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族篇（八）
1.
眾人聽後，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理解了趙光明的良苦用心。但是就這麽等著，坐以待斃可不行，必要的時候，得拿出一些手段出來。
身為大師兄，賈崔來理應一馬當先，隨後就說：“話雖如此，可也不能任由那小子就這麽囂張下去啊？先是嗩呐藝術學校，後是去世的師傅，下一個針對的目標，沒準就是我們其中一個。光明，你是這個班的班主，我覺得你應該拿定個主意，免得後患無窮。”
“放心，你能想到的，我也能夠想到。”趙光明說道，“等辦完師傅的喪事以後，我就會去省裏跑一趟，親自找到石書記，拿定個主意。”
“那就好，隻要不是任人欺負就好。”賈崔來等人隨後就鬆了口氣。
忙碌了一夜後，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讓老人家入土為安。趙光明再次吹奏了那首師傅最愛聽的《百鳥朝鳳》，隨後，和一眾弟子們跪在他和師娘的墳前，哭泣了好長時間。許久過後，拿出賈步忠離去之際，枕頭下塞的那張紙條，念了起來：‘我走以後，班子眾人要團結一心，無論大事小事，都要交給現任班主趙光明來定奪，另外，一定要守護好我們手中的嗩呐，將他傳授給後輩子弟，讓我們本土的傳統文化，世世代代的流傳下去……眾弟子不要為我悲傷，人固有一死，慶幸的是，我還能回歸故土，和我最愛的老伴相守在一塊……我在地下躺著，雖然毫無知覺，可靈魂卻化成了一顆閃亮之星，我想，那就是我們嗩呐匠人唯一的歸宿……我在上麵看著你們，猶如這夏天的悸動一般，化成大自然的花草樹木，守候著你們……這是我的故鄉，更是你們嗩呐匠人的未來和歸宿……’
“師傅，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將這封信給念了出來，您放心，您的吩咐我們時刻都會掛念在心上，將來以後，不論發生任何情況，都會將您傳授給我們的這門技藝代代流傳下去。”
趙光明跪在眼前的一座小山包前，一邊焚燒著手中的信件，一邊止不住的掉下眼淚說道。
“您在那邊可以安息了……”
一個上午，仿佛整個村莊都在為賈師傅的死默哀一般，寂靜無比。所有的村民，全都站在家門口，仰望著頭頂，想起賈步忠生前的種種，盡顯哀思。
趙光明等人忙完喪事以後，就開始著手對付賈光天那個叛逆，經過商量，他們決定一塊前往省城，找到已經退休的石文強書記，向他匯報了情況。
石文強本就十分佩服他們這些嗩呐匠人，得知那邊的情況後，便招待了他們，隨後說道：“這些事情我聽說了，陳副書記也有向我提起過，隻是最近省城那批領導班子正在忙著修鐵路的事情，沒來得及插手此事。不過請放心，你們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讓你們空手而歸。據我了解，這賈光天原先在重慶跟著一個叫黃風華的老板，做了不少壞事。而且，這次修建鐵路的監督方，就是他。他們不僅仗著手中的威嚴，欺負老百姓。還涉嫌卷走了政府撥給他的督工款項。警方現在已經在通緝這個人了。沒過多久，他就能落網。到時候，賈光天那小子也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2.
大梁鐵路是由政府出資，用來方便交通，從而修建的，預期半年時間完成。原本政府想的是將工程包給附近熟識的建築工隊，可黃風華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將這個項目給攬下了。可是不到半個月，他就本性暴露，將這批工程款給卷跑。導致現在鐵路修建一半，荒廢在那。
省城領導班子為此也很生氣，承擔了不少過錯。為了能及時挽回一些損失，特意聯合警方在全國通緝了黃風華，如果他能落網，那麽他以前所做的那些壞事全都和盤供出，賈光天跟在他身邊做了不少壞事，自然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趙光明等人得知這件事後，頓時間找到了一絲希望。在石文強那停留了一段時間後，便在省城附近的賓館住了幾天。幾天以後，這件案子便有了著落，警方通過技術手段，在雲南附近的一家小型賓館裏麵抓住了黃風華本人。通過審問，黃風華將自己以前做的事全都給招了出來。
最終罪惡滔天，數罪並罰。
賈光天也因此被連累，以非法鬥毆的罪名，將他正式拘捕。
法院開庭那天，石文強，陳鵬二人特意將趙光明等人給帶了過來。
得知這些歹徒都被定罪以後，他們這才露出久違的笑容。
“本庭宣判，被告人黃風華，賈光天因為涉嫌非法貪汙，聚集黑惡勢力鬥毆，罪名成立，數罪並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叛令十年有期徒刑……”
法官宣判完畢後，出庭人全體起力，眼睜睜看著這二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帶走。
隨後，法庭外，石文強，陳鵬就對趙光明等人做出了道別，為了加強當地的人文素養，石文強特意交代，要趙光明回去以後，重新繼任嗩呐藝術學校的校長，並將嗩呐這門非遺文化，發揚光大。
趙光明點了點頭，目送他們離開後，就對門下眾成員交代道：“大師兄，你先帶眾位師弟成員回去。”
“那你呢？”賈崔來問道。
趙光明說道：“我想去裏麵看一下光天。俗話說的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想當初他爸把他交給我的時候，我就說過要把他給教育好，要不是那會礙於學校的臉麵，沒能考慮到他的感受，我想也不會有現在這麽多事情發生。現在他進去了，我想好好的和他說會話，勸他向善。”
“那好吧，如果不行，千萬不要勉強自己。”賈崔來交代。
趙光明聽後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那我們在學校等你。”賈崔來笑著說。
隨後就領著一眾隊伍上了大巴車，準備回去。
半路上，陳大福想著他和賈光天的種種過往，慚愧的歎了口氣。而後，便趁著大巴司機中間停留階段，沒和幾位師傅打好照顧，瞞著他們重新回去，找到了趙光明。
追隨著趙光明離去的背影，他喊道：“師傅，等等我，我陪你去。”
3.
