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現在喜歡著他呢
雁回一路領著天曜走,一邊走一邊說著自己的安排:“咱們拿著令牌進了天香坊,別的啥都不要幹,直接去找你的龍角,上次你說你感覺到了龍角所在的具體方位吧,那天香坊的坊內布置圖你可還記得,進去了之後,就靠你帶路了。”
天曜點頭應了。
雁回又琢磨了一會兒,忽然間腳步猛地一頓,她幾乎是立刻一個轉身,一直跟在雁回身後的天曜便沒能停得下來,一下撞上了雁回,雁回往後一倒,天曜一伸手便將她拉了回來。
正巧抱進了懷裏。雁回的身體,和她的掌心一樣,溫熱得發燙。
雁回沒有動,身體變得更加燙了起來。天曜知道,她又要說她是個吃了藥的人了。於是在她開口之前,天曜便足夠理性地後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膛,像是能拍掉雁回在他胸膛前留下的軟軟的觸感一樣。
天曜一抬眼,臉上沒什麽異常神色,他隻盯著雁回,如同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淡淡道:“又怎麽了?”
雁回臉紅了好一陣,然後深呼吸了幾次,才垂著頭盯著地麵,顯得有幾分害羞:“這次要拿龍角,你不會又捅我兩刀了吧!”
天曜一陣無言,用這樣的神態問這樣的話,真是怎麽聽怎麽不和諧。
半天沒得到天曜的回答,雁回道是他默認了,雁回一驚,抬頭望他:“你當真還要放我心頭血?”
天曜轉身就走到她前麵去了:“上次放你心頭血是為了破開五行封印,這次素影既然拿我龍角吸取狐妖靈氣,必定已經自己解開了五行封印,不用你的心頭血,我便可將龍角取走。”
雁回聞言,舒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又有點感歎:“素影真人為了這個書生還真是拚了命,連你的龍角都敢拿出來用了,可見她對那書生著實是真感情。”
天曜聞言,隻冷冷笑了一聲:“可她卻半分不考慮他人感受。”天曜聲音微低,帶著森寒,“和二十年前,到底是半分未變。”
雁回默了默,便不再提素影了:“走吧,現在先去天香坊拿到你龍角才是正經事。”
雁回與天曜在腰間別了令牌,走到天香坊門口,兩旁凶神惡煞的守衛隻看了他倆腰間的令牌一眼,便任由他們走了進去。
雁回在天曜身側笑:“我家小弦歌厲害吧。”
天曜沒理,直接轉了腳步:“走這邊。”
雁回撇嘴,吝嗇於誇獎的人真是不可愛。
帶著令牌,兩人前麵的路倒是走得輕鬆,旁邊的仆人都被訓練得十分有規矩,基本上都不會往他們臉上多看一眼,但是待得走到了中庭,快靠近關押狐妖的院子了,雁回便明顯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會在她與天曜身上上上下下地多打量幾眼。想來再往下走隻怕是越發艱難了。
她拉著天曜退到了隱蔽的地方:“我覺得咱倆雖然進來了,但還是得換套這裏邊的人穿的衣服才行,至少不會一眼看起來就很奇怪。”
天曜點頭,他透過園中草木往前一探,指了正巧走進院子裏的兩人:“便是那兩個侍衛吧,身型與你我差不多。”
雁回立即擼了袖子:“交給我。”說著她嗖地一下就衝了出去。
天曜張了張嘴,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他這時想起弦歌告訴他,讓他護著點雁回,那也得要他能追得上才行啊!
這方雁回剛將兩個侍衛給打暈了,剛將兩人拖到隱蔽的小角落裏麵,忽然之間,院外傳來了鳳銘中氣十足的聲音:“我邀請的貴賓?我何時邀請了兩位貴賓今日前來啊?”
另一個聲音連忙低聲下氣地回答:“可是……那兩人確實帶著貴賓的牌子呀,他倆直接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了,門口的侍衛看他們如此,便沒敢攔。”說著這話,外麵的人走進了這院子。
“混賬。”鳳銘一巴掌甩在身邊仆從的臉上,“為何不知先來通知我一聲!”
