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想守護他
雁回推門進屋,門撞出了“哐”的一聲,屋中天曜正在喝茶,聞此動靜微微一驚,他轉眼看她,隨即皺了眉頭。
“你這一身泥,是幹嗎去了?”
“給人挖墳去了。”雁回走進屋,臉色嚴肅地坐到天曜對麵,“你們什麽時候奇襲斬天陣?”
天曜放下茶杯,正色回答:“十天後,滿月之夜,龍筋會受我影響,令三重山下岩漿翻騰,彼時能引開仙門守山弟子的關注,我們子時入陣,一個時辰時間取回龍筋,醜時破陣而出。”
“你知道龍筋在哪兒了?”
“上次去三重山帶你與蒲芳回來之時,便順道探了一番龍筋的具體方位,約莫便在那處以東一裏地的方向,隻是藏得有些深,或許在地底之中。”
雁回眉頭微微一皺:“三重山地底皆是流動的炙熱岩漿,你是說你的龍筋或許被封印在了岩漿裏麵?”
天曜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這不才是正常的嘛。”提到這事他的神態已比先前自然了許多,“岩漿乃極熱極火之物,將我龍筋在那處封印,豈不是方便。”
“你這龍筋要取,我幫你。”雁回這三字說得堅定,毫不猶豫。
“好。”天曜早便有雁回會與他一同去的準備,所以也並不覺得詫異,讓他覺得好奇的是,“為何突然便做了這個決定?”他還以為以雁回的性子,怎麽也得磨蹭到出發那日,才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後麵,隨他一起行動的。
雁回默了一瞬,語氣有些涼意:“兮風道長在蒲芳墳前自絕經脈了。”
天曜亦是沉默:“自盡了?”他好似也有點不敢相信,“那個仙人?”
雁回點頭:“對,那個修道者。”於是天曜便沉默了下來。
“我願意隨你入斬天陣,甚至破了斬天陣,心頭血也給你取,龍筋也幫你尋回,隻是……”天曜難得地看見雁回眸中閃過殺氣,“淩霏你也要幫我把她抓來。”
天曜眉梢一挑:“為何忽然要抓她?”
“她做錯事了。沒有她在裏麵摻和,蒲芳不會命盡於此,那個道士也不該為心中所謂道義束縛。”雁回道,“我要讓她磕頭認錯。”
天曜望著她:“你要她認什麽錯。”
“我要讓她知道,妖怪是值得被真心以待的,任何人都值得被真心以待,除了心思惡毒之人,比如她。”雁回直勾勾地看著天曜,望著他漆黑眼瞳當中的自己,在天曜的眼裏,她的身影好像一直那麽清晰。她頓了頓,又開口道,“還有她姐姐。”
天曜眸光微動。
“她們都是做了錯事的人。有朝一日,我也要讓素影,給你道歉。”
他幾乎是有點逃避一樣地垂下眼瞼,看著杯中茶水,不讓雁回接觸到他的目光。杯中水有些震**,一如他此時好似被攪動了的心池一樣。她竟是想要將他護在身後啊!明明是那麽不切實際又天真的想法,但聽到她這句話,天曜卻在杯中茶裏,看到自己唇角,不可抑製地隱隱勾了一下。
她想守護他。
像個英雄。
在一片長久的沉默之後,天曜卻隻晃了晃水杯,搖散了杯中自己的影子。他道:“這五天,心法修煉需得加緊。”
五天時間眨眼即逝,滿月之夜亥時三刻,青丘一行人已經潛伏在了邊界森林當中。
雁回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圓月,再一轉頭,看見了身邊額上滲有虛汗,唇色泛著青紫的天曜,雁回見過天曜在滿月之夜疼痛得渾身發顫的模樣,所以現在便格外能體會他忍耐得有多麽辛苦。
“要不,我割點血先給你喝?”她道,“可能緩解一點?”
天曜瞥了她一瞬,隻見月光之下雁回雙眸出離得清亮,而她粉色的唇瓣看起來也帶著些許**,在這具身體裏麵,藏著可以讓他輕鬆許多的血液和力量……
天曜轉過頭,閉眼調理了片刻:“入三重山前不能有血腥味透出,以免被人發現。”
“那我牽著你?”
