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鴨血粉絲湯

聶奶奶在醫院裏歇了幾天後就可以出院了,聶安動作迅速,當天就給她收拾好了行李,通知了鄉下的爺爺,親自開車送她回去。

聶奶奶真挺舍不得孫子的。她一手將聶瑜拉扯大,他親爹親媽都跑沒影兒了,這個做奶奶的也沒丟下過他。明明在這個家裏住了這麽多年,怎麽突然就要走了呢?

聶瑜看出奶奶傷感,故而時刻仰著笑臉,插科打諢兒逗奶奶開心。

“媽,走吧。”汽車引擎發動好一會兒了,聶安在駕駛座上催促。

聶奶奶摸了摸孫子的臉,他長大啦,自己想看清楚他的模樣都要仰著頭。

“在家裏好好吃飯,不要跟小費吵架,多照顧弟弟一點。”她囑咐道,“功課不能落下。奶奶不要求你考多好,但是一定要努力,以後走上社會才不會後悔啊。”

聶瑜點頭:“您說得我耳朵都長繭子了,我心裏都有數呢。”

“還有啊,你多跟你爸爸聯係一下,也不知道他又跑哪裏去了。唉,我怎麽生了這麽個不中用的兒子。”聶奶奶歎氣。

聶瑜扶著她上了車。

聶安探出頭來說:“媽,您放心吧,這邊還有我照顧小瑜呢,不會委屈他的。您好好養身子,身體好了才能再搬回來住啊。”

這話倒有理,聶奶奶點了點頭,朝孫子擺擺手:“回去吧,回去吧。”

汽車噴出黑色尾氣,聶瑜朝著漸行漸遠的親人揮手,直到她們消失在視野裏,他仍站在原地。

“走了?”

費遐周含著一根棒棒糖走到了聶瑜的身邊。

“走了。”聶瑜點點頭,轉頭問他,“你做好準備了嗎?”

“你是說沒人做飯、洗衣服的準備嗎?”

“不。”他搖搖頭,眨眨眼,“你準備好想什麽時候看電視、打遊戲都沒人管了嗎!”

“你奶奶剛走好不好?”費遐周無語至極,“回去了!趕緊做飯,我餓死了。”

聶瑜雙手抱臂,輕哼:“請尊重一下你的廚子,我要是心情不好,你就沒飯吃了。”

費遐周白他一眼,徑直回了家。

聶奶奶回了鄉下,家裏就徹底剩下兩個小孩撒野了。

生活上的事情他們討論了一番,上學期間就去學校食堂吃飯,放了假由聶瑜在家動手。家務活兒也是他一手全包,但收拾臥室和洗衣服的私人問題他可管不了。費遐周也不在意,大不了請鍾點工,衣服送幹洗店。

至多生活瑣事會更麻煩一些,至多他會多想念家人一些。聶瑜原先不覺得家裏少一個人會對彼此的相處產生什麽影響。

誠然,聶奶奶從前在家時也不太參與兩個年輕人的對話,嘮叨的家長除了讓耳朵長繭子外似乎沒什麽太大價值。而當這座無形的屏障驟然消失後,飯桌上一旦有一個人停止講話,空氣就會立刻陷入靜止。晾在陽台上的**也偶爾會混淆,似乎有什麽他尚未意識到的東西,在這座屋簷下悄然滋長著。

臨時抱佛腳這個事到底對考試有多大作用,聶瑜說不明白,但是至少在心理上能起到很大的安慰作用。

月考前的最後一個晚上,他終於打開了最新版《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握緊拳頭要在明天的數學考試中爭口氣。

翻開書,第一題:正三棱錐P-ABC高為2厘米,側棱與底麵所成角為45°,則點A到側麵PBC的距離是_____。

這題怎麽看著有點眼熟呢?聶瑜緊咬筆頭。

他在草稿紙上勾勾畫畫十分鍾,解不出來,無奈地翻開答案一看——《2007年高考真題》。

我說呢,原來我在考場上做過這題。

當時就沒解出來,現在還是不會寫。

聶瑜沮喪地趴在書桌上,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人類為什麽一定要學數學?