那人被打,吭也不敢吭一聲:“小人,小人這不是來通知您了嗎?有侍衛說,看見他倆人進了這間院子。”
雁回轉頭與天曜對視一眼,立即在草木之後蹲下,斂住氣息,靜觀其變。
鳳銘一雙眼眸犀利地掃過院子,轉頭問仆從:“人呢?”
仆從左右看了看:“奇怪……我剛明明還讓兩個侍衛先到這裏來看看情況的,怎生得連那兩個侍衛都不見了?”
鳳銘聞言,眼睛微微眯起,他在院子裏掃了一圈,然後招了招手,喚了另一個侍衛:“將這院子給我圍起來。”
雁回立即拿手肘輕輕碰了碰天曜,輕聲耳語:“我待會兒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趁這院子還沒完全被圍住,趕緊去找你的龍角。”
雁回這話說得如此自然,其實天曜也已經快要對這樣的安排感到習以為常了,因為雁回現在有法力在身,她要更強一點,她更容易去應對麻煩的情況,所以更危險的事情當然應該交給她來做。但仔細一想,其實這並不是理所當然的,強者並不應該為了弱者理所當然地以身犯險,雁回會這樣做,是因為她想這樣做,她想去保護別人,或者說,保護他。
天曜眼眸微垂。
雁回已經一個遁地術躥了出去,一下子落在了院子的東南角,那是正好和這個地方相反的方向,雁回一聲笑:“找誰呢,找我呢?”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引了過去。天曜倒是也沒有再猶豫,一轉身,從後麵的牆上翻了出去。
她看也沒有看天曜一眼便與鳳銘搭話道:“鳳堂主,久仰大名了啊。”
鳳銘目光森寒地盯著雁回,倏爾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彎得過分的鷹鉤鼻讓他這個冷笑看起來格外陰森奸詐:“雕蟲小技,妄想欺騙於我?”話音未落,他手臂一伸,隻聽“咚”的一聲,一道氣息徑直擊中天曜翻走的那堵牆,牆壁瞬間倒塌。
雁回一驚,身形一閃,立即飛撲而去,衝進塵埃之中。
待得塵埃落定,雁回拉著天曜退後了三步,恰恰退在牆壁磚石倒塌之外的地方,她擋在天曜身前,盯著鳳銘的眼神嚴肅了下來。
到底是七絕堂的副堂主,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雖然沒有修仙,但凡人的功夫倒是修得極好,內力雄渾,看這樣子,別說才入門的仙門弟子,便是雁回的幾個師叔恐怕也隻能和他戰個平手。情況不好辦了啊。
“黃毛丫頭倒還有幾分本事。”鳳銘陰惻惻地笑了兩聲,“看你的內息功法,竟然還是仙家之人,說說,到底是哪個仙家門下弟子,竟敢來我的地盤撒野。”
雁回眯著眼睛一笑,麵上不動聲色,背後卻驚出了一身汗,才這麽一瞬間的工夫,就看出她是仙門中人而非武林人士,還好沒有更多地動手,要不然被他看出了辰星山的心法,那可才麻煩。畢竟,她現在做的這些事,都是不想讓辰星山的人知道的。
於是雁回隻默了一瞬,便麵不改色陰惻惻撒謊:“我乃棲雲真人門下弟子,奉師父之命特來此查探大量狐妖失蹤一事。”
鳳銘聞言,果然沉凝了片刻。
謊言這個東西是不能亂說的,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被戳破,那還不如就實話實說。雁回之所以選擇說是棲雲真人門下的弟子,是因為先前在銅鑼山,她接觸過棲雲真人,她知道那是一個會放走蛇妖,會送小蛇妖回青丘邊界的仙人。她不參與每一次仙門組織起來的對妖怪的殺戮,她甚至會在生命的最後,對蛇妖說一句“謝謝”。可見棲雲真人內心裏對現在妖即惡的說法是不認可的,如果是這樣的人,那她肯定也不允許自己門下弟子去參與這種對狐妖的迫害。
仙門中人還有這些消息靈通的江湖人士,不會在沒摸清楚別人的脾氣的情況下就貿貿然地去找他人幫忙,大家都看得出棲雲真人的脾性,那麽狐妖這事,有很大一個可能,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去告訴棲雲真人。因為何必討不痛快呢,說不定,棲雲真人還會成為他們的阻力。
如此推論,反觀現在,雁回說她是棲雲真人門下的弟子,是最好不過的決定。
一則棲雲真人已經消失了兩個來月了,雖然有傳言說她仙去,但江湖上誰也不敢坐實這個決定。知道棲雲真人真的仙去的人,隻有雁回,天曜,還有那個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的蛇妖。別的人,都不知道棲雲真人在哪裏,她是在閉關在雲遊?沒人能說得清楚。