雁回伸出了手,天曜微微一怔,半晌未動,雁回等不耐煩了,一把將他的手抓了住:“以前不給你碰你非要又抱又咬的,現在主動給你牽小手了,還非得磨嘰,今天是看在辦正事的份上才給你牽的,待會兒你不是還要運氣引出龍筋的力量嗎?”雁回與天曜十指相扣,聲音正經了些許:“如果有我在能讓你好受一點,那你就用我就好了。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了。”
是啊,他們早就結了那麽深的……緣分了。
“雁回。”天曜聲色有些沉,“我說過,我想過如果二十年前遇見的是你,現在會怎樣。”
雁回一怔,轉頭看他,心裏直嘀咕,這是要怎樣,在這種情況下和她表白嗎?她沉默著沒吭聲。
天曜也轉了目光:“你聰慧至此,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他頓了頓,隱忍下身體的疼痛,“若你明白,便不該如此。畢竟我不會再像二十年前那樣……”
雁回聽得這話,一愣,像二十年前那樣?哪樣?不會再像二十年前那樣對一個人動真心了是嗎?
雁回盯著他,皺了眉頭。敢情一開始他那樣強行地、不顧她意願地、死皮賴臉地跟著她,對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現在她稍微對他好一點,他自己把持不住動了心,就變成她的不是了?
雁回覺得自己被這個神邏輯冤枉了,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有點惱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啊。”她依舊拽著天曜的手不鬆,“可我對你好是我的事,你要動心那是你的事,咱們各管各的事,你的心情你自己克服一下,別賴在我身上。”
還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喜歡一個人。雁回心頭冷哼一聲,誰稀罕你的好感和喜歡了。說得好像,她會喜歡他一樣!
雁回別過頭不再說話,天曜便也沒再開這個話題的頭。
子時,月入中天。
天曜身體裏撕裂的疼痛似乎達到了頂峰,他握住雁回的手越發地用力。與此同時,三重山邊界下的岩漿也開始躁動地翻騰。
雁回通過天曜握緊的手能感覺到他體內氣息的洶湧流動,她微微一側目,隻見在蒼涼月色之下,天曜的雙瞳之中泛著肅殺的紅光,帶著三分嗜血的殺意,讓人不由感到膽寒戰栗。
不過片刻之後,三重山下翻騰的岩漿愈發洶湧。
待得天曜眸中血光大作之際,那方岩漿倏爾燒出了一條火龍的形狀,龍身躍出裂縫之上,在空中呼嘯出了威武的形態。即便依舊隔了一段距離,但雁回依舊感到那方傳來的熱力。
守山的修道者們在漆黑的山上亂成一團,從火把移動的跡象來看,他們正在撤離岩漿火龍奔騰的地方。
“入陣。”天曜一聲令下,四周風聲急動,連雁回都沒有看清楚四周妖族的人是怎麽行動的,隻覺一個個黑影身影帶風,從她身邊穿梭而過,徑直撲過了前方邊界,入了三重山中。
天曜一起身,卻覺自己的手還拉著另外一人,他眸光幽深地看了雁回一眼,難得說了一句:“入陣有危險,保護好自己。”
雁回還帶了一點方才的情緒,她直接甩了他一個白眼:“左右也是要讓你在我心頭上捅刀子的,別的還怕什麽?”天曜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說不出第二句話了。
天曜與雁回二人五行皆為火,對於現在已經拿回了大部分身體的天曜來說,岩漿的熱度已經不足以傷害他了。雁回更是不必說,在這幾日與天曜修習心法的過程當中,內息又提高了些許,對付岩漿熱力自是不在話下。
在先前布置好的計劃當中,妖族之人各自去幹擾斬天陣設在各地的陣法節點,而他與雁回則深入斬天陣中。
入了三重山,兩人路過上次蒲芳被困之地,此時這裏林間已經一個仙人都沒有了,大家皆被翻湧而起的岩漿熱力逼退,暫時是沒有人會擾亂他們的計劃了。
雁回不過在這地方停留了片刻,便又重新邁步上前,直到在山林當中尋到了一個微微冒著熱氣與紅光的地洞入口。
“是這裏嗎?”雁回問天曜。
“嗯。”天曜眼眸中映著地洞之中的火光,讓他一雙因為動用妖力而變得閃耀紅光的眼睛更加嗜血。
沒有再多言猶豫,兩人一同躍下地洞之中。地洞垂直向下,越往下掉,熱力更甚,而雁回也感覺自己周身法力在漸漸流失。是斬天陣的力量在發揮作用——斬闖陣者之力,以自然之力誅之。
雁回心覺不妙,在將要落地之際,一個騰翔術落下,堪堪在兩人著地之前給了個柔軟的支撐,讓他們不至於直接摔在地上,變成一攤肉泥。
落到地上,雁回此時不得不慶幸,還好這段時間天曜讓她抓緊了內息心法的修煉,要不然,這一路落下來,恐怕到半路上,她的內息便撐不住使不出法術了。
地洞之內,是一個巨大的穹頂,宛如在銅鑼山小山村後麵,雁回與天曜去破的那個水之陣法一樣。隻是相比於那遍地冰雪的地方,此處落足生煙,每一寸土地皆是鐵板一樣燒心。
即便五行屬火,但在這樣的地方,雁回也被熱浪熏得快要睜不開眼睛。
“你的龍筋呢?”
