄身為妖的一切,長生、修為、責任……隻可惜,我願給的,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雖然是雁回讓天曜說這段往事,但真的聽他說了,雁回卻有幾分愣神,她隻是想欺負著逗逗他,因為雁回自己明白,有些過去的事對於經曆過的人來說,根本是難以啟齒的存在。仙妖戀,衝著這個身份,就讓人知道,這事有多麽地讓人難堪了。更遑論他們現在還一個妖力盡失,一個站在了修仙界的頂端……猜也能猜到,發生在這個妖龍身上的事,不會令人愉快。
“她想從我這裏得到的,她決定親手來取,於是,在一個月圓之夜……”不知為何,隨著天曜的聲音,雁回腦海裏忽然浮現了一個巨大的月亮,近得像是要落下來了一樣。
“雪山之巔……”
茫茫大雪,遍山素裹。幾乎是不受控製的,雁回腦海中的場景就像自己在動一樣,讓她感覺身臨其境。雁回感覺到了刮骨的風,還有後背刺骨寒冷的白雪。
“她手執長劍。”
一個窈窕人影逆著巨大月亮的光輝,手執寒光長劍……
“她殺了我。”
話音一落。雁回隻覺心頭一抽,然而在她有更多反應之前,她倏爾覺得自己猛地被殺氣包裹,下一瞬間,隨著天曜口中:“像現在這樣。”五個字一落。
雁回隻覺胸口一涼。在她毫無防備全然不知的情況下,一把長劍穿透了她的胸膛,讓她的心開了一道口。
“噗。”長劍拔出。鮮血噴湧,灑了一地。
雁回愣愣地伸手摸自己的胸膛,摸到一手的黏膩,然後疼痛的感覺才慢慢蔓延開來,從淺至深,然後痛入骨髓。她腿腳脫力,跪在地上。
雁回呆呆地跪了好久,隨即才反應過來:娘的,她被人捅了……
血腥味登時溢滿封閉的山洞,雁回死死捂住心口,但仍舊無法製止身體裏爭先恐後往外湧的鮮血。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聲音。
“混……混蛋……”雁回罵得咬牙切齒。
天曜卻音色平淡:“我說了這不是一個好故事。”
所以,怪她自己要聽咯!
“你不說……便罷。說了卻要……殺人……”雁回喘著氣,叱罵,“你到底是個什麽毛病!”
“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雁回覺得天曜這句話可笑得快能讓她笑掉門牙了。說好了一起來山洞,自己卻隨身藏了把這麽厲害的劍。一想就知道必定是早就預謀好了,這事臨到頭了,他給人一劍捅了個透心涼,卻還好意思一本正經地說:“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那敢情你大爺在人家心尖尖上捅的這一劍,是在劫財還是劫色啊?騙誰家熊孩子呢!
雁回無力開口說話,內心正罵得熱火朝天,忽然之間,聽得“哢”的一聲,是劍砍在石頭上的聲音。
雁回心頭一緊,還在琢磨這妖龍是不是還要磨劍再給她一劍時,她聽到了劍刃與山石摩擦發出的刺耳難聽的聲音。
天曜畫得太久,讓雁回覺得,這家夥大概是在用這難聽刺耳的聲音折磨她……但漸漸地,雁回卻發現,這刺耳的聲音似乎是有規律性的。他應該是在畫類似於陣法的東西。
雁回咬牙,努力憑聲去定位天曜所在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一個陣法畫這麽久,定是要做個大動作。本著捅了自己的人都不是好人的想法,雁回覺得她應該要想方設法地阻止他——不為修仙道義,隻為被紮的這一口氣,她也必須壞他事兒!
然而在這裏,天曜似乎比她更能適應黑暗。所以方才他才能一刀捅到她的心口上,精準無比。雁回恨恨地想,若是她稍有點法力在身,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兩眼一抹黑,若是她有一點點法力……
便在這不經意間,雁回往身體裏一探,猛然發現她空虛已久的丹田竟有了暖熱的感覺。
雁回一愣,她努力調動氣息,運轉體內功法,隻覺內裏修為慢慢活絡了周身僵硬的經絡。她失去多日的法力,竟然此時此刻,慢慢地恢複了!