二則棲雲真人素日作風便是反感與無故屠殺妖怪。那麽她命人來調查此事,確實是理所當然的。
鳳銘沒有理由懷疑。
“這倒是沒看出來。”鳳銘笑著,“原來是棲雲真人門下高徒啊。”
“不敢當。在下不過一個小小弟子罷了,在門中都排不上名號。真人相信我叫我查探此事,我過去這些日子便在日日夜夜地查探,卻是一個不小心查到了鳳堂主這裏來。”雁回頓了頓笑道,“真人本懷疑是有邪修大量殺取狐妖剝其內丹以供修煉。”
與邪修扯上關係可不是什麽好事,鳳銘立即擺手道:“小道友這可是冤枉老夫了,我這裏的狐妖,皆是各個仙門,捉拿而來,未免妖怪作亂,才由各個仙門將狐妖內丹剖走的,而且所有的內丹已交由辰星山統一銷毀,並無人與邪修有任何關係。而我等隻是用狐妖的血,煉點香,供給貴人們討個樂子罷了。”
內丹都交給了辰星山?雁回皺了皺眉頭,如果說兩個月前,那白曉露的母親便是死於這天香坊中,那也就是說,兩個月前,白曉露的母親去找雁回救被關在辰星山心宿峰的白曉露的時候,天香坊就已經開始製作這個狐媚香了。當時應該也有許多狐妖的內丹被運送到辰星山。銷毀內丹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內丹消失注定伴隨著妖氣的四散。但是那個時候,雁回並沒見過辰星山銷毀內丹,也沒有在任何角落感覺到毀掉內丹時迸發的妖氣。都是……師叔他們在運作嗎?那要做這樣的事,必定會經過淩霄的同意,誰也沒有資格瞞著淩霄。所以這些事情,都是經過淩霄的首肯嗎?捉狐妖,剖內丹,將他們買賣給鳳銘。
雁回一時有幾分失神。直到天曜在雁回身後碰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聽見鳳銘在遠遠地問她:“若是想要知道狐妖的用處,小道友大可大大方方地來問老夫,為何如今卻要做這樣的舉動啊?”鳳銘眼睛一眯,“如今你查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可否能容老夫問上一句,你這腰間的腰牌,可是從哪裏弄來的?”
話音一落,殺氣四起。
雁回心中戒備,麵上還是輕鬆:“這不重要。”她岔開話題,“隻是鳳堂主,你殺狐妖取血來煉香的事情,如今仙門是沒什麽意見,但若讓妖族的人知道了……”
鳳銘嗬嗬一聲怪笑:“這還輪不到你來擔心。”他邁上前一步,殺氣凜冽直撲雁回而來,“隻是小道友,你今日若不說出這令牌的來曆,我便當你是在我這天香坊裏偷竊東西了。你師父棲雲真人沒將你教好,這出了江湖,自是有人幫她教教你的。”
看這陣勢,是不動手不行了啊。雁回心頭微微一沉,轉頭對天曜道:“你找個地方躲著,護好自己。”
天曜聞言目光在她光潔的側臉上停留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話,院子另一頭倏爾傳來一聲清朗的笑:
“鳳銘叔叔這是怎麽了?這院子裏為何殺氣逼人的,可真是嚇到小侄了。”
光聽這句話雁回便知道了來人的身份。畢竟能叫鳳銘叔叔的,還自稱小侄的,除了這七絕堂的堂主鳳千朔,還能有誰。
雁回是聽弦歌提起過不少次鳳千朔,但卻一次也未曾見過,而今一聽這聲音,雁回霎時便能明白,為什麽有的人輕輕鬆鬆就能娶到一百房小妾了。待得雁回再一轉頭,驚見那鳳千朔的臉與那身氣度,一時更明白了為何弦歌這樣的絕世美人都能癡迷於此人。是個讓人一見便覺驚豔的男子。
他一身月色長袍,手執折扇,腰間佩玉,一雙丹鳳眼所到之處好似都能開遍桃花似的。
與雁回見到此人的驚豔不同,鳳銘隻是冷冷地笑了兩聲:“這可奇了怪了,今天到底是什麽風,先刮來了仙門道友,現在又把我的小侄兒給吹了來。真是讓老夫,接應不過來啊。”
鳳千朔搖了搖扇子,慢慢地走到庭中,見了雁回,他爽朗笑道:“這裏竟然有個美人兒。”說著他便走到了雁回身前,像是好奇一樣,左右將她看了看,然後一轉身麵對鳳銘,道,“小侄本是不該來的。”
他站在雁回麵前,好似無意當中阻擋在了雁回與鳳銘之間,鳳銘一身的殺氣倒是不好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堂主”擺了出來。
“隻是近來堂中傳來了幾個消息,長老們聽了甚是憂心,所以百般念叨,這才將小侄逼到叔叔你這兒來了。”
鳳銘眯著眼睛:“什麽消息竟然能驚動長老與千朔啊?”