聶瑜難得為學習熬了次夜。

深夜一點多,他終於勉強刷完了題,剛剛關掉台燈,忽然聽見門外有些異常的動靜。

將門拉開一道縫隙,門外站著一個人影,微亮的月光下隱約能看見對方粉藍色的睡衣。

“你怎麽還沒睡?”對方沒有回應,聶瑜打了個哈欠走過去。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仍閉著眼,胸膛有節奏地起伏著,分明不是清醒的狀態。

又夢遊了?聶瑜在心裏嘀咕了一聲,明明前段時間挺安分的啊,怎麽剛回屋睡就又複發了?要不要去醫院看個醫生什麽的?

客廳的推拉門開著,夜晚的涼風吹了進來,袖口隨風鼓動。

聶瑜上前關門,再回頭時,費遐周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進來,抱著枕頭安靜地坐在了沙發上,胸口平穩起伏。

夢遊症患者能被強行叫醒嗎?這個問題聶瑜在網上搜索了許多次。

有的人說能叫醒,但又有人說不建議叫醒,如果患者被強行喚醒有可能產生意識混亂。保險起見,他最後還是放棄喚醒對方的念頭。一是怕費遐周醒來真的變成呆子,二是怕他大夢驚醒會生氣揍人。

“我服了你了,你可真是我祖宗。”聶瑜歎了口氣,握住對方的手腕,引領著他往房間走。

回房間躺下後,聶瑜有點後悔。

他睡不著了。

準確地說,是現在這個狀況讓他無法正常入眠。

過去和費遐周擠一個房間時,聶瑜要麽睡在椅子上,要麽界限分明地和費遐周保持距離。他不是個喜歡與別人有身體接觸的人,就算偶爾和朋友勾肩搭背,卻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現在,費遐周就睡在床的內側,乖巧地躺著。

月光籠罩的屋內,一切都這樣安靜。

聶瑜閉上眼好一陣,側躺久了,手臂開始發麻。他咬了咬牙,用最小的動作幅度和最快的速度,一鼓作氣地翻了個身。

等他再睜開眼時,麵前就是沉睡中的費遐周。

難得這樣麵對麵注視對方,即使是最不在乎外表的聶瑜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屁孩生得是真的漂亮。

“漂亮”這個詞用在男孩子身上或許會讓人覺得奇怪,卻再適合費遐周不過了。他比初來聶家時要圓潤了一些,原先皮包骨般瘦削,現在兩頰有了肉,撐得五官更加明晰立體。鼻梁高挺鼻翼窄,密而長的睫毛垂下,像靜止的蝴蝶翅膀。

“小魚哥哥……”

夢囈一樣,孩子氣的呢喃聲軟糯親昵,費遐周突然發出的一聲輕喚,仿佛在一夕之間回到了小時候。

聶瑜記得,小時候的費遐周,還是很願意喊自己哥哥的。

“哥哥,他們又搶我零花錢了。”

“哥哥,我請你吃脆冰冰。”

“哥哥,我數學考了一百分喲。”

……

委屈的、可愛的、得意的,無數個幼年的費遐周,無數種鮮活生動的模樣。他過去是聶瑜的小跟班,總愛背著小書包跟著聶瑜摸魚爬樹,滾了一身泥回家被母親訓斥,第二天腫著眼睛仍舊甘心給哥哥做小弟。

明明過去又呆又好騙,到底這四年他經曆了什麽,變得如此驕縱,可偏偏……讓人討厭不起來呢……

聶瑜歎了口氣,握住費遐周的手。

溫暖的、生著厚繭的手掌,寬大地包裹住費遐周修長的五指。

最後一次。

聶瑜在心裏說。

再慣著這小孩最後一次。

而聶瑜所不知道的是,當自己終於進入睡眠時,枕邊人卻睜開了眼睛,眼眸清亮。

他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很久很久。

費遐周又起晚了。

月考第一場早上八點開始,可以比平常晚起一個小時。但聶瑜沒有改變鬧鍾時間,六點醒來去買早飯。費遐周被吵醒後閉了眼接著睡,再驚醒時已經七點半了。

等費遐周洗漱完出來時,聶瑜正啃著包子倚在門檻嘲笑他。費遐周一個眼刀掃過去,抬腳跨出門。

“等會兒,你急什麽?”