雁回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果不其然,她已經能看見自己的手,指甲,還有地上凹凸不平的沙石,甚至她紅色的血液。
她穩住情緒,不動聲色,捂住心房的手悄悄運轉內息,心口上的傷慢慢凝住了血液,她這一時半會兒的,約莫也是死不了了。這調皮的力量到底是回來了!
雁回心下登時大安,如同有塊石頭落了地一樣,她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目光緊緊地鎖在了石壁那方還在牆上用劍畫陣法的天曜身影上。
雁回咧了咧嘴,小妖精,這下還不收拾你……她扶著牆壁要站起身,那方刺耳的聲音卻在此時一停。
雁回看見天曜手在劍刃上一抹,劍刃劃破他的掌心,天曜的血混著雁回方才留在上麵的心頭血倏爾一閃!
劍刃上紅光大作,雁回雙目一瞠,但見天曜毫不吝惜著力氣,將劍往石壁上狠狠紮了進去:“破陣!”
兩字一落,劍上血光更是耀眼,宛如是水的源頭一樣,紅光立即將天曜剛才畫過的地方都流淌了一遍。
雁回心知再猶豫不得,她一腳下聚力,猛地向天曜撲去,天曜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連頭也沒回,側身躲過,然而他卻沒想到,雁回的目的卻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劍!
天曜閃躲之際,雁回隨手摳了一塊崖壁上的石頭下來,“當”的一聲砸在紅光正盛的劍身上,卻是直接將那長劍給砸斷了去……劍斷,留在石壁裏的劍尖立時失去了光芒,牆上圖紋的光芒登時隱沒了許多。
天曜被光芒照亮的漆黑瞳孔猛地一縮。
雁回在另一方站穩,捂著心口哼哧哼哧地笑:“沒人告訴過你,算計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嗎?你今日捅了我一劍,我也定不讓你好過。”
崖壁上的紅光也開始顫抖,隨著光芒的閃爍,整個山體開始抖動。好似是有地牛翻身一樣,崖壁上的石頭不停地往下砸落。
天曜盯著雁回,目光森冷:“方才我便該殺了你。”
山洞開始天搖地動,雁回迎著天曜快要吃人的目光,笑得邪惡又開心:“真可惜,你已經錯過那個機會了。現在要死,我也得拉你墊背。禮尚往來。”雁回的小虎牙笑得露了出來,“這叫禮貌。”
山洞的顫抖愈演愈烈。
天曜盯著雁回麵沉如水,聲色冰冷:“你這叫愚不可及。”
見天曜如此臉色,雁回便知道自己壞他的事算是壞得成功了,她勾唇笑得很得意,將昨晚的話又還給了天曜:“看見你不順心,我也就順心多了。”
雁回嘴上一邊占著便宜,手裏沒耽誤著拈訣。她體內修為雖然沒恢複多少,按常理算,施一個遁地術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雁回笑著嘚瑟地對天曜揮揮手:“姐姐不陪你玩了,你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天曜什麽也不說,隻沉著眼眸看她,任由洞內山石在他倆之間一陣劈裏啪啦地砸落在地,也任由雁回擺出滑稽的嘚瑟姿態,靜靜杵在三丈外的地方……杵了許久。
他不說話,雁回也不說話,洞內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一塊石頭砸在了雁回腦袋上,才將她砸得醒悟過來了似的,她大愕不已:“為什麽我出不去!”
看見雁回如此,天曜糟糕到極點的心情卻也是明朗了幾分。
他抱起了手,輕蔑的目光中帶著些許幸災樂禍:“陣法未破,饒是你恢複了法術又如何?”言語之末,語調揚起,對於一個平時說話基本沒有情緒起伏的人來說,這大概算是他的極盡諷刺了,“你辰星山的早課,也沒將你教得如何。”
聽得天曜如此譏諷,雁回氣得將牙咬出了咯咯咯的聲音。她還待將這嘴上的虧討回來,忽然之間,洞內大震,地麵像是浣紗女手中的紗一樣,被翻來疊去地抖。
雁回根本站不穩腳,她伸手扒住旁邊的石壁,正打算穩穩地在這裏等著顫抖過去,哪曾想,那邊的天曜竟是如同要拚命了一般,也不管地有多搖多晃,撿了地上那把被她打斷的劍,徑直向雁回衝來。
雁回嚇得連忙抽手去格擋。
“你還想再捅我一劍不成!”雁回怒不可遏,“都這種情況了!就不能消停消停!”