“這第一個消息嘛,是青丘國好似丟了個九尾狐公主。”鳳千朔笑眯眯地說著,“青丘國的九尾狐叔叔你是知道的,極重血緣,真是在邊境鬧得不可開交了,派了好幾撥人,深入中原,前來探查他們公主的消息了。”
鳳銘臉上的笑微微收斂了下去。
“這第二個消息嘛,小侄聽聞叔叔好似在做一個危險的生意啊。”鳳千朔收了折扇,“啪”的一聲,輕輕的,卻讓人有幾分心驚,“那些青丘國的探子,好似已有深入這永州城來的了。狐媚香,狐媚香,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探到這個消息。”
鳳千朔望著已全然沒了笑臉的鳳銘,又輕又淺地問道:“叔叔你的生意,不會讓我們七絕堂,慘遭滅門之禍吧?”
鳳銘沉默地看了鳳千朔一陣,倏爾又是一陣怪笑:“好好好。”他道,“既是長老與堂主都有了這等憂慮,那此事鳳銘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做下去了。”
鳳銘一轉頭,對旁邊的人吩咐道:“去將院子裏關押的那些狐妖都殺了吧。”
雁回聞言一驚,還待開口,鳳千朔便不動聲色搶了話頭道:“殺掉恐怕不妥。”
“哦?”鳳銘眯了眼睛,“在這中原大地裏,我殺幾個妖怪卻也有不妥了?堂主這怕是過慮了吧。”
“平時殺幾個妖怪自是無礙,隻是叔叔啊……”鳳千朔上前幾步,神色似極為為難,“那青丘國的妖怪委實是不好招惹,你是忙著這永州城裏的事,還沒來得及去探聽青丘國界周邊的消息,我是聽得探子來報,那邊境的好些個小仙門,都因為那九尾狐公主的失蹤,遭了大殃了。你此時還要將這麽多狐妖殺掉,若是能瞞得過青丘的探子倒還好,若是不幸讓他們知道了……”鳳千朔搖了搖頭,神色沉凝,一聲歎息,“那恐怕是非常的不妥啊。”
鳳銘聽罷這番話,笑得動了動肩膀,但臉上的神色卻十分的冷:“那依侄兒所言,該當如何?”
“不如由我押送出城吧,將它們丟在這永州城外,這群失了內丹的妖怪並無反抗之力,自有仙門的弟子們會收拾它們,彼時,殺了它們的是仙門弟子,與我七絕堂無關,妖族就算知道了,要算賬也算不到我七絕堂的頭上了。”鳳千朔將扇子一下一下地拍在手裏把玩,一席話說得漫不經心得像是在玩似的。
鳳銘沉吟了片刻:“如此,便勞煩侄兒幫叔叔把這些妖怪送出去了。”
鳳千朔笑了笑:“叔叔與我本是叔侄,又是同門,小侄為叔叔做點事,哪能說麻煩。”他一轉身,自然而然地吩咐鳳銘身後的人道,“去清點一下這院中的狐妖數量吧,待會兒我離開時,一並帶走就行。”
仆從看了鳳銘一眼,鳳銘才點了頭,擺手道:“去吧。”仆從這才點頭哈腰地去了。
“千朔的要求,我可都答應了,回頭你回去與長老好好說說,讓他們也別再操心堂中事宜了,我會盡心輔佐於你的。”
虛假得讓人臉頰發酸的笑容還配著這句比笑容更虛假的話語,雁回聽得隻覺得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但虧得鳳千朔也還能和鳳銘一起維持著表麵功夫客氣道:“叔叔的心意,侄兒自是明白的,那今日,侄兒便先告辭了。”他說完,作了個揖便抬腿要走。
雁回琢磨了一下,她和天曜都在此暴露並且還讓鳳銘給看見了,今天想取龍角,隻怕是也不容易,還不如幹脆先和這鳳千朔一道離開,這個少堂主看起來便是一副一肚子陰險壞水的模樣,和他商量商量,或許能有高深點的計謀。
雁回拽了拽天曜的衣袖,示意天曜與她一同跑路了。哪想她剛邁出一步,鳳銘便沉著嗓音開了口:“慢著。”
鳳千朔好脾氣地轉頭:“叔叔還有何事啊?”