聶瑜一把抓住費遐周的衛衣帽,將人給拉了回來。

溫熱的東西被他一把塞進了自己手裏,費遐周攤開掌心,是那家老字號點心店的翡翠燒麥和三丁包。

趁費遐周發愣時,聶瑜又扯開他書包的拉鏈,將打包好的豆漿扔了進去。

“不吃早飯會考倒數的。”聶瑜說。

“是嗎?”費遐周微笑,“所以你每次考試都沒吃早飯?”

聶瑜:“趕緊滾。”

高二和高三的月考同時進行,考試前五分鍾,三棟新教學樓鴉雀無聲,學生們緊張地翻閱複習資料,臨時抱佛腳永遠有效。

但有兩間教室卻熱鬧非凡。

育淮中學的考場是按照每次考試的成績排名安排的,一號考場神仙打架,二十三號考場雞飛狗跳。

很不幸,聶瑜就是二十三號考場的常客。

這次的排名是按照暑假補課期間的最後一次模擬考的成績算的。聶瑜沒有參加暑假補課,按0分算,直接被扔到了最後一個考場的最後一個位置。

好在,是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黃子健和沈淼也一起來陪他了。

黃子健的語文爛得一塌糊塗,不知道梁靜茹到底給了他多大的勇氣竟然會選擇文科。每次作文都不及格。

沈淼的出現則純屬意外。她是班上的尖子生,和林丹青輪流坐著全班第一的寶座。倒黴的是,上次考試恰逢她痛經期,午睡前吃了一顆止痛藥,一覺醒來數學考試已經結束了。她直接從金字塔頂端滾到基層。

沈淼入座考場時滿臉的不情願,拿個文具盒都乒乒乓乓,渾身散發著佛擋殺佛的暴戾氣息。

“姐,等會兒填空題借我抄抄唄?”黃子健沒眼力見兒,偏要往槍口上撞。

“抄我的?”沈淼冷哼一聲,“我寫完直接把卷子遞給你好不好?”

“那倒不必,我隻要選擇題前十題寫對就行了。考太好不是我的風格。”黃子健心裏對自己的水平還算有點數。

沈淼舉起美工刀對準他:“死開去。敢抄我一個字,我就喊老師。”

黃子健撇撇嘴:“凶什麽凶哦。”

身後的聶瑜歪著腦袋看他,殷勤地說:“我可以借給你抄啊。”

黃子健嫌棄地掃了他兩眼:“哥,咱算了吧。因式分解你都能寫錯,我還不如自己動手呢。”

“看不起我是不是?”聶瑜瞪圓了眼睛。

“哥,咱省省心哈。立體幾何你會多少了?要不要我借你看下輔助線怎麽畫?”

“少瞧不起人。”聶瑜呸黃子健一口,把課桌往後拉了十厘米。

所有文科班的人都知道,聶瑜偏科,偏得極其厲害。

像襄津這種小城市,因為經濟不那麽發達,教育投資也有限。而文科的培養不是一朝一夕或日夜刷題就能奏效的,育淮和大部分的同類型學校一樣,偏理輕文,數學競賽獲獎的一抓一大把,空洞乏味的不及格作文數量也與之不相上下。

聶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寫作文跟喝水一樣容易,每次改卷子時語文教研室的老師們就在猜,他這次離滿分差幾分。

離滿分差幾分……

語文作文總分七十分,普通人破五十分已然了不得,他一下就甩平均分二十分。語文考出數學的分數。

不過好在上帝給他打開了一扇窗,必然關上一道門。

令同期同學安慰的是,聶瑜的數學成績極差。

具體有多差呢?就拿上次高考舉例吧。聶瑜哪怕隻能考出中等偏下的水平,211院校也不在話下——可他偏偏隻考了別人的零頭。

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小時,聶瑜伸了個懶腰,將筆蓋蓋上,走上講台交卷。

監考老師是這學期新來的老師,明顯還不了解聶瑜的脾性。他認真地翻看了一遍他的卷子,發現試卷反麵大片空白,每道大題隻解了第一小問。

“你還沒寫完怎麽就交卷了?”老師詫異。

聶瑜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地說:“反正都一樣。再寫三個小時,我也解不出這些題目。您如果不讓我交卷,我就隻好再睡上一個小時了。”