天曜望著麵前奔騰的岩漿:“在裏麵。”
雁回看著沸騰的“嘟嘟”冒泡的岩漿傻了眼:“裏麵?”
天曜肯定地點頭:“裏麵。”
“……”
能玩?
“這能下去?”
像是要印證雁回的質疑,翻騰的岩漿猛地噴躥出了一束極高的火焰,徑直燒上穹頂,將穹頂之上的泥石登時化為熔岩,隨著那火焰消失,也落了些許岩漿下來。
雖然早有準備,但雁回仍是為看到的這一幕感到心驚:“太熱了。”雁回皺眉,“我護身法術在此處撐著已是費力,若要進了岩漿之中,隻怕是不攻自破。”
“龍筋我自行去取。”天曜眸中血色升騰,“首先要取了陣眼長天劍,破此斬天陣。”
天曜目光盯著穹頂之下正中的地方。雁回順著天曜的目光看去:這岩漿之中雖然時不時躥出火柱,但隻有那方有一根火柱是始終未曾消失的。先前她被熱氣熏花了眼,這下仔細往那方一看才恍悟,那方立著的,哪裏是火柱,那分明是被燒得通體鮮紅宛若流金的長天劍!
那便是名動天下的第一劍!雁回尚有幾分愣神,忽然之間,一股熱浪竟橫向切來,徑直砍向她的頸項。
天曜眼睛一眯,反應極快推了她一把,雁回晃了身形,隻聽“篤”的一聲,熱氣徑直撞向雁回身後的牆壁,在牆上斬出了一個閃耀著火光的裂縫。
雁回回頭一看,登時覺得後怕,若不是天曜那一推,她的腦袋恐怕都得掉在了地上,更甚者……直接給炸沒了。
此處當真凶險!
當即,雁回回神凝氣,不敢再隨意走神。
“它發現有人來了。”
“誰?”雁回反應了一會兒,“你說長天劍?”
沒給天曜回答的時間,又是一股熱浪迎麵斬來,天曜一把拉過雁回,匍匐在地,熱浪再次重重撞擊在背後石壁之上,石壁裂出一丈長的縫隙,碎石消融,化作紅色岩漿落了下來。
這一擊,竟是比方才更猛烈炙熱!
而這方雁回也沒時間去關注身後的石壁被撞成了什麽樣。被天曜拉倒在地的雁回手心根本沒來得及拈起護身訣,隻聽“刺啦”一聲,她的掌心烙在滾燙的地上,雁回一時竟聞到了烤自己的肉香!
“這什麽鬼地方!”她連忙爬起來,護身訣嚴嚴實實地將自己渾身裹了一遍又一遍。
反觀天曜,已經找回龍骨與龍角的他,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整與修煉,好似對此處的灼熱並不在乎,甚至對於這樣的灼熱,他還有幾分喜歡。畢竟他的身體……冷得太久了。
忽然之間,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洞內熔岩倏爾顏色微微一暗,洶湧噴出的火柱霎時平息。
天曜眸光一凝:“他們已控製住了外圍陣法。速戰速決。”他一聲令下,自己率先身形一掠,踏過雖然沒了火柱噴湧,但依舊炙熱的熔岩,徑直衝向了那中間的長天劍。
雁回見狀,眉目一肅,連忙跟上。待得她落到天曜身邊之際,這才看見長天劍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塊在周圍熔岩包裹之下,依舊完好的土地。這劍便插在土地之上,不知已獨守此處多少年。
天曜徒手握上了通體燒得泛白的長天劍劍柄。長天劍霎時劇烈震顫,像是極其排斥。
天曜不為所動,雁回能看到他的掌心霎時生了一股煙,皮開肉綻,但他好似根本沒感覺似的,周身氣息翻飛,攪動了整個穹頂之中死寂的空氣,一陣陣旋風平地而起,與他一並拖拽著死死插在地中的長天劍。與這陣法的力量做著抗爭。
然而以天曜如今的力量要拔出長天劍似乎還是十分吃力。
“血。”天曜一聲簡短低喝。
雁回絲毫沒有猶豫,手下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她掌中,眉頭也沒皺一下,雁回便將匕首送進了自己心口出,鮮血立即順著匕首的凹槽處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長天劍劍柄之上。
霎時間,劍柄光芒大作,四周風力也更加強勁,將雁回的衣服拉扯得發出烈烈聲響。
鮮血沒入長天劍之中,不一會兒,血跡消失,長天劍劍身的光芒亦是一暗。天曜催動周身氣息,使風力不減反增,那插入地底已不知多少年的長天劍就這樣被天曜一點一點拔了出來。
雁回收了匕首,將它一扔,飛快地給自己止了血,然後半點沒耽擱地就去觀察劍尖:“離開地了!”她話音未落,長天劍徹底被天曜拔了起來,劍刃離地,這柄神劍登時沒了耀目的光芒,變得如同凡鐵一樣,被天曜周身未歇的氣息一卷,“錚”的一聲紮入了一麵山壁之中。