“這事倒是與侄兒無關了。”鳳銘指了指雁回,“這位小道友身上不知為何卻是有我天香坊的貴賓腰牌,我得留他倆下來好好問問。看是我天香坊的管理失誤,還是某些人,偷盜了我天香坊之物,圖謀不軌。”
鳳千朔回頭瞥了雁回腰間物什一眼,故作驚訝道:“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能偷盜東西呢?”
雁回望著鳳千朔道:“沒錯,我沒偷,這牌子是撿的。”
鳳千朔便立即轉了頭對鳳銘道:“叔叔,美人兒說她沒有偷,這牌子是撿的。”
鳳銘冷哼:“胡言亂語!”
“可長得漂亮的姑娘,怎麽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鳳千朔一把將雁回腰上的令牌扯了下來,順帶也將天曜的一並扯了,他轉頭看麵色變得有點鐵青的鳳銘道:“你看叔叔,也就兩個令牌,我這便將它們拿下來還給你。看在小侄的份上,叔叔便放了他們吧。”
鳳銘陰陽怪氣地問鳳千朔:“侄兒何時這般愛管閑事了,可是先前,便認識這兩位啊?”
“怎麽能是閑事呢?”鳳千朔說著,挑逗地摸了雁回的臉一把,“這麽水靈的小仙姑,可是要拿來好好疼的,我怎麽能允許看著她在我麵前受苦。”
雁回沉默,隻在心裏罵了一句,娘的,難怪能娶到一百房小妾!如果不是她身上還有對天曜的藥效,恐怕這個時候看著這張臉聽著這個聲音的主人對自己說這句話,她大概什麽都不想的就能和他走了吧!
而沒人注意到旁邊一直沉默的天曜這時卻目光轉了轉,盯住了鳳千朔的手,然後隔了許久,才一言不發地扭過了頭。他心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個念頭,不是說是吃過藥的人嗎?為什麽卻還擺出了一副也吃了別人藥的臉?
鳳千朔風流的名聲早已在外,他如此一說,鳳銘便還當真不好意思和他“搶女人”了。省得襯得他一個堂堂掌權者,有多猥瑣好色似的。是以此刻有再多不滿,他便也隻有忍了忍,擺手讓鳳千朔與雁回一道走了。
待得這幾人走掉之後,鳳銘看著毀了一堵牆的院子,握了握拳頭。
一旁清點了狐妖人數的仆從回了來,但見來者都走了,他不由得有點憂心:“堂主,我們就這樣把他們放走了?那些狐妖也就這樣放走了?”