老師皺著眉看他一眼,個頭挺高一個帥小夥,純黑色的衛衣和鬆鬆垮垮的哈倫褲,透出幾分炫酷風,可下垂眼好似從沒睡醒過,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走吧走吧,別打擾別人考試。”老師歎了口氣,默默將聶瑜劃入無可救藥的學生行列。

聶瑜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今天考試他連書包都沒帶,褲兜裏揣一支黑水筆、一支2B鉛筆就來了,來去都瀟灑。

聶瑜往常沒這麽狂妄,沒有要緊事一般也不會提前交卷。

但是今天,他正巧就遇上了一件不得不提前離校的大事。

買午飯。

襄津沒什麽特色的菜品,蘇幫菜和川菜、粵菜混淆在一起,隻顧好吃不問流派。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是別的地方吃不到的,那必須要提到熏燒。

“熏燒”就是鹵味,是將劈開的鵝、豬頭、牛肉之類的食材加了五香、八角、桂皮等調料,在大鍋裏煮上幾個小時,出來的味道鮮嫩肥美。費遐周這張嘴挑三揀四,卻也逃不過民間美味。

家屬區對街那家王二熏燒是全城味道最好的,肥而不膩,鹵子是特製的,別人家模仿不來。

味道好,買的人自然多。聶瑜每次都是到了飯點才想到去買,那時候早已趕不上,攤位前不是排起了長隊就是已經賣空,必須再等上幾個小時才行。

聶瑜出校門時剛過十一點,時間還早,王二家剛出攤,隻有零星幾個家庭主婦在買豬頭肉。聶瑜買了半隻燒鵝和兩塊錢鴨血,鴨血便宜,兩塊錢一大袋,鹵子做湯底,加上粉絲一起煮,連調料都不用加。

建陵的鴨血粉絲湯全國聞名,費遐周卻在第一次吃到襄津版本的鴨血粉絲湯時睜大了眼睛。聶瑜嘚瑟地說:“怎麽樣,不比大城市差吧?”

聶瑜拎著美食回家,光是想到費遐周被他的手藝驚豔到的模樣,就已經得意得不行。

中午十二點,費遐周結束了考試回了家。

剛進廚房,芳香的鹵味迎麵飄來,被兩場不停歇的考試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他,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書包還沒放下就繞到了煤氣灶前。

“你自己做的?”

費遐周扯了扯聶瑜的袖子。聶瑜用勺子舀了一口湯,第一直覺是該喂給他,理性來不及阻止,小餓貓已經撲了過來喝掉了湯。

聶瑜的喉結滾了滾,撇過臉去。

“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我還以為今天吃大排檔呢。”

聶瑜早上提醒他,中午不吃食堂回家吃飯,費遐周以為是他打包了飯菜帶回來罷了。

“把桌子放下來,拿碗筷吃飯。”

聶奶奶不舍得使喚的費遐周,在聶瑜這裏隻是個打下手的。他將煮好的鴨血粉絲湯分別盛進兩個碗裏,大部分的鴨血都倒進了小一點的那隻碗裏。

坐下後,聶瑜問:“第一次在育淮考試,是不是半條命都快沒了?”

費遐周使勁兒地點了點頭,頓了頓又想起要擺架子,咳了聲,說:“考試安排得太緊湊了,其他……其他就還好,也沒什麽。”

沒什麽?