陣眼已破,四周岩漿顏色倏爾更暗淡了幾分,這洞內灼熱的溫度也霎時降低了許多。
雁回看了眼岩漿的顏色,有些開心:“沒有法術壓製,也不再那般炙熱,這樣的話我也能拈個訣護著身和你下去好好找龍筋了。”
風波平定,天曜卻沒急著直接跳入岩漿之中,他看了眼雁回還在微微滲出鮮血的心頭。眸光微垂:“我去即可……”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倏爾一股殺氣溢滿洞穴之內,天曜與雁回皆是一怔,兩人剛放鬆了心情此時並未反應過來,雁回便見耳邊一道刺目白光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擊殺到天曜胸膛之中。
比起劍的速度,雁回的目光有些遲鈍地轉了過來,然後她便看見,天曜被那把沒了光芒的長天劍一劍紮穿了胸膛,鮮血都沒來得及滲出多少,天曜便被那劍有力的來勢徑直從這一方著腳的土地上推入了岩漿之中。
“咕咚”一聲,天曜整個身體沒入岩漿之中。
雁回雙目驚駭地撐大,她喚著:“天曜!”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都破得有些嘶啞了。她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撈他,可在指尖快要觸到岩漿的時候,方才剛剛平息下來的熔岩霎時又噴出了一記火焰,將雁回逼退回去。
緊接著,那長天劍好像有意識一般,從岩漿之中自行飛出,劍身依舊閃耀,不見半點血跡,然而天曜卻沒了聲息。
死了嗎?身體被徹底融化了嗎?一想到天曜會有這樣的結果,雁回登時便感到無比心慌。正惶然之際,長天劍上隱約凝出了一個人影的模樣。身影若隱若現,但聲音卻那麽清晰:“犯吾斬天陣者,殺無赦。”
劍靈!
雁回驚愕不已,千算萬算,誰能算到這劍居然有劍靈!它並非死物一把的劍!它是活的!它懂思考,懂偽裝,懂出其不意攻敵製勝!所以它方才佯裝被打了出去,所以它找到了時機便給了天曜致命一擊!
然而長天劍劍靈卻不僅僅隻滿足於殺掉天曜,它隨即便將矛頭指向雁回,二話不說,劍勢如虹,徑直向雁回而來。
雁回雖然方才破了心頭留了不少心頭血,然而血已經止住,這些日子以來她在天曜的督促之下勤修心法,此時內息充盈,隻是天曜的失蹤讓她心頭牽掛,是以她草草以手中匕首接了長天劍兩記殺招。
形勢頹敗。
雁回心裏清楚,與人對戰最忌心有不安,若這樣下去,她被長天劍捅個透心涼也是遲早的事。她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打算與長天劍劍靈好好一戰。因為她知道,隻有勝,她才可能有機會將天曜從岩漿裏麵撈出來。哪怕隻是具被燉爛了的骨頭,她也要知道,這個和她走了這麽長一段路,經曆過這麽多生與死的妖龍,到底是不是死在了這裏。
雁回眸光凝神,麵露殺氣,目光如鷹隼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長天劍劍靈。天曜先前教她令五感變得聰慧的心法她用上了,以前在辰星山學的劍法招數她也擺了出來。妖術與仙術同時使用,雖然是第一次,但雁回卻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適。長天劍哪怕是隻有一絲一毫的挪動,雁回也能看得清楚。
忽然間,長天劍一擊殺向雁回,便似剛才刺穿天曜的那樣,速度極快,去勢洶洶,雁回手中匕首那麽短,對付長劍本是不利,但匕首在她手中卻像是能玩出花來一樣,她以匕首側身擋住劍刃。
劍刃與匕首之間摩擦出火花,雁回一個太極陰陽手,順勢將力道一倒,來勢洶湧的長天劍登時變成了她匕首上的玩偶,三兩下一轉被她握在了手中。劍柄上立即閃出火花,帶給雁回劇烈的灼痛感。
方才天曜……竟是忍耐著這般灼痛將長天劍拔出來的嗎?
雁回一咬牙,愣是沒有鬆手,渾身的護身訣似乎都拈在了手上了一樣,她握著長天劍,直到劍靈放棄了在她手中掙紮。雁回握住了它之後,別的都沒說,先就在地上狠狠敲了兩下以示泄憤:“還有什麽花樣?你來啊!”