“狐妖不用擔心。”鳳銘撚了下拇指上的扳指,“隻要秘寶還在我們手上,狐妖讓他們帶走就帶走了,左右那些修仙門派也是會想方設法地將我的空缺給補上。而這幾個人嘛……”
鳳銘想了想:“鳳千朔我看著長大的,不足為懼,另外兩個,特別是那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你給我好好查查,她到底是不是棲雲真人門下的弟子,若是,再去查查棲雲真人到底身在何方,若不是,便將她的真實身份給我扒出來。”
仆從領命:“是。”
而這方,雁回隨著鳳千朔離開了天香坊,剛走到集市,周圍人還熙熙攘攘的,她便沒有忍住開了口:“鳳堂主。”
鳳千朔回頭看了雁回一眼:“嗯?看到什麽喜歡的東西了嗎?我買給你啊。”
娘的……真會做人!瞧這話說得多動聽!雁回暗自咬了咬牙,忍住誇人的衝動,然後輕咳了兩聲,嚴肅了眉目道:“你今日是為何要幫我和天曜解圍啊?”還明裏暗裏地護著她。
鳳千朔想了想:“你是姑娘啊,我自是得護著你的。”他一抬頭,看了一眼雁回身後的天曜,“至於他嘛,順手。”
見天曜沉了臉,鳳千朔笑了笑,笑容溫暖又幹淨:“玩笑話,你是弦歌的朋友,我自是得幫你們的。”
原來是因為弦歌啊。雁回點了點頭,心道,或許和她以前想的不太一樣,這個七絕堂堂主,其實也沒有那麽多情又薄情,他其實,還是有點喜歡著弦歌的?要不然為何連她的朋友也要偏袒。雁回剛這樣想完,鳳千朔便又開了口。
“不過,不管因為什麽,我到底是幫了你。”鳳千朔盯著雁回笑得很明媚,“那雁姑娘,可否有想過,要怎麽報答在下啊?”
雁回琢磨了一下這話的意味:“難道……你是想讓我以身相許嗎?”
“雁姑娘願意?”
“不願意。”雁回指了指天曜,“我現在喜歡著他呢。”
天曜一怔,對雁回這種說表白就表白的行徑,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鳳千朔聞言,歎了聲氣:“可惜了,這位公子卻看起來一副不太珍惜你的模樣呢,你不如改一改喜好怎麽樣?”
有的人,真是把調戲姑娘融入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麵麵,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而又自然而然的事情。
於是雁回便像吃飯一樣毫不猶豫簡單幹脆地拒絕了他:“不行。雖然你很好看,但在現在的我眼裏,還是他最好看,這個完全沒法比。”
“審美其實是個慣性,你現在覺得他好看,或許是因為看多了,不如你多看看我。萬一之後你看久了,就會顛覆觀念了呢?”
雁回認真想了想,點了頭:“是這個道理!”
天曜終於忍無可忍地沉聲開了口:“不是要去將狐妖帶出城嗎?”他硬生生地打斷兩人的對話,活生生地將話題掰開,“繞到集市來做什麽?”
“稍後自會有人將狐妖帶到忘語樓來。”鳳千朔聽得這個問題,也稍微正經了一點,“讓它們在忘語樓歇歇腳,總是好過一放出城,便直接又被修仙的人抓住,關了回去。”
雁回默了一瞬:“你知道會被捉回去,還救?”
“救不救有時候大抵隻需要擺個態度罷了。這些考量,雁姑娘你便不用知道了。”
雁回點頭,她也不是特別想知道:“待會兒狐妖送到忘語樓之後,我要見其中一隻。她叫白曉露。”
“狐妖帶去了忘語樓,雁回姑娘自是想怎麽安排都可以的。”
兜兜轉轉這麽久,她到底算是把這個丫頭給救了出來了,怎麽能不好好地見見。剛走到忘語樓門口,雁回便遠遠地看見有個紅色人影站在忘語樓的大門口,伸長了脖子,盯著他們這方。
雁回隻看了一眼那身段便道:“到底是七絕堂的堂主,就是不一樣,弦歌這樣的大美人,平時我可是見她閣樓都不下的,今日竟是到門口來迎接你了。”
鳳千朔隻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了笑,然後迎上前去,喚了聲:“弦歌。”
弦歌聞言,眸光中的情緒波動連旁邊的雁回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最後她還是選擇沉默地垂下頭,禮貌地福了個身:“弦歌,恭迎堂主。”
“多日不見啦,你都與我生疏了。”鳳千朔清朗一笑,“別在這門口站著了,都進去吧。”言罷,他自己先往前走去。當鳳千朔的身影與弦歌擦肩而過的時候,弦歌在他身影的陰影之中微微垂了眉目,神色難得讓雁回覺得有幾分黯淡。
但鳳千朔卻隻在弦歌麵前一步停下了腳步,他一轉頭,看著弦歌,伸出了手:“我太久不來,你都不願意拉住我的手了嗎?”