“若非你添亂,早便消停了。”天曜冷冷地說出這句話時,一手掐住了雁回的脖子,雁回哪肯這般容易讓他掐,仍是一手抓著崖壁,一腳向天曜的要害踹去。
天曜臉色一青,連忙躲過。
雁回笑了:“嘿,千年妖龍也怕這招。”
“不知羞恥!”天曜幾乎被雁回這流氓模樣氣得簡直找不出別的話來罵她。許是這股氣積在了心頭,他下手又快又狠,兩招便將雁回重新製了住。這次他直接將雁回往牆壁上一摁,徑直將她摁在方才畫的陣法之上,舉著斷劍便刺向她的胸膛。
也是在這時,雁回不適時宜地再次在腦海裏浮現出了那詭異的一幕,巨大的月亮和晃眼泛白的雪,還有那個舉劍的人影……
可她又不是躺在地上的那人!為何卻要乖乖地被一劍又一劍地捅。
她欠誰了!
雁回自認為她此生除了欠了淩霄一條命以外,她是誰也不欠的。
於是便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雁回身形倏爾一矮,斷劍擦過她的肩頭,劃破她的衣裳,“錚”的一聲插入身後石壁當中。
雁回聽到這個聲音實在心有餘悸,若是她剛才發呆再發久一點,這絕對又是透心涼的一劍!這千年妖龍殺起人來,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別動!”一劍沒紮中,天曜倒是不耐煩起來。
雁回氣得發笑:“宰隻雞也得允許雞掙兩下命吧,我還連禽獸都不如了是吧!”說到這個,雁回又補了一句,“殺了你家雞你都能給我甩臉子,你要殺我還不讓我反抗兩下啊!”
天曜眉頭皺得死緊:“我說過不要你性命,隻取你的心頭血!”
“哈哈哈哈哈哈!”雁回聽到這話先仰天笑了一陣,“剛才我還隻想踹你褲襠不想要你性命呢,你為何不讓我踹!”
天曜唇角抽緊:“我便不該與你廢話。”
“說得好像誰愛搭理你似……”
一句話未說完,腳下大地像忽然被翻過來了一樣,雁回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天曜神色更是凝重:“沒時間了,用你心頭血方能破陣。”
“心頭血能破陣你就捅自己啊!我又不攔著!”
天曜果然不再廢話,直接在這抖得亂七八糟的山洞裏與雁回動起了手。雁回也是為了自己的小命使盡全力與天曜抗衡。
也是這時雁回才發現,原來天曜的外家功夫並不比她好一點,而是比她好出了八條大街。若不是現在她稍稍恢複了點法術,連飛帶跳、躲躲閃閃,隻怕早就被天曜壓在身下。
山洞徹底翻了過來。方才的石洞頂端現在被他們踩在了腳下,而天曜在崖壁上畫出的符咒竟開始慢慢隱去。這個山洞像是活的一樣在悄然抹去天曜在石壁上留下的痕跡。
天曜見狀,臉色更加凝肅,見雁回還在躲避,天曜冷著眼眸道:“我取得我想要的東西便可助棲雲真人恢複神智,你是不想替淩霄洗刷冤屈了是嗎?”
此話一落,雁回身形果然一頓。
天曜身形一閃,下手毫不留情地刺穿雁回的胸膛,這次卻未將她捅個透心涼,斷劍隻沒入了一半的長度,但雁回心頭的血已經淌出落了一地。
雁回痛得咬牙,血絲自她嘴角流出,她惡狠狠地盯著天曜:“兩次……”
而天曜像是根本聽不到雁回說的話一樣,他也根本不管雁回會有多痛,迅速將劍自雁回心口抽出。
雁回一聲悶哼的時間,天曜便一旋身,隻聽“鐺”的一聲,斷劍徑直插入石壁當中!力道之大,令劍刃與石壁都摩擦出了火花。
雁回的血液流在石壁之上,穿梭於山石縫隙之中,天曜雙手結印,口中念訣,石壁之上光芒大起。剛剛快要平息的大地又劇烈地震顫起來。而這次的顫抖卻與方才並不相同,這次雁回聽到了洞內深處有巨大的石塊坍塌的聲音,塵埃很快便從那方飄了過來。頭頂山石裂開了大縫,縫隙好似直接連到了洞外,因為即便是現在有點頭暈眼花的雁回也感覺到了裂縫中吹來的風。
大石塊落在雁回麵前,激起的風都吹亂了雁回的頭發。她知道,山洞快塌了……
而旁邊的天曜卻堅定地站在那裏,身形半分不動,任由頭上的碎山石往他身上砸落。再讓他念下去,她恐怕就要在這裏被活埋了!