長天劍上忽隱忽現的劍靈被雁回這往地上敲的招數打得有點愣神,待緩過神來,似又覺得極為恥辱:“你這宵小之輩!”
它剛罵了一聲,雁回又將它狠狠敲了兩下,隻是這次敲完,劍靈還沒說話,穹頂右方倏爾傳來“咚”的一聲,是一道機關石門被打開了,緊接著一連串仙門守山弟子用棉布掩著口鼻魚貫進了這裏。走在中間的,便是讓雁回一見就寒涼了目光的淩霏。
“嗬,雁回。”那邊也是一聲冷笑,“竟然又是你。”
當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雁回握著長天劍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仙門弟子有的眼尖,看到了雁回手中的劍:“她!她破了斬天陣!她要盜取長天劍!”
雁回目光寒涼地盯著那喊話的弟子:“舌頭長的人死得快,你師父沒教過你嗎?”她麵容森森,看得那本未經曆多少磨難的仙門弟子微微往後一退。
淩霏一把手將退了一步的弟子從自己麵前推開:“你這叛徒,先前私通妖族,而後又闖三重山欲救妖孽,如今,竟是來幫妖族的人,盜取長天劍了嗎?”
雁回皺了眉頭:“話我隻解釋一次,長天劍,我從來沒有動盜取的念頭,是誰的,它依舊是誰的。”
“背叛者的滿口假話。”淩霏說得有幾分咬牙切齒,“真是聽著便讓人覺得惡心!今日,我便要讓你為此前做過的惡事而付出代價!”言罷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淩霏手抓拂塵一把掃向雁回。
雁回握著長天劍一舞:“該為惡事付出代價的是你,還有你那姐姐。”她已不是一個月前在小客棧裏,被淩霏出其不意的軟劍毀掉臉的人了。
雁回此時正巧五感十分靈敏,雁回幾乎看也不用看淩霏,一手抬劍,硬生生地接下了淩霏的拂塵,隨即拂塵消失,淩霏立即抽了腰間軟劍,徑直與雁回近身鬥在一起。兩人爭執,誰也沒有吝惜著力氣,將四周磚石打得紛紛掉落在岩漿之中。
然而待得塵埃落定,眾仙家弟子定睛一看,在那中間隻夠立足的平台之上,淩霏竟被雁回踩在了腳下。炙熱的泥土讓淩霏發出了驚呼。
雁回眸色寒涼:“燙嗎?痛嗎?你為難人的時候,便也該想想現在的感覺。”
淩霏恨得咬牙切齒:“你這無恥之輩!你有何資格說此話!”
淩霏受困,眾仙家弟子皆想上前去攔,然而所有人都被雁回腳踩淩霏的姿勢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各自膽子怯怯地不敢上前。
雁回嘴唇一勾,也是冷笑:“還你一句話,你以為我還會敗在你手下嗎?”語音剛剛落下,忽然之間腳下冰雪法陣倏爾大起,寒氣登時溢滿整個灼熱的洞穴之內。
雁回看著腳下熟悉的陣法圖案,心頭血霎時湧上大腦,又像在半途當中凍成了冰一樣,讓她整個腦袋立即處在了一片死寂當中。
這法陣……是淩霄來了。
冰雪法陣閃爍著令人心涼的藍光,一如雁回離開辰星山的那日。寒氣自法陣之中溢出,令洞內這灼熱岩漿都暗淡了幾分。
雁回尚在失神之際,忽見一記藍光自法陣之中猛地射出,徑直擊打在她的腹部之上,將她推得往後退了三步,在即將踏入岩漿之中前,雁回才堪堪停住了腳步。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方才被她製服於地的淩霏便不見了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雁回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在鼻尖流轉,雁回眯眼一望,白袍仙人攬著淩霏落在仙門弟子站著的地方。他麵容清冷,氣勢如舊,一別已有兩三月,人間已換了一個季節,然而她的師父卻似一點也沒變過。就像那過去的十年,時間在他的容顏相貌上,刻不出一絲半點的痕跡。
“師兄……”淩霏望了一眼淩霄,眼眶霎時竟有幾分紅了起來,“你來了。”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雁回聞言,一聲短促的冷笑不可自抑地哼了出來。她這聲極其輕蔑的冷哼自是逃不過在場修仙人的耳朵,淩霏轉頭看了她一眼,眉眼倒豎,仿似恨得咬牙切齒:“這雁回,幾月前便勾結妖族,私放狐妖不說。下了山,更是裏裏外外幫妖族行罪惡之事,而今更是來盜取長天劍,簡直膽大包天。”她盯著雁回,目光陰狠,“如此餘孽,師兄萬不可念在往日師徒情分上,再對她心軟了。”
雁回又忍不住笑了——說得好像淩霄往日念過師徒情分一樣。她這個前任師父,剛正不阿,公正無私,是整個辰星山乃至修仙界內都知道的事。
雁回將手中長天劍一擲,劍尖入地三分,劍身嗡鳴,可見她扔擲長天劍的力量不小:“長天劍我不要。以前在辰星山,私放狐妖的是我,但我沒勾結妖族。現在你說我幫妖族做事也沒錯,但我沒想盜過長天劍。”她直勾勾地望著淩霄。