弦歌一怔,這才將自己的手交到了鳳千朔的掌心。大手一握,鳳千朔將弦歌牽住,他對弦歌一笑,溫柔的目光看得旁邊的好幾位姑娘都羨煞得紅了臉頰。但大概是沒有人會嫉妒的吧,雁回看著他們攜手走進忘語樓的背影,不由得想到,什麽叫天造地設,他們這就是啊,如此般配。
然而雁回一轉念,這個男人還有一百房小妾在天南地北等著他呢……她又是不由得一歎,替弦歌感到惋惜。
身旁的天曜跟著前麵兩人往忘語樓裏麵走,雁回一把將他拽了回來,然後又急急忙忙地放手,搓了搓手,搓掉掌心麻麻的感覺。
天曜側頭看她,很不理解:“怎麽了?”
“你湊上去幹嗎呀?”雁回道,“沒見人家兩人走得跟幅畫一樣嗎?”
天曜努力忍住了嫌棄的表情,他隻動了動嘴角:“沒看見。”
雁回斜了天曜一眼:“我瞅著你這張臉以後能說不定能長得比這堂主還誘人,但你這性格和人家相比……除了我這種吃了藥的,估計沒哪個姑娘願意和你走的。”
天曜聞言,隻是冷冷勾了唇角,神色略帶譏諷:“如此甚好,我唯願此生,再不沾染情愛。”
雁回看著天曜的背影隻默默地撇了下嘴,便也跟了上去。
入了忘語樓,弦歌與鳳千朔便去閣樓商量他們的事了,雁回與天曜等了一會兒,聽得仆從來報,天香坊的狐妖都被秘密地送到忘語樓後院了。
雁回尋去了後院。狐妖依舊被關在鐵籠子裏,籠子外麵罩上了一層黑布,不讓外麵的人看清裏麵運送的是什麽。
雁回一個一個挨著將黑簾子撩開,看見其中的狐妖,無一不是一臉狼狽,滿麵求死的絕望模樣,或許在他們想來,他們根本就不是獲救了,他們隻是被暫時運送到另一個院子裏的貨物,或許隻是堆放幾天,最後仍舊逃不過被宰殺的命運。
每個狐妖在雁回掀開簾子的時候都是一驚,然後連忙瑟瑟發抖地縮到離她最遠的籠子角落,驚惶不安地將她盯著。
“要將我帶走嗎?我的命數將近嗎?死了也好吧,好過這樣活著。”他們將心裏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
雁回放下簾子,隻覺內心沉沉的,快讓她負擔不起,現在不隻是狐妖的處境讓她感覺到難過,更沉重的,是她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可怕得甚至讓她不願意去思考第二遍。終於,撩開最後一個牢籠的黑布簾子,雁回看見了蜷縮其中的白曉露。她約莫是快死了,蜷縮在籠子裏,連雁回撩開布簾也沒有了反應。
“白曉露?”雁回喚她。
白曉露這才微微動了動,她轉頭看雁回,隔了好久像是才認出雁回的模樣似的:“雁……姐姐?”
雁回點頭:“是我。”
她愣了好半晌,這才猛地坐了起來,眼神裏的灰暗像被點亮了一樣,她不敢置信地撲到牢籠邊,抓住了鐵欄杆:“你又來救我了嗎?是娘親又讓你來救我了嗎?”
雁回一怔,這才想起先前聽說的白曉露她娘被一個厲害的道姑捉起來的事。現在想想,那個厲害的道姑說的約莫就是素影了吧。也不知道素影這一走,有沒有順帶將那三尾狐妖也一並帶走了。
雁回沒有回答,隻開了牢籠的門道:“你先出來吧,先休息一會兒。”
經曆這一段劫數,白曉露自是也沒有心情再多問,她握著雁回的手出了牢籠,她已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站在牢籠外麵了。握著白曉露顫抖的手,雁回隻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瞼。
這麽多的狐妖,雁回是不能將他們全都放出來的,因為忘語樓盡管是弦歌的地方,但這裏住著的依舊是凡人,到了晚上還會有更多的凡人會到忘語樓裏來找樂子。
狐妖們失了內丹雖然沒什麽危害,但保不準其中還有心思詭譎之妖,想要靠吸食人精氣重塑內丹的。是以除了白曉露,雁回還是讓人將其他狐妖看著,讓他們待在籠子裏。
雁回帶著白曉露回了自己房間,大致問了幾句她這些天經曆的事,與她猜的差不多。
上次雁回在牢裏見了白曉露,在雁回被淩霄勒令帶回去關禁閉之後,白曉露並沒有像淩霏所說的那樣被殺掉,而是在其他幾個師叔的商量之後,被統一賣到了天香坊。
雁回聞言,並沒多言,將她哄睡著了後,神色沉凝地在床邊坐了許久。
天曜一直在旁邊看著,但見雁回如此,不由得問了句:“你在想什麽?”