而不等雁回心頭再想更多,山洞的地麵再次傾斜,慢慢的,幾乎開始豎得垂直起來,雁回一手捂住心口為自己止血,一邊忙著去抓旁邊的石頭免得讓自己滾下去。
然而此時雁回身邊突出的石頭都一塊接一塊地往下掉,抓一塊掉一塊,這讓她的動作變得狼狽又滑稽。而此時因為地麵傾斜,天曜已經變成了在雁回的上方站著。
不知他是借了什麽力量,周身散發著與牆壁陣法一樣的血色光芒。幾乎淩空漂浮著,散著黑發,卻有幾分高高在上的縹緲感。他倒是站得體麵又好看!雁回一肚子氣,想她在辰星山雖然也吃過不少悶虧,但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難看。
而此時,地麵越來越傾斜,已經快變成垂直狀態,雁回再也抓不住,她看了一眼身下變成萬丈深淵的黑洞,雁回一咬牙,也不管自己心口淌出的血了,雙腿一蹬,一躍而上,雙手張開,然後收攏……緊緊將天曜的大腿抱住了。
天曜本穩穩站在上方的身體倏爾往下一沉。
他立時睜開眼,但見雁回嘴角流著血,咬著牙,一臉拚命地順著他的大腿往他身上爬,即便這一生已經經曆過了如此多的事,可這一幕仍舊給了天曜不小的衝擊。
“你作甚!”他屈膝,想一腳把雁回踹下去。
“看不懂嗎?為了活命啊!”
雙腿被緊緊抱住讓天曜不適極了,他眉頭皺得快能夾死蒼蠅:“你的法術呢,自己不能飛嗎!”
“我捅你兩劍,你再飛給我看看!”雁回覺得這個妖怪真是不要臉極了,算計別人傷害別人都做得理所當然,而當別人陷入困境時,他卻吝嗇得不肯施予一點幫助,真是……雁回怒氣衝衝地仰頭看他,“你再廢話,我就拽著你的小兄弟吊著!”
“你……”天曜直接被這句話噎住了喉,噎了好半天,才漲得臉色通紅的罵,“不……不知羞恥!”
“彼此彼此,你也卑鄙得滿不要臉的!”
話音還未落,頭頂大石滾滾落下,天曜連忙側身躲過,他一手貼在石壁上,表情開始顯得有些吃力。
“放開。”
“不放。”
“破陣術法尚未完成。”
“那你自己想想辦……”雁回這話剛開了個頭,突然之間,頭頂又是一塊大石猛地落下,這一次根本沒有給天曜躲避的空間,兩人徑直被大石頭從空中壓了下去。
離開了那祭了血的陣法,天曜身上的光芒登時消散,空中再無可承載他們兩人重量的力道。雁回飛快地下墜,然而不管掉得多快,雁回也沒有忘了死死抓住天曜。
要死,她也要拖著這妖怪一起同歸於盡。
“咚”的一聲,水花四濺,雁回落入了一處寒冷至極的冰潭之中。周身氣泡咕嚕嚕地往上冒。
雁回並不喜歡泡在水裏的感覺,當即她便扔了天曜,努力地往上遊,待得頭冒出了水麵,她迷迷糊糊地看見那邊有岸,便一股腦地往那邊遊去。折騰了半天終於爬上了岸,她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咳了許久,然後一翻身,濕答答地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結了冰的石頭失了好一會兒神。這樣也還能活著。倒是命大。
雁回捂住自己的心口,冰冷的水浸泡了傷口讓她不舒服極了,她掌心凝出熱氣,慢慢地烘烤著自己的傷口,直到心房感覺到了溫暖,她才開始正經地調理傷口。調息了好一陣,身體慢慢有了力氣,雁回才坐起身來。左右一張望。她終於知道方才差了點什麽了——
和她一起掉下來的混蛋妖龍,不見了。
雁回左右看了看,但見此處是一個巨大的石室,周邊岩壁之上盡是堅厚的寒冰,外麵翻天覆地變成那樣也沒有撼動這個石室半分,想來此處必定是這法陣的中心了。巨大石室的頂上結滿了一根根尖銳的冰柱。像是隨時會落下來刺破下方平靜的湖水。而在天頂的角落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在慢慢地擴大,石塊不停地往下掉。看樣子雁回剛才應該就是從那裏掉下來的。照理說那妖龍現在應該也在那方才是,但為何現在除了石頭,竟沒見那方有別的東西冒個頭掙紮一下?莫不是那妖龍不會水,就這樣淹死在裏麵了?