師徒二人,四目相接,神色皆是凝肅。
“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雁回的手在背後悄悄地結印,天曜還在岩漿之中,她沒時間在這裏耗,她得去找他:“淩霄道長……”
雁回喊了淩霄,本打算借此轉移眾人注意力,哪想她這四個字字音都還沒落下,淩霄倏爾便不見了身影。
雁回心道不妙,下意識地便想要躲,可她後退一步,卻堪堪撞進了一個人的胸膛之中,雁回往後一望,淩霄在她身後眸色清冷地盯著她。雁回一驚,再一次抽出先前已收回袖中的匕首,手快地向後刺去。可她的動作卻根本不及淩霄的快,或者說,淩霄早就已經猜到了她下一個動作。
在她握住袖中匕首的時候,淩霄便手一探,製住了她的手肘,不過拿捏著力道輕輕一轉,像逗小孩一樣,雁回便被他從後麵擒住了胳膊,淩霄另一隻手一擊雁回手肘,雁回登時便覺得一股麻勁兒從手肘之處傳來,一路傳到她的指尖,讓她再無力氣可以握住匕首。於是雁回手一鬆,匕首落在地上,輕輕一滑,落進了岩漿之中,登時被消融了去。
也是,論外家功夫,她怎麽玩得過淩霄呢,他是她師父,十年來但凡有所精進無不因淩霄提點起來的,她要出什麽招,要做什麽打算,他可能會比她自己更加清楚吧。而內功心法……更是不必說。
忽然間,雁回腦中一道精光閃過——並不是這樣的,她還學了別的內功心法,淩霄所不知道的!當即她沉住了氣,手臂一振,一股力道順著手肘反推回去,擊在淩霄手上。
淩霄隻當雁回是要掙紮,按照應付仙家內功心法的招式去對待,哪曾想那力量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抵擋,徑直撞進他手臂筋骨之中,妖氣盤繞了他整個小手臂。淩霄當即鬆手,雁回立刻連連退開,隔著三丈的距離,踏空浮在岩漿之上。
她看著淩霄,看淩霄向來冷漠的神色被微微打破,雁回竟有一種詭異的報複快感。你看,沒有你教,我依舊可以進步很大。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在和大人炫耀自己學到的新本事,想讓大人驚訝,想讓大人將注意力盡量多地落在她的身上。盡管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有多幼稚,但雁回在淩霄麵前或許已經很難改這稚氣。
淩霄看了雁回許久,也沉默了許久,然後垂了眼眸,隻看著自己的手,將妖氣一點一點逼了出去。待得他再一抬頭時,盯向雁回的目光裏更多了幾分肅殺:“你修了妖法。”不是疑問,是肯定。
“是又怎樣。”
淩霄麵色一沉:“簡直荒唐!”他斥她,一字一頓,語氣是雁回在以前都極少聽到的震怒。
“有何荒唐?”雁回不解,“我被逐出辰星山,既然不再是辰星山人,我做什麽事自然與你們辰星山無關。”
淩霄唇角一緊,看著倔強地挺直背脊毫不認錯的雁回,他一默:“我便不該讓你出辰星山。”他語氣大寒,“竟放肆至此。”話音一落,淩霄雙手合十,慢慢拉開,一柄似由堅冰雕琢而成的寒芒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那是他用來對付妖魔的劍,雁回知道。現在他要用這劍,來對付她了!然而,雁回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放肆,更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以至於讓淩霄要將她斬於這柄劍下。
“我是被逐出辰星山之人,我與辰星山,也與你淩霄道長再無關係。而今我的身體我想讓它修什麽,是由我來做主。你,還有淩霏,有什麽資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評頭論足。”雁回立在空中,不卑不亢道,“我更不該接受來自你們的懲罰與製裁。”
淩霏在後方厲聲道:“妖即是惡,修妖法即是入邪道,除你乃天下大義,何需資格。”
雁回望著淩霄沒有說話。妖即是惡,你也這樣想嗎?那個告訴她,即便殺,也要心懷慈悲的人,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大概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他同意了販賣狐妖,默許了以狐妖之血煉香以滿足那些“貴族人”的欲求。所以他成了素影的幫手,召開辰星山的大會,殺了或許與他們意見相左的棲雲真人。所以他也和素影一樣,在籌備著與妖族開戰,想一吞青丘,將西南版圖也納入中原的懷裏?