他一早上考了三門,三門!中間連個休息時間都沒有,考完數學就是物理和化學,後兩門的考試時間本應該是兩小時,學校卻直接壓縮成了一個小時。

聶瑜笑:“育淮的月考就是這樣,恨不得一天考完所有課程。不過期中期末就還好,按照高考的標準來,會輕鬆很多。”

費遐周點了點頭,沒工夫回他話——粉絲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裏塞,嘴巴鼓鼓的,像隻小倉鼠似的。

“吃完去睡一覺,別複習了。下午考完了還有晚上,不睡撐不住的。”聶瑜邊吃邊嘮叨。

費遐周歎了口氣,誠懇地說:“聶瑜,你現在好像我奶奶。”

“從爸變成奶奶了,不錯,我長輩分了。”聶瑜點了點頭,當作一種誇獎,“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你越來越能融入我們這個家了。”

我們這個家。

費遐周說不出自己聽到這個詞刹那間的想法是什麽,一口湯嗆進了鼻子裏,咳嗽不停,捂著嘴到處找紙巾。

聶瑜一邊感歎,一邊搖頭:“你看看你現在,一點以前的樣子都沒有。”

“紙!”

有空在這胡扯,不知道幫我一下嗎?費遐周憤怒地瞪他。

“我書包裏有紙,你翻一下。”

聶瑜的書包不知道多久沒洗了,黑色看不出髒,常常被他隨手扔在地上。

費遐周踢了踢腳邊的書包,拽著底部,直接將裏頭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嘩啦啦——掉落一地的筆芯和廢紙團。

他撿起還剩半包的紙巾袋,抽出一張,快速擦了擦臉。想去扔垃圾時,一腳踩到了什麽東西,他低頭掃了眼,是封白底粉色底紋的信。

“這是什麽?”

費遐周明知故問。

“信啊。”聶瑜嘴裏的飯還沒吃完,說得含含糊糊,“畢竟我長了這麽一張帥臉,總有些小姑娘把持不住。”

“認識嗎?”他問。

“啥?”

“送信的女生。”

聶瑜撓頭:“其實我跟她也不熟,也不知道她怎麽就看上我了。”

費遐周將信封撿了起來,問:“那我幫你扔了?”

“哎?不行!”聶瑜一把搶過信封,“不能扔。”

“不是不喜歡嗎?留著幹嗎?”費遐周問。

“人家認認真真地送了信,我也得禮貌一點拒絕才對吧?”聶瑜將信重新放回書包,廢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費遐周舔舔唇:“你在這方麵倒想起禮貌來了。”

“笑話。我三講四美五熱愛,是襄津好市民。”聶瑜自誇。

費遐周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晚上考完最後幾門時,費遐周真的有點虛脫。

他們這兩屆正好趕上高考改革,沒有文理綜,每一門都是要單獨考的。下學期要考小四門,平常被忽視的幾門功課都被提高了關注度,沒有一門課是能落下的。

高三反倒輕鬆些,早半個小時就考完放學了。費遐周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時,卻聽見了隔壁的聊天聲。

“哎?那個是不是聶哥啊?是聶哥沒錯吧!”蔣攀趴在窗口看著樓下,半個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顧念連忙湊過去看,問:“哪兒呢?是那個高個子吧,但他旁邊……怎麽還有個女生啊?”

筆袋沒拿穩,“啪”地掉在了地上,費遐周恍若未覺,愣在原地,看向窗外。

空曠的停車場上站著兩個人,矮個子的是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高個子的男生身材挺拔,雙手插兜看著麵前的人。

即使天色昏暗,隔得這樣遙遠,但費遐周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個男生就是聶瑜。

一男一女麵對麵站著,不知在說些什麽。

蔣攀和顧念胡亂猜測二人的關係,前者斷定二人關係不尋常,後者反駁沒證據不能定論。一來一去爭個不休,而恰在此刻,遠方的兩人突然的動作引發了他倆的驚呼。

那個馬尾辮女生撲了過去,抱住了聶瑜。

費遐周攥緊了書包帶。

聶瑜並沒有要拒絕的意思,反而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像個再親昵不過的“摸頭殺”。

賭贏了的蔣攀連蹦帶跳地喊:“嫂子!是嫂子沒錯吧!咱聶哥耍朋友了!”

“複讀生怎麽能幹這種事啊?”顧念悻悻地嘟囔起來。

費遐周撿起地上的筆袋,麵無表情地離開了第一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