雁回這方還在猜測,忽覺下方冰湖之水猛地金光大作。光華流溢在滿室堅冰之上,映出絢爛的光華,美輪美奐得讓即便修了這麽多年仙法的雁回也看得忘記了眨眼。
光芒變換,雁回慢慢地看出,這光芒竟在湖中勾勒出了一條龍的模樣,蜷縮盤在湖底,仿似已沉寂了千年,隻待此刻複活蘇醒。然而不過片刻,光芒在至盛倏爾消失,在金光隱去前的那一刻,雁回這才將湖底的“金龍”看得仔細,那卻哪裏是條龍,竟隻是一副森白的龍骨!皮肉分毫無存,嘴巴大張,好似還有無數的話要嘶吼出聲,它露著尖利的龍牙,顯得猙獰可怖。
雁回咽了口唾沫,未來得及回神,光芒徹底消失,湖底龍骨同時隱去蹤跡。而便在這時!雁回忽覺腳腕一緊,她雙瞳一縮,隻覺一股大力將她拉倒。
雁回猝不及防地向後摔去,後腦勺重重地摔在地上,這讓本就失了很多血的雁回頭暈腦花了好一陣,待得她稍微回神之際,竟發現自己身上已經爬上了一個人。黑發濕答答地落下,就仿似水中逃命厲鬼。
雁回駭然,掙紮想要逃脫,可不等她多做,那人手一動,他右手抓住雁回的手腕,將她一隻手緊緊地摁在地上,力氣簡直大得可怕。而他另外一隻手許是想按雁回的肩,但不知是迷糊還是情急,竟一下摁在了她的胸上……軟軟的肉被狠狠按了下去。
娘的……這簡直是要把她摁凹進去的力氣……
此情此景饒是趴在她身上的當真是個索命厲鬼,雁回也要打鬼了。這簡直欺人太甚!
雁回惱得怒了。她膝蓋一曲,拚著全身力道,毫不客氣地用膝蓋徑直頂在來人的褲襠之上,那人在她身上悶哼一聲,卻也是拚盡全力忍了痛絲毫沒有放鬆力道!
雁回在不停地掙紮,可她掙紮的力道此時在這雙手臂裏便如蜉蚍撼樹一樣可笑。
“你這倒黴妖怪!還想對我做什麽!”
天曜並不回答,隻是沉默而堅定地禁錮住雁回。隻是他摁住雁回胸的手往她身後一繞,將她身體抱了起來,然後用牙咬住她心房上被劍紮破的衣裳。頭一用力,便將她的衣服給撕了開來,露出了裏麵軟白的肌膚和凝了血的傷口。
雁回和著自己衣裳被撕碎的聲音倒抽了一口冷氣,又驚又怒:“你做甚!”