雁回這些問題沒法問出口,自然也沒法等到回答,但她卻等來了淩霄攜著寒意與殺氣的迎頭一劍。她凝了眸光,並不打算就此認命,她運起天曜教她的所有心法,大概是因為從未如此大規模地調動過身體裏這樣的力量,所以雁回也從來沒有感受到她心髒裏的那塊護心鱗這般炙熱地燃燒過。駐紮在她的心裏,給她支持與力量。
與淩霄一戰,雁回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會輸,但她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戰鬥,因為不去爭鬥,就好像她也認同了那樣的價值觀一樣。所以即便是輸,她也要變成他們眼裏嘴硬的死鴨子,永遠不去承認與她自己的“正義”所違背的事。即便全世界都站在了她的對立麵。
與淩霄過了不過三招,雁回的護身訣已破,淩霄一劍直取她的心脈,然而臨到頭卻是劍勢一轉,反過劍柄,狠狠擊打在她的頸項邊上。然後雁回便感覺到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她往前一傾,倒進了小時候帶她回辰星山的那個懷抱裏麵。清涼的溫度如舊,隻是雁回再也感覺不到其中暗藏著的溫暖了。
“回辰星山。”
淩霄接住被自己打暈的雁回,淡淡下令。
淩霏但見雁回隻是昏迷,當即皺了眉頭:“師兄,雁回行了如此多大逆不道之事,事到如今,為何卻還不殺她?”
淩霄抱著雁回走過淩霏身邊,沉吟了片刻:“十年師徒,留她一命,此次回山我自有處罰她的方法。”
淩霏心急道:“先前將雁回逐出辰星山時本該還有一頓鞭打,那次師兄饒過了她,卻如今,竟是還要護短嗎?”
淩霄腳步微微一頓,側眸掃了淩霏一眼,淩霏接觸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四周仙門弟子都在,淩霄不過默了一瞬,複而開口:“回辰星山後,我親自執鞭,取九日,日日鞭打她八十一鞭,直至她周身法力盡失,筋骨仙脈盡斷,此生再無法修仙,以示懲戒。我獨留她一命,這在淩霏道長眼中,卻也是護短?”
打散法力,抽斷筋骨仙脈,致使她此生再無法修仙……若真是那樣,隻怕是修什麽都不能了,下半輩子走路恐怕都成問題吧。對於沒修過仙的人來說,這恐怕不算什麽,但對於入過仙門,曾禦劍在空中自由翱翔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再狠戾不過的懲罰了。若是這樣懲罰,倒還不如讓她死了呢!
周遭仙門弟子們皆是沉默,淩霏也閉口不再言語。淩霄便抱著雁回,一步走在前麵,出了地底炎洞。
沒有人跟上來,所以也沒人知道,他在出炎洞之時,目光微垂,落在雁回的臉上,沉默地看了許久,然後對著她心口處,先前因取心頭血而留下的血跡,無言沉默。
雁回再醒來的時候,呼吸到的已經不再是西南之地那般渾濁的空氣。此處靈氣氤氳,是她從小呼吸到大的熟悉氣息。
辰星山?!雁回一下便分辨出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隻是她如今身處之地四周黑暗寂靜,隻有頭頂有一束光從天頂上照下來,落在地上,透出斑駁的影子。
雁回眯眼去看,有些被陽光晃花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在辰星山的哪個地方。
她想站起來走兩步,但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分別被四根沉重的鎖鏈套住,一動腦袋,脖子上也有被堅硬鐵塊束縛的感覺。她抬手一摸,脖子上果然也鎖了鐵鏈。抬頭看了看,鎖住她的五根鐵鏈皆被死死固定在洞口周邊,旁邊還有封印法文。
雁回試著往身體裏探了探,果然,身體裏內息虛無,約莫是被封住了去。要提起氣息飛出去隻怕是不能了,好在鐵鏈的鏈條長,不影響她在這地牢裏來回走動。雁回盤腿坐下,不明白事到如今淩霄帶她回辰星山到底又是怎麽個意圖。還有被留在三重山岩漿裏麵的天曜,會不會真的被熬成龍湯?
“師父!”雁回這裏還在想著,頭頂洞口外倏爾傳來了子辰的聲音,說得又急又快,“師父!此鞭刑委實過重,雁回既已不再是辰星山弟子,師父為何不放她一馬?”
“談何過重?”