雁回默了一瞬,隨即故作輕鬆一笑,道:“我在想啊,我們這是第二次去了,但還沒把你的角給偷出來,這下鳳銘指定將天香坊的戒備設得更嚴了,下次我們該怎麽做才能將你的角拿出來,斷了他們用這法子生財的路。”
天曜盯著雁回:“還有呢?”
“還有?”雁回轉頭看天曜,“還有什麽事現在會比這件事更重要?”
天曜的目光帶了幾分寒涼:“還有你師父,辰星山和這件事的關係。”
被戳中心事,雁回嘴邊擠出的笑猛地僵住,或許是心裏這塊護心鱗的原因吧,天曜總是能對她的心緒洞察得一清二楚。從今日在天香坊,從鳳銘的口中知道,所有的仙門將剖下來的狐妖內丹都交給辰星山開始,雁回心裏就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買賣狐妖製作狐媚香一事,如今看來,要說與辰星山毫無關係,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素影要做事,即便她可以瞞住天下所有的仙門,那也瞞不住辰星山。
買賣狐妖做什麽用途,別的仙門不知道,但辰星山與廣寒門同為修道門派統帥之一,怎麽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說,這件事是經過了辰星山內部討論同意了的,現在清廣真人早已仙蹤隱匿,辰星山大小事宜皆有淩霄做主,那製作狐媚香一事必定也是經由淩霄首肯。這件事雁回已經抱著肯定的態度,要說對淩霄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卻遠不足以讓雁回感到恐懼,真正讓她恐懼的是今天聽了鳳銘那番話,她自己的猜測。所有的狐妖內丹都被送到了辰星山,而辰星山卻沒有任何銷毀妖怪內丹的蹤跡,那留下來的內丹去了哪裏?要麽是被存起來了,要麽就是被人用來提升自己的修為了。而做這種事的修道者,江湖上稱他們為邪修。辰星山……
“辰星山或許有人在用妖怪內丹修煉吧。”天曜道破雁回心頭猜測,聽得雁回不由心底大寒,“若是淩霄知道此事,卻沒有製止,或許是,淩霄也在如此修煉吧。”
“不可能。”雁回下意識地搖頭,“不可能……”
“更有甚者,棲雲真人的死……”
雁回猛地站起身來,瞪向天曜,目帶冷色:“閉嘴。”
四目相接,天曜絲毫沒有退縮:“你自己是知道的,雁回。”他道,“如果這真的是現實,那你也隻有接受。”
雁回握緊了拳頭。她心底不是沒有猜測的,棲雲真人失蹤於兩月前,在她來辰星山之後便消失蹤跡,那時候辰星山在開修道界的大會,那時候也有狐妖的內丹運送進辰星山,以棲雲真人的地位很可能,她會被通知這件事情,而以棲雲真人的性格,她很可能決然反對這樣的事情。所以當雁回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遍體生寒,中了霜華術。
雁回甩了甩頭,不忍再想。
“你出去吧,找龍角的事明天再說。”她聲音有些啞。
天曜看著夜色中身形顯得有些單薄的雁回,倏爾便沒了再與她爭辯下去的想法。這個姑娘很聰明,他能想到的事情,她也都能想到。天曜比誰都明白,要打破一個人在自己心目中幻想的模樣,那是一件怎樣殘酷的事情,然而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麽的殘酷。你所愛的人與你想象中的根本就是兩個模樣。除了認命接受,再無辦法。因為這個世上或許什麽事都可以經過自己的努力而改變,但他人的心,卻是最難改變的。
翌日清晨,雁回起了個大早,早餐吃了一大堆東西,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她去敲了天曜的門,叫上他,兩人一同去找弦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