天曜依舊不打她,雙唇貼上了她**的肌膚,然後一點也不溫柔地一口將她傷口咬住。
雁回用法術治了許久的傷口便在他這狠狠一口之下再次破開流血。
雁回痛得咬了咬唇,喉頭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
疼痛之後是身體裏的熱血被一點一點吸食而走的感覺。雁回周身已無力氣掙紮,方才給自己治療和與天曜較勁兒已經耗費掉了她剛剛積攢起來的一點法力與力氣,此時她隻能像一個布娃娃一樣,任由天曜抱著咬。
她抬頭仰望著頂上堅冰,在幾塊宛如鏡麵一樣的冰塊之上,雁回以一種奇異的視角看見了此刻的天曜和自己:氣息危險,動作曖昧。他們……好像是在做這世間最親密的事。
然而雁回此時心裏卻隻想將天曜給剁碎了喂豬。
算上上一次月圓之夜,天曜在湖邊咬了她的嘴,這已經是天曜第二次咬她了。她攏共被這個妖怪捅了兩次咬了兩次,雁回自問,此生她還沒在哪個家夥的身上受過如此多的欺辱。
真是讓她感覺,無論怎麽討……她都沒辦法討回來……
雁回的視線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她知道自己已經流了太多血了,若是再讓天曜這樣吸下去,她恐怕是馬上便要被吸幹了吧……
“你想殺了我嗎?”雁回聲音很低,但卻足夠傳進天曜的耳朵裏了。
天曜好似微微愣了一瞬,但卻沒有停下來。
雁回的血仿似對現在的他來說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在雁回胸膛之上停了許久,牙齒終於鬆開了雁回的肌膚,雁回傷口旁的皮膚已經因為缺血變得死白。心口再沒有血可以溢出,但卻有幾滴血從天曜的唇畔上滴落,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天曜伸出舌頭,將那幾滴落在雁回胸膛上的血舔了個幹淨。
然後他咬住了牙。就像在抵抗這世間最魅人的**。他死死地抱著雁回,將額頭抵在雁回的肩頭上,閉眼隱忍,握住雁回手腕的手也在不停地收緊,幾乎是要將雁回擠碎。
雁回流了太多血,身體也是沉甸甸地根本爬不起來。兩人便一起聽著遠處山石咚咚砸落在冰湖裏的聲音,安安靜靜地並排躺著。連鬥嘴互諷都沒了氣力。
但好在雁回現在是恢複了修為,她身體內的氣息在不斷地恢複,這讓她感覺要好受多了。
雁回猜測,約莫先前蛇妖的蛇毒入心,她一直無法排出去,而天曜那穿心而過的一劍捅出了她不少的血,同時也讓蛇毒一並流了出去,所以她才恢複了修為。當真是因禍得福……
雁回心裏的話還沒想完,旁邊的天曜便虛弱著開了口:“此處陣法已破,山石不時便會傾塌而下,你修為既已恢複,拈個遁地術,帶我出去。”
雁回聽了他這話,反應了好半晌:“你是算著讓我此時恢複法力,然後方便帶你出去的啊?”
天曜大方承認:“我說了,會讓你恢複法力。”
“……”雁回覺得簡直沒法開心地生活了。
她緩了好久,點了點頭:“你成功地算計了我,捅了我,還差點吃了我,然後你終於找到了你要的東西,打算凱旋了,還讓我把你給帶出去。”
天曜沉默,等於默認。
“我懂了我懂了,你從頭到尾,就沒有哪一眼是把我當人看的啊。哦,也對,你是妖怪,不把人當人看也是個理所當然的事情。”
天頂之上落下的石頭越來越大,動靜也越來越嚇人。
天曜皺了皺眉頭:“我並未害你性命。”
原來在這條妖龍看來,留她一命就算是天大的恩賜了!
還可以更不要臉一點嗎,害了人還想讓別人幫忙,語氣還是這麽個樣子……
雁回了悟地點了點頭:“你可有親人朋友教過你一個道理,你想從別人那裏要東西,不是你說了算,而是別人說了算的。若是沒人教你,我今日便來教你。”
天曜看著落石,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要說什麽,別廢話。”
雁回冷笑:“好,我不廢話,我今天就告訴你了,要我帶你出去,可以。但是,你得為你的所作所為給我真誠地磕頭道歉,再叫三聲姑奶奶我求求你,我便帶你出去。”
天曜也是冷笑:“你倒會落井下石。”
“比不過你機關算盡。”
天曜並不吃她這一套,隻道:“我已取得我想要的東西,能助棲雲真人恢複記憶。”
雁回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然而這憤恨的表情在她臉上不過停留了片刻,她豁出去了一般道:“老子不管了。”
天曜滿意地微微動了唇角,然而雁回接下來卻道,“左右我已不再是辰星山的人,前任師父有難,與我何幹,讓他被各大仙門誤會去,他那般本事大,還不能自己解決!”
天曜一愣,隻聽身邊風聲一過,他詫然轉頭:這丫頭竟然……當真自己跑了!這個偶爾做夢都在喊“師父”的姑娘,竟然真的……走了……
天曜以為自己算計了人心,然而卻未曾料到,他麵對的這顆人心,竟然如此的……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