聽到淩霏這不徐不疾的聲音,雁回挑了挑眉,這聽起來,外麵好似還來了不少人啊。是淩霄要拿鞭子抽她,所以還請了很多人來觀禮嗎?
“而今這雁回已經修了妖法,精進奇快,還一心幫妖族做事,若放縱下去,怕是為害天下。她既然是辰星山出來的人,師兄為蒼生除害,有何不妥。”
聽起來好像是很有道理。
雁回聽到子辰沒了聲音,本來她這個大師兄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哪會和人針鋒相對地爭執呢。這樣的時候能幫她說話,已是很不容易了。
外麵不過沉默了一瞬,淩霄便開了口:“正午了,施鞭刑。”
隨著他話音一落,雁回隻覺四肢的鐵鏈倏爾一緊,拉著她便往洞口而去,一直將她送了出去,然後鐵鏈一截接一截在空中變硬,直到變成了支撐著將她吊在空中的力量。往下一看,雁回不由挑了眉頭,竟是辰星山的師叔師伯們盡數在場,連帶著各峰的大弟子們都在後麵排隊站了好。最前麵的是淩霄和子辰子月,以及雁回再熟悉不過的一群師兄師姐們。
還真是在觀禮啊!
不過當雁回看見淩霄手中的鞭子時,她霎時明白了,大家都這樣站著,到底是為什麽。
滅魂鞭,斷其筋骨,滅其仙根,使其魂魄大傷,這輩子,都沒有修道的可能,或許會直接讓她成為一個廢人。這對於修仙者來說,無疑是最為嚴苛的懲罰了。辰星山開宗立派以來,雖然立了滅魂鞭這個規矩,卻從未有人被施以這個處罰。當徒弟的再怎麽錯,很多師父也狠不下心。畢竟是自己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一點一點教出來的徒弟。
淩霄拈訣,手中滅魂鞭淩空飄起,長鞭在空中一轉,舞出鮮紅的一條光影,而後“啪”地抽打在她身上。雁回一時隻覺被抽打的地方麻成了一片,待到第二鞭快落下之際,那傷處才倏爾傳來寸寸如針紮的痛感。
第二鞭落下,抽打在同一個地方,本就如針紮似疼痛的地方,這一鞭像是將那些針都抽打得穿透了她的骨頭一樣。
雁回不可控製地唇色一白,她咬住了唇,眼睛驀地充血。
第三鞭,依舊是同樣的地方!
雁回咬破了唇,鮮血在嘴角落下,但她卻感不到疼痛,因為身體能感覺到的疼痛,都在被鞭子抽打的那個地方了。
九日,八十一鞭,每一日抽打的地方不同,但日日八十一鞭都會落在同一個地方。不過打了七八鞭,下方有些弟子便看不過去了,沉默地低下了頭。
子辰唇角顫抖:“師父!念在多年師徒的份上,師父便放過雁回吧!”
淩霄不為所動,旁邊淩霏眼神一斜,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動似又要開口。子辰徑直一撩衣袍跪了下去:“雁回自幼孤苦,心性難免散漫,縱使有行差踏錯,可也從未行害人之事,好歹也與師父十年相伴,而今便饒了她這一次吧!”
雁回已被鞭子抽得有些神誌模糊了,但子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聲音卻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師父……”子辰身旁,也有其他弟子站了兩步出來,“雁回雖有過錯,但此刑委實過於殘忍……”有人開口,身後的弟子便也都輕聲附議。
淩霄隻抬頭看著依舊在受鞭刑的雁回,像是根本沒聽到身邊的懇求一樣,絲毫不為所動。
雁回死死咬住唇,即便已經將唇咬得稀爛,她也沒失聲喊出一句痛來。倔得像塊石頭。
第一日這八十一鞭雁回不知道是怎麽挺過去的,她並沒有昏迷,也沒有閉眼,就這樣睜著眼,咬著牙,硬生生地受完了這八十一鞭。待到最後一鞭落下,雁回耳朵倏爾聽到自己身體某處筋骨發生斷裂的聲音。她不清楚到底是哪兒傷了,因為整個身體好似都已經痛得不像她自己的了一樣。
行完刑,鏈條慢慢落下,將雁回重新放回了地牢之中。外麵的人慢慢散去。
雁回躺在地上,望著外麵的天,不久便看見了子辰滿是擔憂的臉出現在洞口,他望著下麵的雁回,一言不發。雁回卻拚了最後一分力氣,咧嘴笑了笑:“大師兄。”她的聲音極致沙啞,“謝謝你。”
然後天上便像下雨了一樣,有水珠落在雁回的臉上。子辰一抹臉,道了聲對不起,咬牙走開了去。她這個大師兄啊,就是喜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他有什麽好對不起她的呢。又不是他打的她,他能做的,也都幫她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