“當初要不是因為我，您也不會去光天家裏，更加不會有後來的事情，我想，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
陳大福把話說完以後，隨即就獲得趙光明的同意，隨他一起去了監獄。
通過家屬探監的方式，最終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見到了他。
“你們來幹什麽，來看我的笑話嗎？”賈光天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來，吊兒郎當的問道。
趙光明見狀，最先說道：“光天，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次來呢，也是想為當年的事，誠懇的向你道個歉。”
“用不著。”賈光天第一時間打斷了他。
可趙光明還是知道，他是有良知的，隻是因為做了那麽多壞事，無法回頭再去麵對他們罷了。
隨後說道：“想當初你爸把你送到我跟前那會，我就向他保證過，將來以後一定會把你教成才。可惜事與願違，長大以後，你卻因為當年我的一個錯誤選擇，踏入了不同的軌道上。作為師傅，我感到十分愧疚。如果有緣的話，我還想再像以前一樣好好的教你。”
“別廢話了，都說了用不著。”賈光天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隨後更是發狂一般，站起身來，趴在眼前的玻璃上麵大聲狂笑，“你們這些虛偽的嗩呐匠人，總愛在人前人五人六的，可私底下卻像是個陰險小人。如果不是你們，我現在能有現在這步田地？我還告訴你們了，隻要我賈光天還有一口氣在，出來以後，絕對會把這筆賬算在你們頭上，讓你們都生不如死。”
“你……你怎麽不知悔改？”趙光明嚇得後仰了下身子，滿臉的錯愕感，“我是你師傅，你唯一的師傅，天底下除了我，還有誰會坐在這裏和你這樣子說話？你難道就不能忘掉那段往事，像是以前一樣，和我們這些和平共處在一塊？”
賈光天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過往的灰色事跡，如同過眼雲煙一般，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隨後一怒之下，拍起了玻璃，大喊起來：“和平共處？如果不是你的偏心，我能走到今天這種地步？我爸是怎麽死的？他是被你們活活給逼死的，從那一刻起，我賈光天就說過，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們好過。你把送進去，現在又跑過來假惺惺的勸導我？什麽好事都讓你做了，你可真是偉大，真是清高……”
趙光明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莽撞行為給嚇得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
他知道，眼前的賈光天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假使沒有當年那件事還好，可是現在，那些往事已經深深的烙在他的心裏，即便再有良知，也未必能夠回到那個最單純的角色。
好在警方及時按住了對方，趙光明這才重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點上一根煙走了出去。
“師傅，你去哪？”陳大福問。
趙光明冷冷回複：“出去透口氣。”
“……”陳大福扭頭看了一眼，那背影，似乎猶如老叟一般，變得十分佝僂。
4.
探監就要有探監的規矩，除了對犯人做好監督準備以外，還會製定一定的時間期限，超過那個期限，就會終止探監，將犯人給帶走。
為了能夠和賈光天好好嘮嘮，陳大福沒來得及照顧到師傅的情緒，還是留下來看著對麵，沒一會便開口說道：“警察同誌，請讓我和他聊一會。”
兩個看守的警官聽後，瞬間將賈光天給按在座位上，站在他的身後看守著。
“光天，我不是來勸你的，我隻想來看看你，和你說一會話。你有什麽要求，就給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不同於趙光明的勸善，陳大福的話，倒讓賈光天沒有那麽激動，隨後，對方隻是平靜了幾秒鍾後，便說：“給我一根煙。”
陳大福瞬間通過警察，遞進去一根煙，等他點上抽了一口以後說：“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兩個會是這樣的結局。光天，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兩個拜師的場麵嗎？那會你先到，我後到。兩人站在同一座大院子裏，互相看著對方，一個木訥，一個微笑。那個時候的我們是多麽的美好。”
過去的純真，確實也占據了一半的回憶。賈光天仿佛也被小時候他們兩個在一起的畫麵給拉了回來，不由自主的笑了一聲。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我怎麽會不記得。”
“是啊，那個時候，我們兩個還是光著屁股蛋。”陳大福見這招奏效，便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你我待在一塊，因為練習的方式比較嚴峻，各自都挨了不少打。每次一到晚上，就會跑到東頭小溪河邊去玩一些泥巴。當時你小子還在我跟前使壞，捏了一坨粑粑讓我看呢。”
“哈哈，虧你小子說的出來。”賈光天仿佛又變了個人似的，跟著笑出聲來。
他怎能不記得當年那些美好回憶？童年是一個人的起點，玩性就不應該被過度壓抑，從八歲開始，一直到十五歲，都是陳大福陪伴著他，很難想象，那段時間要是沒有他的存在，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隻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他和對方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賈光天轉而丟掉手中的煙頭，一臉嚴肅的說：“可那又怎麽樣，我還是忘不了你做的那點破事，想當初特招班的名額如果落在我的頭上，你會不會也變得和我一樣羨慕嫉妒恨？”
陳大福徹底被問住，喉嚨間哽動了幾下，隨後說道：“我想，我會變得和你一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哼，你倒是一點也不虛偽。”賈光天隨即冷哼一聲，“既然這樣，那我們又何必再這樣糾纏下去？”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陳大福再次說道，“我想我會變得和你一樣，但是，我還會保留自己的良知。即便整個世界的人都背叛了我，我也會將這份痛苦宣泄出來，隨後，化成美好的大愛，播撒人間。”
賈光天聽完他所說的話後，楞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隨後便不屑一顧的說：“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啊？哼，天真。”